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胡粲逐漸靠近,身上暗紅袍子隨風翻飛,陸缺愣在原地,瞪著眼睛,一副被嚇破膽兒的怯懦模樣。


    猶如待宰羔羊。


    隻是!


    相比與胡粲不加掩蓋的殺機,陸缺的殺機全都隱藏這副怯懦模樣之下。


    他左手虛握著,掌心裏已旋起乾坤化氣壺的黑色旋渦。


    內力在丹田中翻動,含而不露,凝聚威勢。


    陸缺心裏做了個很簡單的決定,一旦胡粲靠近自己的三步範圍,就突發襲擊,直攻胡粲頭顱……此人身材胖大,皮脂肥厚,又是先天宗師的境界,攻擊胸膛心脈,收效或許不大。


    陸缺存的一擊必殺的居心。


    說實話,趙知遠願意代為赴死,又以長輩身份威脅陸缺今天必須隱忍,他也不想惹出事端。


    但胡粲殺心太重,帶來的威脅太大。


    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陸缺可不願束手待斃,哪怕今天死了,也得拉上胡粲做個墊背的。


    所以他心裏殺機更重!


    胡粲越來越近,翻湧的內力已經延伸過來。


    暗紅色衣袍翻湧劇烈,如浪濤拍岸。


    “趙知遠教你武功了嗎?”


    “沒有。”


    “真沒有?”


    眼見胡粲又起殺心,陶三門快步過來,擋在陸缺前麵,怒不可遏道:“胡粲,這孩子沒學武功,你少拿盤查武功之故,殺人害命。”


    距離陸缺還有九步時,胡粲停住腳步,取下束在後背的短斧,用手指在鋒利的斧刃上刮了刮。


    “趙知遠已有先天宗師的境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他接觸密切,學武功的可能性太大。”


    “所以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陶三門,滾!”


    別看陶三門平時好說話,可也不是個軟骨頭,噌的一聲拔出佩刀,橫刀指向胡粲。


    “罪民也是人,沒有朝廷政令下達,誰也殺不得!手癢了是嗎,我就以我這入腑境跟你比劃比劃。”


    兩名百總針鋒相對。


    要開打了嗎?


    廣場上兩千多罪民緊盯這一幕,隻覺得被一股緊張氣氛壓著胸口,喘不過氣來。


    胡粲扭了扭脖子,骨骼“嘎巴”作響,瞧陶三門一副義正言辭的嘴臉,好像真敢和他動手,可他胡粲又豈會怕了陶三門?”


    “媽的,激老子——”


    胡粲一聲狂笑,擲斧而出。


    早有準備的陶三門橫刀格擋,刀斧相撞的刹那,隻覺有萬斤力道傳來,便被這股強橫力道推著不住後退,撞倒了呆立的陸缺身上。


    姓胡的果然是先天宗師!


    後退幾步之後,陶三門手腕一轉,翻刀卸力,以精妙手段把短斧震了出去。


    再看被撞倒的陸缺,嘴角以微微滲出血跡。


    陶三門指著他道:“胡粲,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孩子被你內力餘波震到,髒腑就有所動蕩了,你還覺得他會武功?如果還要恣意妄為,姓陶的今天可就跟你拚命了。”


    祝百壽站到陶三門身側:“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還有我。”


    “……”


    鎮上十幾名公差都站了出來,與陶三門並肩而立。


    胡粲臉色沉了下去,這姓陶的沒多大能耐,拉攏人倒是很有一手……他雖然有先天宗師境界,可對陣十幾個“入腑境”也沒有什麽勝算;再者鎖龍鎮公差身份特殊,他一個百總還不敢隨意亂殺,想了想,隻能暫時忍下這口氣。


    他冷笑道:“好,這小崽子今天我就饒了。”


    “但趙知遠必斬!”


    趙知遠的命運已經定局,無力回天,陶三門也不能再這點上多說什麽。


    沒辦法的事。


    雙方各退了一步,形勢終於沒想更壞地地步演變。


    至於說陸缺的傷,自然是咬破舌尖裝出來的,沒到他預料的最後一步,他便按著趙知遠的囑咐隱忍著。


    可是——


    陸缺看向了趙知遠,趙知遠目露讚許,似乎是再說“賢侄做的好”。


    “趙叔……”


    趙知遠被推到了廣場中央,按跪於地,胡粲親自行刑,鬼頭刀的刀光掠過,人頭落地,血濺五尺。


    “都看清楚了,這罪民就是偷練武功的下場。”


    “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記好。”


    “有一個練武功的,我殺一個,有兩個我殺一雙!”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陸缺的思緒幾乎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愣著趙知遠的屍體。


    眼眸一點一點的暗淡,像是無限灰燼。


    後麵胡粲再說什麽殺雞儆猴的話,他一句都沒有再聽見,耳朵裏嗡嗡響,血液流通猶如停滯。


    眼中天地。


    一片死寂的素白。


    從這一刻開始,陸缺就成為了真正的孤兒。


    倘若趙知遠是因為壓製不住體內毒素,一兩個月毒發身亡,他會很難過,但此時他的心裏隻有恨,哪怕趙知遠是甘願赴死!他依舊覺得這是胡粲跟馬家兄弟害的。


    不知何時。


    罪民都已經散了。


    同安鏢局的副總鏢頭石敬川,和柳記藥鋪的夥計等,當真以為趙知遠就是救柳離的神秘人,過來幫忙收斂屍體。


    此時陸缺還呆在原地,忽然猛地喘了一口氣,回過了神,立即曲身向石敬川等人叩了三個頭,一句話都沒有說,便飛奔出了鎮子。


    他要去取寒鐵寶刀。


    要殺人!


    縱然已經答應了趙知遠要隱忍,可是理智已經壓製不住心中恨意。


    今晚。


    胡粲和馬家兄弟必須死!


    陸缺迅速取回了寒鐵寶刀,放在鎮子以外,準備天黑殺人……


    胡粲那家夥長時間沒來鎖龍鎮,正帶了屬下以及以前的熟識公差,到鎮子東西的“春晴樓”飲酒作樂,晚上都不會離開,不必擔憂沒有機會。


    隨後,陸缺先去了趙知遠家裏。


    他的屍體以被放入棺木,擺在院中,由於提前安排好了後事,各種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陶三門、祝百壽、石敬川、餘盡春、柳離、突然返回鎖龍鎮的朱與、以及幾個熟識的泥瓦匠,相繼前來吊唁……院子裏麵的人不少。


    陸缺穿過人群,在手臂係上孝帶,跪於棺木前燒紙,依舊一言不發。


    來吊唁的人以為他傷心過度,倒也不計較禮數。


    柳離等著其他人走以後,單獨留下來,掩上門,在趙知遠棺木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小聲解釋道:“趙大叔昨天夜裏突然找上我,讓我咬死他就是神秘人,我真不知道會害死他,對不起。”


    “此事跟柳小姐無關,但請柳小姐先離開,我想和我叔父單獨待會兒。”


    “那……你別做傻事,你叔父還說了不讓你報仇。”


    “請柳小姐離開。”


    柳離看了看陸缺,無奈離開。


    天色漸黑。


    很快到了宵禁的戌時三刻,鎮上公差照例在這個時間點,挨街挨巷地巡邏了一圈。


    等他們的腳步消失,陸缺把手臂上孝帶猛然勒緊,俯身向趙知遠靈柩跪下,腦門重重砸在地上。


    “叔父,對不起,這回我不能聽您話了。”


    “我實在隱忍不下去。”


    “大不了……也下去陪您和爹娘。”


    說罷站起了身,準備行動。


    這時卻又有一陣極其輕盈的腳步傳來,到了趙知遠的家門前,忽然停住,然後又迅速折返。


    消失無蹤。


    但卻有一張紙條從門縫裏塞進來。


    什麽人?


    陸缺把紙條撿了起來,攤開一看,就見兩行瀟灑飄逸的字跡。


    “胡粲今夜住在鎮外公差營房左手第二間。


    “但你隻有一刻半的時間殺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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