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的那位俏佳人兒懶梳妝,崔鶯鶯啊得了那不大點兒的病啊,躺在了牙床……”


    大雜院,亮亮堂堂,趙麗蓉一手打板一手拿鼓鍵子,唱著一段《大西廂》。


    她學評戲出身,京韻大鼓也能唱,為了這集戲還特意練了一個月。


    韓影站在對麵,矜持卻又眉飛色舞,接道:“躺在了床上啊,半斜半臥,您說這位姑娘,乜呆呆悶悠悠,茶不思、飯不想……”


    一段唱罷,二人格外滿足,韓影嗓門一挑:


    “小姑奶奶!”


    “紅花!”


    “風韻不減當年→呐!”


    “哎喲,你也是三歲看到老啊!”


    “噗!”


    全場憋笑,倆老太太忒逗了。


    本集講戴紅花的一個稱呼為小姑奶奶的親戚,前來探望,小住幾日。這位小姑奶奶寡居多年,也是戲曲愛好者,跟戴紅花是狼狽為奸,無法無天。


    最後白奮鬥出了個損招,讓陶茂森對其展開追求,終於把她嚇走了。


    趙媽今年六十歲,化妝非常年輕,一頭烏黑的頭發。韓影四十八,還算中年,但妝化的老,遂能形成一種反差。


    倆人都成了精了,演的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單集故事,比較簡單,順順利利拍到晚上,完成任務。


    趙媽還挺抱怨,攥著許非手嘮叨:“去年聽說你排戲,請了好鞋人,我琢磨著也能請我吧,結果等了意年,愣是沒找我。”


    “去年沒合適的角色,今年不請您來了麽?您看您一出場,咱們工作效率都高了。”


    “你小子奏是會說話……行嘞,你就當我信了,我得回夾了。”


    “那個關景清,找輛車給老太太送回去。”


    “用不著啊。”


    “沒事沒事,我們也放心點。”


    關景清騰出一輛麵包車,給趙麗蓉送回去,劇組打卡下班。


    七點多鍾。


    許非離開大菊胡同,沒回家,直奔前門外煤市街南口的豐澤園。


    門臉還是那麽氣派,停著不少進口車。


    上次在這吃飯,是跟馬衛都、海晏、朱家溍一塊。這次老馬是中間人,說有位朋友想認識認識。


    他進了包間,推門一瞧,裏麵坐著倆人。一個是馬衛都,另一個也認得,但裝作不認得。


    “來遲了啊!來來,我介紹一下。”


    老馬站起身,笑道:“這位就是許非,我認識他的時候還是白身,現在聲名顯赫。這位叫李程儒,淘弄古玩結交的,現在做點服裝生意。”


    “你好你好!”


    李程儒三十多歲,穿件西裝,留一***發型,“說起來我也是搞文藝出身,在《西遊記》裏當劇務,不過下海三年了,一身俗氣。”


    純老北京,口條地道,善談。


    倆人握手就座,服務員開始上菜,明顯李程儒請,全是好的貴的。


    “你最近幹嘛呢,怎麽沒信兒了?”許非問老馬。


    “準備去趟香港。”


    “拍賣?”


    “這你都知道?”


    “你去香港還能幹什麽,別告訴我旅遊。”


    “嘿嘿……”


    馬衛都眼睛眯縫著,兩隻手一比,“一瓶子,有拍賣行聯係,起價就六十萬。哎對,正好你去過,有什麽忌諱的沒有?”


    “就是語言不太通,你去哪兒最好寫個條,不然打車都說不明白。”許非道。


    “聽說那邊姑娘泛濫,去了留點神,別染個那叫什麽,哦,艾滋!”


    李程儒聊天絕對不能落,自來熟,“許老師,聽說您也好古董?”


    “前幾年愛好,最近忙,抽空收一收,沒什麽好貨色。”


    “甭聽他胡扯,他那對鬥彩葫蘆瓶,鎮宅都夠了。”老馬道。


    “哎喲,您要不嫌棄,改天讓我開開眼,咱們交流交流。”


    “成啊。”


    一來二去聊開了,李程儒也懂古玩,而且非常懂。


    人家裏有錢,做買賣的。


    舊時候前門往南,珠市口往北,鷂兒胡同旁臨街有五間門臉,叫“義和信”,主營綢緞,那就是他們家的。


    母親生了11個孩子,養活了9個,他是老幺。


    父親好收藏,打小就見過寶貝。


    後來形勢不好,打倒資本家。母親拉扯9個孩子不容易,每到斷糧的時候,就把家裏的字畫、瓷器拿去賣,一件就值幾十塊錢——那可是五六十年代。


    仨人聊的很舒服,吃吃喝喝,極為盡興。


    待酒過三巡,李程儒放下筷子,道:“剛才馬爺說我做服裝生意,其實瞎胡鬧。自己有個小貿易公司,服裝、百貨、電器什麽都賣,不過主營服裝,生產、加工、銷售一條龍。”


    “喲,那您是我前輩。”


    “不不不,您是我老師。我做生意也幾年了,心裏清楚,我靠的是時候,不是腦子。但您是靠腦子,打您在報紙上招服務員開始,我就留意了,一環套一環,一招接一招。


    短短幾個月,名動京城,我是五體投地。”


    李程儒倒了杯酒,雙手端起,“今兒請您來,不為別的,就是想取取經。”


    “怎麽說?”


    “西單勸業場,我想弄個床子,但覺著小氣,沒勁,您給指點指點?”


    “……”


    許非沉吟不語。


    李程儒見狀,又道:“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您盡管說。”


    “不不,冒昧問一下,您那個貿易公司,從南方倒騰的貨?”


    “十有八九。”


    “做鞋的熟麽?”


    “熟!溫城六千家鞋廠,我認識一半。不過最近風聲緊,我一般去莆田上貨。”


    這個風聲緊,很有說道。


    從八十年代初開始,溫城皮鞋迅猛發展,真有六千多家企業,大名鼎鼎。


    不過在去年,5000多雙溫城產的劣質皮鞋,在杭城武林門廣場一把火燒個幹淨,鞋業大受挫折。


    幕後故事不講了。


    許非想了想,道:“我不能說絕對啊,綜合來看,在北方搞服裝業不如在南方,尤其自產自銷,成本太高。您到處跑,應該比我了解行情。


    北方搞服裝,最好的就是綜合性銷售,也就是商場。不過現在市場不成熟,私人想做大也沒空間。


    如果讓我出主意,就一個大方向,將來在南方生產,在北方銷售。那勸業場是個很好的零售場所,積少成多,試試也無妨。


    今天既然碰見,正好跟您說說。


    您有門路,人熟,我沒工夫,也懶得跑。伊蓮目前想做男女鞋,這一塊我們合作怎麽樣?”


    “呃……”


    李程儒出乎意料,一場交際飯局還談來筆生意。不過他很為心動,僅對方的經營理念,在自己看來就是一個寶藏。


    何況伊蓮服飾在京城,稱得上今年最火的品牌服裝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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