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類型很多,秦宿屬於在痛苦悲慘中選擇了黑暗,原身則算是天然站在主角對立麵的那種。


    秦宿以前也是個學霸,家裏算不上富裕,但也還不錯,家庭溫馨和睦,直到他初二時父親開始賭博,這一切都變了。


    他爸賭得傾家蕩產,氣死了他奶奶後又開始酗酒。


    他媽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在他高一這年離了婚,帶著他妹妹走了。


    父親賭博嗜酒失業,債主討債,班裏同學嘲笑,還有陳飛那種人的欺辱,他一步步被壓垮,性格大變,從別人家的孩子變成了反麵教材。


    秦宿被祁漾一句話帶回了幸福的過去,氣得渾身發抖,攥緊了拳頭,聲音也拔高了幾個度:“關你什麽事?”


    “你生氣,說明你不甘心,你不甘心,又為什麽要跟著你爸一起爛在這?”


    “你閉嘴。”


    祁漾短暫地閉了嘴,於是那雙暗含悲憫的棕色眸子便格外顯眼,這很大程度上再次刺激到了秦宿。


    周圍的人不少,此刻被這一角的動靜吸引,視線的匯集讓秦宿如芒在刺。


    002看著開始明顯攀升的黑化值,提醒了祁漾一聲:“到60了,還在持續升高。”


    “60?沒80都不用告訴我。”


    “……”


    祁漾起身,強硬地抓住秦宿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開,露出掌心一層疊一層的血繭,輕蹭了下那破了皮的血糊糊,問道:“累嗎?”


    秦宿疼得手一抖,下意識抽回了手,藏在身後,同時瞳孔驟縮,肩膀卻肉眼可見地塌了一點。


    心底的防線也無意識地塌陷一塊。


    他不自覺咬緊了牙關。


    祁漾收起了所有的不正經,將他按回位置上,聲音放輕,溫和而冷漠:“你爸賭博將你家過去二十幾年的積蓄全部搭了進去,你靠搬磚洗盤子能挽救幾分?他氣死了你奶奶,氣跑了你媽媽,為什麽你還執著著?僅僅因為他是你爸?”


    祁漾笑了一下,滿是輕蔑:“他把你當兒子了嗎?”


    “我爸以前對我很好。”


    秦宿死死攥著拳頭,短短的指甲嵌入狼藉的掌心,臉上卻一片木然,仿佛不知道疼一般。


    祁漾心裏輕嗤,再好的人,沾上賭毒都會變成六親不認的怪物。


    他往後一靠,說道:“那你是想要一個賭鬼酒鬼爸,還是曾經那個?你要真想當孝順兒子,可以把你爸送戒賭所,都需要錢,私以為這條路至少有個盼頭。”


    這句話徹底擊破了秦宿的心房,他雙手不自覺鬆開一點,怔愣地看著祁漾。


    “戒賭所?還有這種地方?正規嗎?還是是那種靠電擊戒賭的?”


    “靠電擊那是黑作坊,國內有很多戒賭機構的,你可以上網查。”


    秦宿眸中逐漸亮起一簇火苗,但很快像是被狂風吹殘,微弱下去,隻留下一點火星,他緊繃的肩膀也徹底垮塌下去。


    “因為錢?”祁漾提問,一針見血。


    雖然羞於啟齒,但秦宿確實是因為這個,他看著掌心的血繭,已經麻木的內心突然就感覺到了委屈。


    為什麽爸爸要變成現在這樣?


    為什麽媽媽不帶他一起走?


    所有人都在說他爸爸如何如何,他以前如何如何,不該跟著一起墮落,可沒人在意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也想好好讀書,想每天準時到學校,準時交作業,準時交學雜費,想穿著幹淨整潔……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但這些年他已經把能借的人都借了,現在根本沒人願意借錢給他家。


    “我借你啊。”


    秦宿猛然抬頭。


    他不知道這要多少錢,但肯定不便宜,對祁漾輕易承諾借錢的行為很是不解。


    他就不怕他賴賬嗎?


    “你為什麽借我?”


    祁漾漫不經心道:“本來打算說白送你,但那樣顯得我很冤大頭,所以還是說借吧,你要是不還,就是你素質問題了。”


    秦宿不明白這回答和自己的問題有什麽關係,就這抓重點的本事,還能考年級前五?


    祁漾聽到服務員在喊自己的號,把那張小紙條塞給秦宿,揚了揚下巴:“去拿一下。”


    秦宿嘴唇蠕動了兩下,還是默默去了,看著一個個炸得金黃酥脆的雞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自從他爸爸開始賭博後,他就再沒吃過這些東西了。


    兩份套餐,祁漾毫不客氣地拿走了裏麵除炸雞漢堡以外的東西,剩下的全堆到秦宿麵前那盤去了。


    “你不吃炸雞來這裏幹什麽?”


    “望雞止饞。”


    先天性心髒病患者,還是剛發過病的,醫囑多少得聽一點,蛋撻玉米棒嚐嚐就行了,炸雞還是免了,尤其味道也就那樣。


    秦宿定定看了祁漾一會兒,低頭時快速說了聲“謝謝”,周圍嘈雜聲裏,祁漾差點沒聽到。


    “秦同學,你剛才說什麽?”


    秦宿聽出了他的戲謔,低頭啃了兩口雞腿,問道:“戒賭要多少錢?”


    “幾千幾萬吧,你老子輸一場都不止這個數。”


    說起這個,祁漾問002:“那個線上賭場還開著嗎?還有秦宿他爸線下常去的那家,要是還在就搜集證據給舉報了。”


    002照做去了。


    祁漾的一句話正中秦宿的心髒,他低頭思索片刻,鄭重道:“就當我問你借的,九出十三歸,以後我一定還你。”


    聽他這麽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祁漾忍不住失笑,心裏又有點不是滋味。


    他捏著玉米棒,撐著下巴含笑問道:“以後?一年後還是五年後?”


    “什麽?”


    “回到第一個問題,你以後打算考哪個大學?”


    這兩個其實是一個問題,就問他是打算九年義務教育後就輟學,還是老老實實讀完大學。


    秦宿再次沉默。


    他曾經也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就這麽選擇輟學,他還是心有不甘。


    祁漾也點到即止,把自己盤裏的東西吃完後,拿麵紙擦了擦手指,起身道:“我回去了,明天學校見。”


    離開時,他手欠地揉了揉秦宿那沒什麽光澤的頭發,又嫌棄地輕嘖了一聲。


    秦宿身體一瞬間僵住,但沒來得及說什麽,人便已經走遠了,於是悶頭吃著漢堡雞翅雞塊。


    五分鍾後,祁漾去而複返,拎著個印著藥店logo的袋子,一言不發地放在桌上,然後是真的走了。


    看清楚裏麵的碘伏紅花藥創口貼紗布,秦宿眼睛一下子紅了起來,卻多少有些茫然。


    借著可樂,他吃下了炸雞和雞塊,留下兩個漢堡帶了回去,準備當晚飯。


    路上經過一家超市,他將身上所有錢都拿去買了酒,老板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漢堡,給他塞了個早上沒賣完的紅糖饅頭。


    他勉強露出個笑容,道了謝,回到所謂的家裏。


    家中永遠都有散不幹淨的酒氣,仿佛和某個酒鬼一樣,已經被醃入了味。


    在這樣讓人暈眩的環境裏,左邊一個房間裏傳來男人巨大的鼾聲。


    秦宿木然地環顧這個幾乎和毛坯一般無二的房子,想起今天餘遠洲的話,委屈和憤怒湧上心頭,有一瞬間,他想將酒瓶對著父親呼呼大睡的腦子砸下去。


    要不是他,奶奶還好好的活著。


    要不是他,媽媽和妹妹不會離開。


    要不是他,他依舊能安安心心學習。


    他將鞋子踢在門口,踩著已經裂開的拖鞋,打開了呼聲傳來的房間。


    他將酒放在那幾塊木板拚湊起的床邊,默默將散落一地的空酒瓶撿起放到旁邊紙箱裏,拿掃帚和抹布將地上的嘔吐物清理幹淨後,他目光空洞地看著窗外。


    越來越多光線照進室內時,他聽到後麵呼嚕聲減弱,將一瓶酒開蓋,習慣性看了眼瓶蓋,然後把酒瓶塞到了酒鬼的手裏。


    酒精讓酒鬼在夢裏忘情賭博,聽著他神經質一般的笑聲,秦宿跟著一起笑了,滿是自嘲。


    以前是想借錢沒處借,現在有人主動借錢給他,他還糾結什麽呢?


    難道真等著老天看不過去,讓酒鬼喝死的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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