白奮鬥以自己的粗糙和堅持,打動了幾個心比天高,自詡懷才不遇的文藝青年。


    他們給白奮鬥拍了一部短小的默片,因為窮。


    這片子劇組真拍了,三分鍾,會當成本集彩蛋,在演員表滾動之後放出來。


    何兵等人在棚裏磨了一天,痛快淋漓,來客串的演員都有這種感覺,能體會到別處沒有的爽快。


    外放式的喜劇,在國內非常罕見,陳小二係列還是收著點,誇張程度不夠。所以這幫人過來,首先攻破了一層心理障礙,自然覺得輕鬆。


    晚上九點多,打卡下班。


    這算小夜,每人能領到一塊五的補貼。


    許非推著車子出去,見葛尤在前邊騎,便追了上去,“回家啊?”


    “去我爸那邊轉轉。”


    對方應了聲,不言語。


    倆人沉默騎了片刻,許非笑道:“怎麽著,生氣了?”


    “沒有,想點事兒。”


    葛尤頓了頓,道:“就挺有觸動,看你寫的那些台詞。


    當演員確實不容易,當個好演員更不容易。你說演員苦吧,像我這起五更爬半夜的,吃飯不規律,一拍戲好幾個月賠進去,真挺遭罪。


    但我想想,也沒啥資格叫苦。掙的不少,人家一個月幾十塊錢,我一個月好幾百,我在這哭天喊地,人民群眾得大嘴巴抽我。”


    “喲,你升華的可以啊?”


    “不不,我正經跟你說。我沒上過大學,文化也不高,當演員是不想再喂豬了。可現在吧,怎麽說,還挺有事業感,特想幹一輩子。


    既然幹一輩子,自己就得弄明白,我現在屬於弄的階段。”


    “嗬,這行變化快,你現在弄明白,過幾年又不明白了,知道自己心裏想要啥就行。”


    許非笑了笑,難得的沒吐槽調侃。


    倆人默默騎著,直到一個路口分開,各自回家。


    ……


    此時已是六月初,暑氣初生。


    每到夏天的夜晚,許非總會有一種時空錯亂的真實感,太安靜了。沒有夜店,沒有撿屍,沒有奔走的外賣小哥,連燒烤都木有。


    誒,話說燒烤大軍是啥時候粗線的呢?


    許非下了車,一邊進門一邊想,真有點懷念擼串了。


    “回來了?今天這麽晚?”


    張桂琴正在院子裏收衣服,道:“還吃飯不?”


    “整點啥啊?”


    “燉豆角,還剩點。”


    “吃。”


    都熟悉彼此的生活規律,也沒啥可聊的。許非進了廚房,熱飯菜,呼嚕呼嚕對付了一口。


    吃完洗臉刷牙,本想回屋,見西廂還亮著燈,遂過去敲門。


    “吱呀!”


    他推門而入,那丫頭在羅漢床上歪著,急慌慌把什麽東西藏在褥子底下。


    “怎麽還沒睡?”


    “看了會書,這就要睡了。”


    陳小旭還真捧著本書,一手拄著臉頰,做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狀。


    “時裝展怎麽樣了?”


    “過兩天彩排,你來不來?”


    “彩排我就不去了,當天再說,我盡量早點收工,讓大家都去轉轉。”


    許非不經意的在她身前走來走去,道:“你主持人請了麽?”


    “這倒忘了。”


    小旭想了想,“那找吳小東,沈霖也帶去……呀!”


    她居然叫了出來,卻是許非猛地一掀褥子,抽出一張報紙。


    “你給我!”


    “不給!”


    “快點給我!”


    “不給不給!”


    他一手擋著對方,同時扭頭看,“報紙有啥好藏的,又不是藏寶圖……喲!”


    那上麵赫然一條消息:京城廣播學院即將成立廣告學專業,今年九月份招收第一批學生,準備高考的學子敬請留意。


    京城廣播學院,即後來的中國傳媒大學。


    他也挺驚訝,“與時俱進啊,這麽早開廣告學,你想進去念書?”


    “……”


    小旭盤腿坐著,氣呼呼不理他。


    “可你參加不了高考啊,人家有特殊政策麽?”


    “……”


    “我錯了行不行,別生氣了。”


    他不知從哪兒翻出一個小口袋,“來,吃塊糖。”


    小旭一瞧,正是自己送的那袋,已經下去一大半,還剩七八顆。她抿了抿嘴,一把推開,“人家沒政策,我進去旁聽還不行麽?”


    “你跟學校溝通沒?”


    “沒呢。”


    “那你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說說?”


    “當然我自己說!”


    她翻了個白眼,又搶過報紙,“你出去,我要睡覺了!”


    “哦。”


    許非麻溜滾出屋子。


    小旭趕緊鎖門,揉了揉臉蛋,關燈上床。


    床大,她躺下就感覺特空,四處落不著,隻好又貼牆。這一年多來,都是倆人同住,自己睡根本不習慣——哪怕張儷走了一個多月。


    上學這事兒,其實也不算上學,她不需要那個文憑,就想係統的學點知識。


    何況白天上班的上班,看店的看店,自己在家閑得慌。


    …………


    6月5日,北海龍燈會開幕。


    持續十五天,票價一元,每晚從六點半到十點。


    共47組大型燈具,全部來自自貢。自貢燈會赫赫有名,特色就是組燈,大氣恢弘,龍燈更是其中代表。


    初夏的京城之夜被燈會點亮,街頭巷尾談論紛紛,遊人不絕。


    這股騷動自然也傳到了劇組裏,撓心撓肺,欲仙欲死。不少人跟許非請願,他本有打算,也就順水人情。


    轉眼到了16號。


    今兒整整一天,大家牟足了勁幹,連客串的梁添都賊賣力氣。


    他在第一部演了個小賊,被許非抓了,第二部放出來,又當了中間商,專門聯係人買賣公房。


    年初房改,提租補貼,鼓勵員工買房。


    本是好事,但很多單位以白菜價出售舊公房,以籌集房改資金為名,實則損公肥私,從中漁利。


    搞的在前幾天,中央下發文件,嚴令禁止。之前賤價出售的公房,也要補收價款,或收回產權。


    本集便是講陶茂森被忽悠,想買套大房子,好在最後急刹車的故事。


    其實後麵又默許賤價出售了,沒辦法,這年頭的政策幾個月一變,社會太粗糙。


    夜晚,攝影棚內。


    三十雙眼睛死死盯著場中的莫岐和梁添,倆人身負重任,也是不敢懈怠。馮褲子不停看表,然後交頭接耳:


    “六點了啊,六點了啊!”


    終於在一段台詞過後,許非一揮手,陳彥民喊:“好,過!”


    轟!


    就跟地皮裂開,竄出幾百隻耗子似的,全場忙亂。


    “快點快點,換衣服,卸妝!”


    “道具道具,別落下!”


    “都過來搬東西,裝車裝車。”


    馮褲子拿著大喇叭喊:“能坐車的坐車,能騎車的騎車,公園門口集合,先到我這兒領票!出發!”


    哇哦!


    隨著陣陣歡呼,數十人齊奔北海。


    燈會嘛,現在都看吐了,八十年代可是跟過節一樣。娛樂活動太少,到家門口還沒看著,那一頭撞死算了。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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