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長白山腳冰雪消融,萬物複蘇。半山腰卻還留著殘雪,山頂仍然冰天雪地。


    到了四月底五月初的檔口,山腰也見了些綠色,劇組便趕回二道白河,進行《雪山飛狐》的收尾工作。


    這日清晨,大部隊上山。


    比之前容易多了,心情放鬆,有說有笑,鞏慈恩也不用再穿八雙襪子。許非在前麵走,不時回頭瞅一眼,喊:“老三,雞別跑了!”


    “看著呢!”


    脖子已經痊愈的三太保苦著臉。眾人也在旁邊取笑,“老三,照顧好雞!”


    “老三,雞跑了!”


    “老三,這雞還挺美的!”


    “滾!”


    三太保怒罵,平衡了一下挑子,左右各吊著一個封口竹筐,裏麵裝著四隻活雞。一公三母,火紅的冠子,雄偉肥壯,一看就是道硬菜。


    這是在老鄉家買的,拍戲用,拍完還能給劇組改善夥食,活的毛幹鳥淨,兢兢業業。


    不多時,到了小天池。


    所謂小天池,其實是兩個湖,一個隱在嶽樺林中,湖水碧綠,深幽靜謐。距此200米處,還有一圓形湖,積水較淺,時而幹涸。


    站在高處看,一個碧綠,一個赤黃,好似一對杯,又稱對杯湖。


    程靈素的茅屋便在湖邊不遠,大院花圃,旁邊另有一處小院。


    胡一刀帶著夫人私奔,過了一段神仙眷侶的生活,懷上胡斐。小院便是他們的隱居地,也是今天殺青戲的場景。


    b組任務完成,許非交還權力,回歸樸實無華的製片人狀態。


    一切就緒,李朝勇喊道:


    “預備!”


    “action!”


    鞏慈恩從茅屋出來,手裏端著碗,裏麵是打碎的玉米粒。


    四隻雞在院裏活蹦亂跳,咕咕不停,她有點怕,蹲的老遠,抓了點飼料小心撒過去。


    “哢!”


    李朝勇沒喊,周遊喊了,“你蹲那麽遠幹什麽?哪裏像喂雞啦!”


    “我冇做過啊。”鞏慈恩道。


    “你要這樣,我教你。”


    周遊過去拿著碗,道:“我小時候喂過雞,這樣撒就好了,不用蹲下,然後要發出聲音……”


    “囉囉囉!”


    “對,哎不對!這是喂豬的,阿非你不要搗亂……反正自然些,我們再來一遍。”


    她揮揮手,李朝勇是個合格的工具人,又來了一條,效果好很多。


    許非湊過去,笑道:“周阿姨,還是您厲害,立竿見影。”


    “少拍馬屁啦!你在組裏才是頂呱呱,我再不看著點,都被你帶跑了。”


    “瞧您說的,我是抱著學習的態度,您才是權威。”


    周遊老江湖,自然清楚他在拉攏人心,建立話語權,但他沒有過界,就可以接受。


    那邊,李朝勇拍了一些生活日常,約莫中午時分,進入最後一場。


    田歸農發現了胡一刀蹤跡,派徒弟過去行凶,多人打戲,十三太保全上陣。


    寇占聞是領頭的,衣著華貴一些,其餘穿著簡陋的藍布棉袍。但都比不過六太保,他最矮最瘦,換上女裝,擔當鞏慈恩的替身。


    兩個多月來,十三太保真是勤勤懇懇,腆著臉跟人家請教。這套動作的設計思路,怎麽借用道具,怎麽呈現等等……


    程天賜不勝其煩,隻得當了把老師。其實磨合的挺好,這幫漢子太敬業,把他也帶的熱血澎湃。


    眼下劈裏啪啦打了一陣,程天賜忽然心思一動,道:“導演,我們來個全景吧?”


    “怎麽做?”


    “八個人在一個畫麵裏,我想挑戰一下。”


    李朝勇看看周遊,周遊點頭:“不要搞太久。”


    “ok!”


    他裏裏外外走了一遍,先把機位定在院外的一棵樹上,稍俯著拍攝,隨後開始設計。


    “你們四個在院裏,三人圍攻胡夫人。”


    程天賜也跟著叫字號,道:“老六,你先跟老七打,左手敲在他刀身上,右手拍他胸口,老七向後飛。老八從身後偷襲,劈出一刀,你矮身一閃,順勢向後踢腿……”


    “你們四個在院外,三人圍攻胡一刀。這樣站,要充分利用空間。老二你先中了一腳,先滾出去。老四上來,被砍中,翻個跟頭倒地……”


    可能最後一場,他講解的格外仔細,還夾雜著心得體會。


    先試了七八次,跟著正式拍攝。


    “好!預備預備!”


    “acton!”


    攝影師已經上樹,八人站好位置,耳邊話音落地,同時動了起來。


    院裏院外兩個區域,你來我往,拳腳兵刃相交,不時騰空躍起,廝殺叫喊,一會倒地,一會飛出去一個,路數不同,各有章法。


    短短幾秒鍾的鏡頭,沒人知道幕後付出多少辛苦。


    “哢!好!”


    大家都拍起了巴掌,確實精彩。


    《雪山飛狐》2月開拍,到5月,有過一些不愉快,結束時卻隻剩一個感覺:特麽的總算完了!


    “周阿姨,您講幾句?”許非道。


    “我講什麽?”


    “隨便說說唄,咱們去那邊。”


    許非把人叫到程靈素的茅屋前,周遊看看四周,開機也是在這裏。


    她頓了頓,忽然心生感慨,道:“我入行幾十年,從沒有一部戲這麽艱難過。拉上人馬到雪山來拍,每天上下三個小時,想都不敢想。


    這兩個多月,大家都非常辛苦,坐二十個小時的車,吃住也很差……我心直口快啦,吉台的朋友不要介意。


    你們已經做的很好,我們首次合作,謝謝你們。


    還有阿非,也謝謝你們。


    今天殺青,雖然還沒有做後期,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啦。我也敢保證,這絕對是一部好戲!”


    ………………


    劇組連夜回春城,二十幾個小時的車,然後殺青宴,喝了一宿,馬上又乘車回京城。


    三天後,張桂琴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時,感覺像個又幹又硬又餿,並且毛發濃密的乞丐。


    “你是拍戲還是劫道去了?那胡子咋不刮刮?”


    “沒功夫,我先睡會啊,困死了。”


    “你不洗澡啊?”


    “睡會兒!”


    許非到主臥,往床上一倒,筋疲力盡。


    這趟確實累,比以往任何一部戲都累,而這種狀態,他隻能在老媽麵前表現出來。


    “……”


    張桂琴扒門瞅了瞅,默默收拾他帶回來的行李,然後滿腦袋黑線。


    虎骨酒、野山參、各種幹菜蘑菇,整整一大箱子。尤其那虎骨酒,老媽看著就來氣,你二十多歲就喝這個,三十不得上天啊?


    可兒子那德行又心疼,嘟囔道:“拍個戲累死累活,回來能歇歇了吧?”


    許非半睡未睡,迷糊道:“回來更忙,歇什麽歇?”


    他翻了個身,“明年吧,明年……”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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