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缺衝駱誌清拱了拱手,低頭走進竹林。


    兩人剛才的對話,在場其他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由就勾了好奇心。


    這少年什麽來路,竟值得康教習另眼相看,特意安排他與相軻比試?


    應該有些過人之處。


    得去瞧瞧!


    駱誌清等幾名第三峰的煉氣期弟子,商量了幾句,也跟進了竹林,想看看陸缺怎麽練刀的,刀法又有何玄妙。


    幾人做賊似的尾隨在陸缺身後,剛走到竹林中央,地麵忽然顫了顫。


    一隻巨手破土而出,其手指便如常人大腿般粗細,翻掌一彈,就將駱誌清幾人彈飛了出去。


    緊接著。


    大片土地崩裂翻動,從中站起來一位宛若神靈的巨人,高有六丈,身負金甲,直起身時,頭顱幾乎和竹林頂部齊平。


    片片如鱗的金色鎧甲,遮蓋著強悍巍峨的身軀,即便如此,也能感覺到身上蘊含爆炸性的力道。


    金甲力士!!


    這是由品階極高的“金甲力士符”,召喚出的傀儡。


    雖說並不能施展術法,但單憑肉身力量也可以和築基初期的修士抗衡。


    破土而出的金甲力士晃了晃頭顱,一縷縷灰土如溪流般從身上淌下來,他低頭俯視駱誌清幾人,目含威怒道:“陸道友要在竹林後麵的空曠之地靜修十日,期間本宗弟子不可打擾!退!”


    最後的“退”字猶如平地炸雷,嚇得駱誌清幾個身軀一抖,慌忙站起來,轉身退了回去。


    但幾人也更覺奇怪。


    怎麽康教習會如此偏袒一名散修,為了讓他安靜修行,連金甲力士都放了出來。


    至於嗎?


    走在更前麵些的陸缺,回身看向金甲力士,自下而上掃量,看到金甲力士威風凜凜的臉麵,瞳孔一縮,“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庭記略》中有關於金甲力士的記載,可當真見了,仍覺得震撼不已。


    六丈高的巨人,怕是洪荒仙古時代的也是如此吧?


    陸缺視線斜向金甲力士的手掌,掌麵皮膚宛如銅澆鐵鑄,線條分明,一條條粗大青筋縱橫交錯,讓人感覺充滿了力量,仿佛出拳就能震碎河山!


    陸缺還不足金甲力士膝蓋高,身形被襯得越發單薄清瘦,可心髒卻怦然跳到了一下,湧起較量之意。


    離開界山以後,已經有很久沒有遇到單純以力量的著稱東西了。


    “康前輩,我能否和這尊金甲力士拚拚拳?”


    一句詢問在竹林間散開,引得萬千竹葉翻動起來。


    片刻之後。


    康回並未現身,略微沙啞的聲音卻從空中傳來,帶著幾分質疑,“金甲力士憑肉身就能與築基初級的修士抗衡,恐怕會傷到了陸小友。“


    “我身體底子勉強還行,受了傷,恢複的挺快,不會耽擱和相軻的切磋。”


    “陸小友真想試試?”


    陸缺很確定道:“是。”


    康回略微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其中利弊,大約四十息後,鬆了口,“既然陸小友好奇,那就拚一拳!”


    在康回的心裏,陸缺已經是相軻“祭劍破境”的祭品。


    等於半個死人。


    那所幸就發發善心,滿足少年的願望,反正就算傷了,天淵劍宗也有足夠的底蘊將之醫好,絕不會影響既定的計劃。


    陸缺向空中抱拳道:“多謝康前輩。”


    “不必客氣。”


    話罷。


    魁梧如小山的金甲力士轉過了身,正麵麵對陸缺。


    相隔尚有二十幾丈的距離,陸缺就清晰地感知到壓倒性的氣勢滾滾而來,宛若一陣陣罡風,勁烈無比,衝擊著四肢百骸,衝擊著周身穴竅。


    這就是能與築基初期抗衡的力量?


    果然霸道。


    陽光斑駁的竹林間,林葉錯動,漏下一縷光芒落到陸缺臉龐,照亮了他眼中銳利鋒芒。


    陸缺有些期待。


    胸腔裏的氣血漸漸翻湧了起來,一寸一寸擴散激蕩。


    丹田之中,八十一道“霧化”的氣龍,似乎受到純粹戰意感召,盡皆咆哮,匯成奔流不息的靈氣海。


    氣勢隨之攀升。


    腳下,有風乍起。


    陸缺緩緩蜷曲五指,攥住了拳頭,也攥住了一身力量,像是手裏有團火焰,周遭的空氣都在逐漸扭曲。


    “以力拚拳,來——”


    砰!


    陸缺縱身彈了出去,原來所站的位置,地麵轟然向下塌陷,留下宛若蜘蛛網般的裂紋。


    這一瞬。


    殘影掠過青綠竹林,帶著風雷之勢咆哮而出,同時金甲力士也掄動臂膀,向下揮出了拳頭。


    以拳對拳,以力破力。


    一大一小的拳頭終於在空中相抵,各自傾泄力道,宛若兩顆隕石碰撞,綻放奪目的光,吞沒了周圍一切。


    激蕩的衝擊波頃刻爆發,刮起三寸土,掃盡千竿竹。


    轟——


    以陸缺和金甲力士為中心,無數的鬱鬱青竹化為飛灰,地麵則被平削起了一層。


    畫麵定格的瞬息。


    就見清瘦單薄的陸缺,躍至了半空,用拳頭抵著金甲力士銅澆鐵鑄般的巨拳,身軀傾斜似劍,神色古井無波。


    一幅儼若向神明揮拳的畫卷。


    但製衡了須臾後,金甲力士身上突然發出一陣骨骼錯動的聲音,原本就磅礴無比的力量又暴漲了三成,悍然衝散了陸缺的拳勢力道。


    “撕啦”一聲,陸缺右臂衣袖率先被絞碎成碎片。


    那磅礴力量繼續傾瀉,似大河直下,勢不可擋!


    直將陸缺轟得倒飛入了半空,如斷了線的風箏,栽著跟頭,墜落到五十丈外。


    煉氣十二層還遠不足與築基抗衡。


    一大層境界的差距,就像是隔了天塹。


    隨著塵埃落定,陸缺站了起來,體內仍有狂暴的力量在翻騰,搖晃著諸多穴竅,耳中嗡鳴不止,整個人都有一種木然之感。


    喘息良久後。


    他看了看金甲力士,後者巍然不動,在一拳交錯後腳步沒有往後退半寸。


    “我已經用了全部修為,都沒能把金甲力士擊退半寸。”


    “不過……”


    “跟他拚了一拳,我也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這就說明我如今已經能勉強抵擋住築基初期修士的攻擊了。”


    心裏思量著,陸缺的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對自己的表現有些滿意。


    而金甲力士在和陸缺拚了一拳之後,張開雙臂向天高舉,好像是被某種秘術引動一般,身軀化成金色符光,消散於竹林。


    竹林徹底恢複平靜。


    隻有一地瘡痍,證明剛才所發生的事是真實的。


    陸缺按著膝蓋坐了下來,揉捏著酸痛不已的手臂,感覺好像有道目光注視自己,抬頭向天空望了望。


    康回的聲音再次憑空響起,“陸小友,可真是讓人驚喜不斷。”


    “我也就這點能耐,都使盡了。”


    “已經非常好。”


    ………


    在原地修整了一刻多鍾功夫,以“大衍斂息術”藏氣斂神,恢複到平常木訥的黯淡模樣,陸缺才懶懶散散地往前麵走去,到了一片方圓二百餘畝的空曠之地。


    眼前幾道清淺溪流,在亂石灘上蜿蜒,地勢開闊,周圍也並無房舍。


    倒是很適合折騰。


    “不錯,靈氣也蠻濃鬱。”


    陸缺略作打量,從咫尺空間取出斷夜,走到亂石灘上練刀。


    仍是尋常的劈砍撩刺等等。


    而在練習這些基礎刀法的同時,也沒有忘記繼續揣摩那式“昨夜西風”的玄妙。


    說起來。


    陸缺煉氣問道也有兩年多的光景,步罡踏鬥沒把“道罡”凝煉出來,斷夜也沒養出靈氣,《離火術總綱》也凝聚不出來精純的離火,除了白湛傳的影閃之外,連個殺手鐧都沒有,與人交手,全靠力大刀快。


    從修士的層麵講,可謂一事無成。


    煉氣八層的柳離都還會兩式壓箱底的劍訣呢!


    所以琢磨出來一式殺手鐧,乃是當下修行的首要。


    剛邁入煉氣十二層境界,總不可能就立即衝擊煉氣十三層吧?道行就如釀酒,積澱的越多越沉。


    陸缺勤懇練刀,直到黃昏才沿路返回。


    這時。


    修完課業的第三峰煉氣期弟子,聚集在玉露湖岸前,沒有散去,望見陸缺身影,就小聲議論了起來,七嘴八舌,嘰嘰喳喳。


    “陸道友看起來精神頭不足,竟然會是煉氣十二層的境界?”


    “你懂什麽!這是以斂息術收斂了靈力波動,斂神蓄勢,你要是見過在大雪天裏行走的老虎,就明白怎麽回事了。”


    “就你懂的多。”


    “哎哎哎,你倆先別急眼,你們說陸道友的實力比穆天童如何?”


    “八成沒有!穆天童何許人,那是刀口舔血的莽漢子,一戰一戰打過來的,來咱們天淵劍宗挑戰都還贏了三場,幾十年來有一份。陸道友才多大的年紀,十八九而已,就算是道行不低,臨敵經驗也不行。”


    “看,你有膚淺了不是?”


    “我怎麽膚淺!”


    “你也不用你肩頭頂那玩意兒想想,陸道友是康教習親自為相師姐指派的對手,這排麵就要比主動挑戰的穆天童大。康教習還能看走眼了?”


    “比穆天童強也沒用!相師姐在煉氣期修士裏麵,實力之強那是斷崖式的存在,我看他頂多能接相師姐三劍。”


    “是嗎?咱們問問柳離去。”


    原來陸缺和相軻切磋比試的事已經傳開了。


    相軻在煉氣期修士之中幾乎無敵,劍鋒所向,無不俯首,反正第三峰的煉氣期弟子都是如此認為。


    柳離,也沒有例外。


    她認為陸缺能跟相師姐相提並論,不管到時候輸贏與否,就已經很厲害了。


    與有榮焉。


    就跟著瞎議論了兩句。


    而等陸缺走近,就立即“見色忘義”,撇下了好奇心還很重的師兄師姐們,快步衝陸缺走了過去。


    “瞧你這滿頭大汗的,到底是練了幾個時辰的刀?很累吧?”


    陸缺道:“還行。”


    “我那些師兄師姐對你起了好奇心,剛才一勁兒的問我你師承於誰?”


    “祝大哥!”


    陸缺脫口而出,熟練的讓人感覺無恥。


    柳離笑道:“對。”


    “我要回住處去,你去嗎?”


    “當然去了,我也有問題要問你。”


    “什麽?”


    柳離背著雙手跟在陸缺旁邊,亦步亦趨,皺眉思量了半晌,說道:“你向來喜歡藏拙,好像自己從來都是最不厲害的那個,別人都威猛無敵……跟我說句實話,你對上相師姐有幾成的把握?”


    “不知道。”


    “好啊,連跟我都不說實話是不是?我會出賣你怎麽的。”


    “我真不知道。”


    這句話的所含真實性已經超過八成。


    陸缺自付如果在外麵對上相軻,舍命搏殺的話,依仗“影閃”神的出鬼沒,大概能殺了相軻。


    可這是在天淵劍宗交手切磋,影閃是不能使的,那正麵相對,勝負就無法預料了。


    他至今都沒摸清相軻的真實實力!


    想了一會兒,柳離淺笑道:“好吧,這回就信你一回。不過話說回來,相師姐劍術強得離譜,之前與宗門外的散修交手,從來都是三劍以內定勝負,不多一招,你心裏沒底也正常。”


    陸缺麵無表情:“哦。”


    “哎,怪了,作為當事人,你怎麽好像對這場切磋興致並不高,你不想贏?”


    “我無所謂輸贏。”


    “無所謂?贏了相師姐,足可一戰成名。”


    陸缺握著拳頭輕敲了幾下額頭,“那我就更不想贏了。”


    柳離眼眸轉動,俏臉漸漸笑出好看酒窩道:“對對對,你向來就是這樣的性格,正所謂人怕出名你怕壯。”


    “……”


    不知不覺走到了陸缺住處。


    柳離拉起陸缺的手,放在手心裏拍了拍,輕聲道:“雖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其實很希望你能贏的,因為……”


    “因為什麽?”


    “你如果能打贏了相師姐,應該就會被第三峰的長老所看重,那樣他們或許會讓你拜入天淵劍宗!我不是貪求能天天和你膩在一會兒,隻是你拜入了宗門,就多了個靠山,不管做什麽事都會安全些。”


    柳離還是把陸缺的安危放在了兒女情長前麵。


    陸缺卻搖頭道:“不可能,名門正派怎麽可能收錄有妖族背景的散修?”


    “反正我希望你能贏,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機會。”


    ………


    (ps:合二為一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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