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偵探社的固定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打來電話的赫然是江戶川亂步。電話剛一接通,少年偵探那不同於以往的嚴肅聲線就從聽筒裏傳了出來。“太宰,鍾離先生出什麽事了。”這句話比起詢問更像是祈使句,顯然那邊也出了什麽意料之外的狀況使得江戶川亂步從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橫濱的事態。太宰治沒有廢話,幹脆就借著通話的機會將事情同時告訴了江戶川亂步和與謝野晶子。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種事的與謝野晶子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看向一旁的中原中也,卻隻看到了赭發少年嚴肅到令人膽寒的表情。太宰治又講了幾句,似乎是對麵的江戶川亂步質疑了什麽,太宰治說道:“我知道……是的……放心不會有事的……”聽起來是在安撫,如果不是那邊的江戶川亂步語氣激動到幾乎連話筒都無法完全隔音的話。中原中也扭頭就走。而在他下到一樓沒多久後,太宰治也從身後追了上來。“你去哪,中也?”少年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中原中也頓了頓,壓抑地開口:“太宰……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嗯?”“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這太巧了。”中原中也轉過身,認真地直視著太宰治,“不論是這件事,還是你。”太宰治看著他,沒有第一時間說話。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你的時間把握很微妙,雖然似乎處處都是出於嚴謹的考慮,每一步都在情理之中,但這並不是你會做出來的事。”“連亂步都這麽激動,你又怎麽會在那時攔著我去搏那一絲的可能性?”先前隻是一時沒往這個方向上思考,不代表中原中也忽視了這點異常。太宰治是聰明的,但他同時也是感性的。那時的情況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鍾離還沒跟著澀澤龍彥走遠,太宰治都不會讓中原中也為了防備異能而放慢速度。看似合理的選擇之下,卻是隻有親近之人才能覺察的漏洞。太宰治微微垂眸,突然笑了一聲。“……倒是在不該敏銳的地方相當敏銳嘛,中也。”黑發少年笑著湊近一步,微微前傾了身體,“那麽,中也相信我嗎?”明明隻是個個字沒比自己高多少的同齡人,稍微的湊近卻帶來十足的壓迫。然而中原中也卻沒有半分後退,他直視著太宰治的眼睛,鄭重地說道:“嗯,我相信你。”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從中原中也眼中讀出這句話,原本是為了看對方笑話的太宰治自己反而先不自在了。他直起身子,看似若無其事地將先前收起的屬於鍾離的手機遞過去,說道:“那中也就先拿著先生的電話吧,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很快就有緊急事件要發生……”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中原中也立刻接起,從聽筒那頭傳來了織田作之助的聲音:“鍾離先生?”“先生不在,是我。”中原中也並沒有盲目說出鍾離的事,“織田先生,請問有什麽事嗎?”織田作之助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電話那端傳來幾聲槍響和爆破,甚至還有隱約的嘶吼,幾秒鍾後織田作之助粗重了些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孤兒院這邊稍微出了點狀況,不止一隻的咒靈襲擊了孤兒院,普通槍械沒辦法造成有效殺傷。敦和龍之介快頂不住了。”話語的尾音再次淹沒在槍械的轟鳴中,而後更是在一陣呼嘯中直接斷了線。“織田先生?!”中原中也提高了聲音,話筒那邊卻隻剩下盲音。他一拳捶到了旁邊的牆上。選擇了孤兒院嗎……心中劃過這個想法,太宰治直接說道:“中也,你去幫織田作吧。放心,我會找到鍾離先生的。”說著,他看著中原中也想要說什麽的表情,補充道:“武力方麵我還有其他渠道,所以中也不用擔心我被澀澤龍彥打死哦。”句尾還開了個地獄笑話。中原中也不為所動,隻是說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既然你不想說的話,我就不問。但是太宰,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為先。”從中原中也嘴裏聽到了和鍾離一樣的囑托,太宰治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放心,我會的。”他笑著注視中原中也離去的背影,直到那個背影在天邊變作一個小點,才點了點肩膀上沉默站著的小畫眉的腦袋。“現在隻有我們兩個啦。”他笑著說道。小畫眉應和般輕叫了一聲。於是太宰治從兜裏掏出屬於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那個由福地櫻癡友情提供的號碼。*“世界充盈罪惡,再純潔的孩子也終有一日會被罪惡汙染,是以在那之前予他們以解脫,是為贖罪。”費奧多爾將黃銅茶炊中烹煮正好的紅茶倒入骨瓷茶杯中,又將茶杯推過去,臉上笑得溫和,“鍾離先生難道不這麽認為嗎?”澀澤龍彥在回來後沒多久便再次外出了。看上去似乎並不在意費奧多爾是否盡心幫助他,但他臨走留下的異能力結晶卻又明晃晃地昭示著他的不信任。而他們現在所處的則是一處如教堂般的大廳。這座被澀澤龍彥用作據點的房子內部顯然是打通重建的,穹頂的銜接處甚至還帶了些許粗糙的痕跡。但下方的窗戶卻是被精心打理過的,斑斕的花窗玻璃將所有的光線都過濾成漂亮的色澤,將整個房間映照得燦爛奪目。大廳的中央放著一張精致的圓桌,類似這樣的桌子通常都被用來擺放下午茶的用品。而上麵也確實不負所望,大盤小盤的蛋糕、餡餅、甜麵包等豐盛地堆放著,旁邊還有幾碟用作蘸料的果醬和蜂蜜。如果不是出現在這樣靜謐而空洞的大廳中,這一桌東西幾乎就要讓人以為是什麽俄羅斯貴婦的茶話會。而現在,卻是兩個男人坐在兩側,交談的氣氛雖平和寧靜,話語中所蘊含的意思卻是讓人不寒而栗。“孩童撲蝶,純為滿足一己之私,雖殺生卻不自知,以此判別,是為罪惡。”鍾離垂眸看著那在骨瓷杯子通透而清亮的紅茶湯,“倫常、人性、欲望,當這些出現碰撞時,便沒有人可稱自己從未有過罪。”費奧多爾嘴角翹起:“那麽鍾離先生覺得,這樣的罪是不應當被懲戒的嗎?”“罪惡從不是以私人或其他角度來判別的,毋論救贖或懲戒。”鍾離不為所動地說道,“當文明中出現由規矩組成的‘社會’時,罪惡便從一個模糊的概念有了切實的含義。”“無人有權以私人的名義越過規矩。”“即便是您?”“即便是我。”“所以您哪怕是看到橫濱的疾苦也不會救贖?”“人類自身的苦難從來不需要什麽存在救贖,人類也不是僅僅這般的程度便能擊倒。神權社會被取而代之既是被證實的必然,那便無有‘救贖’這般高高在上的形容。”鍾離平靜地說道。“人治之世,一切予人。而我不過是在這般塵世中遊離的一介旁觀者罷了,無權管教視線外的參差。”魔神戰爭之時,已在提瓦特生存千年,性格上的棱角早已磨損殆盡,卻因為自身天生的力量而自願接過守護人世的責任。如今那繁華的璃月哪怕依舊麵臨著群魔的環伺,卻也有了屬於人類自己的秩序與力量,他利落地放權予人,便已是不再過問人間大事。更遑論這從未有過神明治世的、全由人類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世界。他沒有義務、也沒有資格去為這個世界的人類太過傲慢地決定什麽。左右不過化神成人之軀,管好家裏的幾個孩子,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也就夠了。費奧多爾怔怔地看著眼前端坐的神明。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神明的表情實在寧和安定,仿佛說出的隻是尋常閑談,更應該出現在酒肆茶攤,而非這粗糙的“教堂”。“原來如此,原來您是這麽想的……”來自俄國的少年這般喃喃著說道,臉上又突然綻起一個仿若虛無的笑容。低低的笑聲在大廳內回蕩著。“那還……真是遺憾呢。”他輕聲說道,“看來就這一方麵,我們是無法達成共識了。”他的目的從來不是什麽尋神問道,或者說,這僅僅是目的之一。他更想要確定的,是這位神明是否會成為他前行路上的阻礙。費奧多爾信神。他隻是從不信仰神。“確實如此。”鍾離平靜地說道,“信念既定,若被他人輕易動搖,便也枉稱‘信念’了。這點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都是等同。”人想要比肩神明從不是什麽壞事。但費奧多爾的問題從來不是他的狂妄,而是他想要在破壞現有秩序的基礎上代行神罰。“所以,即便您說自己不問世事,若這個世界的秩序徹底崩潰,以至於滿目瘡痍,您也不會坐視不理吧。”費奧多爾輕笑著說道,“那我隻能努力些讓它不崩壞得那麽徹底了。”此乃謊言。伴隨著費奧多爾的這句話,更遠的街區,澀澤龍彥正安靜地看著眼前的戰況。控製咒靈生成的是參在水源中的藥品,是他無意間在一個外國實驗室得來的試劑。催生出的咒靈更強力,也更容易衰敗消亡。而也就在他得到這種試劑不久,那隻俄羅斯老鼠便找上門來,聲稱橫濱有他所需要的東西,隻是需要一些“小小的手段”。本就無所事事的澀澤龍彥那時自然答應了。攪渾整個橫濱的水,以整個橫濱的秩序為人質,便令那位神和他一起走,這對澀澤龍彥來說是太過輕易與理所應當的。唯一的意外,大概也就是自己的異能力沒有起作用。沒關係,越是難以提取,那是他所追尋的“光”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有了希望的澀澤龍彥徹底失去了與橫濱的勢力們繼續玩耍的興趣,他直接利用霧氣飄散的便利將所有試劑揮發至空氣,令幾個特定區域的元素濃度暴漲數倍。希望在追逐“光”之餘能看到不錯的怡情節目。他抱著這樣單純的想法,就像觀察小白鼠的研究員,其中甚至不摻雜惡意。咒靈的肆虐很快引來了咒術課的人。澀澤龍彥隱藏在暗處,冷眼看著那些咒術師祓除咒靈。無聊。無聊。無聊。他漫無目的地遊蕩著,心裏想著等徹底失去興趣了就回去,直到他遊蕩到一所位於郊區的孤兒院。在那裏,正有幾個異能者抵禦著咒靈的攻擊,試圖將那幾隻咒靈攔在孤兒院外。不記得有在這裏投放過試劑,不過看那些咒靈隻是一群一二級,想來是風吹來的粒子吧。澀澤龍彥冷漠地想著,又去觀察那幾個異能者。一個大人,兩個小孩。大人隻是在使用普通的槍械,不過看他每每在咒靈的攻擊到來之前便靈活地躲過去,想必是什麽不會外顯的異能力。而那兩個小孩,一個將身上的布料化作利刃,每每切割到咒靈身上便活活剜去一塊,仿佛有什麽怪物將咒靈吞噬;另一個小孩則直接將自己的肢體化為白虎,貓科動物一樣撲殺那些咒靈,看上去平平無奇。無聊。澀澤龍彥想著,不過鑒於那個大人的異能力似乎有點意思,他微微閉上眼,霧氣自腳下徐徐出現。似乎還算夠的上進入自己的藏品庫。繚繞的白霧逐漸濃鬱,而另一邊的異能者還在無知無覺地戰鬥著,而就在那霧氣即將籠罩的前一刻,一個從天際而來的渺小身影如流星般墜入戰場。轟!!震天的響聲自門前爆發,震退咒靈的同時,也震散繚繞的霧氣。而那些霧氣有如凝固的膠質,在一瞬間的擴散後,又緩緩地回收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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