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鋪掌櫃把自己東家猛誇了一番,意圖讓陸缺知難而退,別去捋虎須。


    陸缺樂嗬嗬地聽著,心裏沒當回事。


    等當鋪掌櫃費完了唾沫星子,就要回當票,徑直走出去。


    江湖人物再怎麽了得,也比不了修仙的啊。


    陸缺沿街而行,向路人詢問了吳家的位置和信息。


    原來吳家是梅縣大戶,祖居三橋鎮,世代習武。


    如今的家主吳望林老爺子,年屆古稀,功力不僅沒有絲毫衰退,反而隨著年齡增長越發精深威猛,坐穩了先天宗師的極境,在梅縣及周邊區域的江湖地位頗高。


    的確也有個“鐵髯神拳”的江湖美名。


    這麽一說,陸缺就很明白了。


    吳望林大概個是長了滿臉絡腮胡,拳腳威力能開石斷碑的老漢。


    而吳家在三橋鎮真是大戶人家,宅邸是鎮上唯一的五進大宅,臨河而建。


    宅後還專門平整出了二十來畝的土地作為練武場。


    剛走到吳宅附近,陸缺就聽見刀兵相撞的聲音,以及打鬥的呼喝聲。


    因此先到了吳家煉武場。


    放眼望去,練武場有位勁裝少女正與一位男青年比鬥。


    場下也站著十幾位年輕男女,個個勁裝短打,神采奕奕,正相互交頭接耳議論著場上打鬥形式。


    “師妹真是練武奇才,剛滿十六歲就已經到了先天宗師境界,放眼整個靖南,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


    “到底是師傅的骨血,虎父無犬女!”


    “我估摸何師兄撐不了幾招了,他使那式雨打殘荷,劍鋒已明顯偏出兩寸半,應是內力不濟。”


    “何師兄都不是師妹的對手,待會兒咱們誰還能上去跟師妹過招啊?撐不了二十招就輸,可是得紮兩個時辰馬步,真頭疼。”


    “切,一塊挨罰唄。”


    “……”


    十幾名賣相還不錯的練家子,都是吳望林的徒弟,都有入腑境的武功造詣,不過跟登堂入室的先天宗師來說差不少。


    因此越議論就越沮喪,似乎已經不敢跟那位師妹過招。


    有位方麵闊口的黑衣青年,扭頭瞧見了陸缺,突然爆喝道:“哪兒來的野小子,站那兒是想偷師嗎!”


    “我有事找吳大小姐。”陸缺回了一句,心裏又好氣又好笑。


    偷師你們?


    怎麽想的啊老兄。


    黑衣青年對於本門武功極其敝帚自珍,不耐煩揮手道:“找師妹有事,那就離遠點等著去。”


    陸缺掃了眼場上情形,“我看這場已經要打完了。”


    “你懂個屁。”


    黑衣青年見陸缺文文弱弱,身材清瘦,料是也不會武功,即便會三拳兩腳,也頂多是剛到融血境的江湖炮灰。


    融血境的江湖炮灰,又怎會懂得先天宗師的博大精深?


    所以他覺得陸缺就是信口胡謅。


    可誰想話剛出口,場上何師兄的兵器就被打落了,並趔趄地往後不斷倒退,臉上大汗淋漓,顯然是內力耗損過度的樣子,沒有再戰之力了。


    黑衣青年咧嘴道:“還給你蒙準了。”


    陸缺無意在這上麵爭執,不悅地斜了黑衣青年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到練武場上。


    從他們師兄弟剛才的對話中,陸缺已經聽出來,場上的少女就是吳望林之女,吳家的大小姐。


    遇到了正主,就沒必要再耽擱。


    陸缺直接向勁裝少女喊話道:“吳大小姐,我是來贖回家傳寶劍抹雲劍的,請你行個方便。”


    “沒看見本姑娘正在跟人比武?”


    “不是已經分出勝負。”


    “你這人真煩!”少女繃著臉,惡狠狠地瞪了陸缺一眼。


    她正是鐵髯神拳吳望林之女,吳嬰。


    陸缺氣沉丹田,盡量使自己平心靜氣,“隻要拿回抹雲劍,我就立馬消失。至於價錢,抹雲劍本來是四百兩當的,我願意出雙倍的銀兩贖回。”


    其實抹雲劍並不是什麽好劍,由精鋼摻雜寒鐵鑄造,重十二斤七兩,在江湖上都排不上號。


    隻不過陸缺的父親陸簡曾有“三橋俠捕”的名頭,抹雲劍才跟著沾了光。


    吳嬰出身優渥,不在乎千二百八兩的。


    覺得拿著抹雲劍闖蕩江湖有麵子,那就肯定不能輕易歸還。


    心頭琢磨了片刻,吳嬰拿出江湖女俠的風姿派頭,並攏劍指指向陸缺。


    “陸俠捕是當年有名的俠士,想要拿回他的劍,就得按江湖規矩來辦。”


    陸缺道:“你不是想跟我打架吧?”


    “比武——”


    吳嬰對於陸缺的措辭很是不滿,板著臉,麵色冷峻地糾正。


    像陸缺這種泥腿子,那自然是很不上道了,抹著臉道:“不管打架還是比武,都沒有必要,一個鎮上的鄰裏別傷了和氣。”


    “你是陸俠捕什麽人?”


    “陸簡是我父親。”


    吳嬰單手背負,女俠派頭更足,“既是陸俠捕之子,怎麽沒有半點江湖血性,連比武都不敢。”


    陸缺道:“比了,劍就還給我?”


    吳嬰擲地有聲道:“你贏了,就給你。”


    “那來吧。”


    陸缺被迫無奈走上練武場,吳嬰的師兄們一副看樂子的訕笑。


    黑臉青年感覺陸缺弱的不像話,好像手無縛雞之力,笑喝了聲道:“師妹,你現在可是先天宗師的境界,別太用力,萬一一招把人家打殘,咱們可得被訛醫藥費。”


    經此提醒,吳嬰恍然大悟,隻記著拍颯爽女俠的烈烈風姿了,沒考慮對手的實力如何。


    此時屏氣凝神仔細感知。


    這姓陸的少年周身竟無絲毫內力波動,難道隻是個融血境的弱雞嗎?


    先天宗師打融血境,這也太欺負人。


    俠女不為也!


    吳嬰撥了撥心裏的小算盤,擺手道:“停!”


    “又怎麽了?”


    “說出來怕嚇到你,我是被海上真元宗仙師看中的預備弟子,等先天圓滿,立馬可以拜入仙宗煉氣修仙。”


    “那你可真嚇到我了。”


    吳嬰沒管陸缺的驚愕表情有多難看,微仰小臉,滿是驕傲之色,“所以我要是和你這種凡夫俗子動手,就太恃強淩弱了。


    “你看這樣如何?”


    “我站在原地不動也不出手,隻要你能將我推到半步,就算做你贏。”


    別的先不說,這姑娘自信的模樣倒是蠻有趣的。


    陸缺硬生生的被氣樂了,調侃道:“說起來凡夫俗子四字,我想起個人來,他的名字就叫做介凡夫,但囂張跋扈之極,吳大小姐既然是要修仙的人,以後遇到,千萬千萬要教訓他一番。”


    遠在冀州天淵劍宗的介凡夫,論境界那是隨時可以破天門而去的大能修士,論地位乃是朝廷敕封的天淵山正神,靈驗無比。


    當即就打起了噴嚏來。


    “什麽人念叨我老頭子來著?”


    世上極少會直呼介凡夫之名。


    吳嬰自然不知其中蘊含的天機,不屑地哼道:“你眼界尚淺,眼中的厲害人物,或許是旁人看來也不過螻蟻般的存在。”


    陸缺豎起拇指道:“對對對對。”


    “你到底敢不敢比?”


    “還是敢的。”


    “那趕緊就來吧!”


    說罷吳嬰雙手背負,將先天宗師強悍且蓬勃的內力散開,在周身凝成一寸氣壁,嬌軀挺直如鬆般的站定。


    由於內力完全激發,她的雙足很快在堅硬的土地上壓出寸餘深的印子。


    同門師兄弟見此,盡皆驚呼。


    原來師妹的內力竟然已經雄渾到了這種地步,和他們交手時應該是大有留手的。


    “我給你三次機會,不管是用拳用掌還 是用兵器,隻要能讓我挪動半步,你就可以無償把抹雲劍帶走。”吳嬰信心滿滿,也很享受師兄們的讚許之聲,嘴角一勾,露出轉瞬即逝的笑意。


    眾人的注視之下,陸缺快步朝吳嬰走過去。


    在相隔一步距離停下來。


    陸缺清晰地感覺到吳嬰的內力流動,薄薄的像是張紙,一點即破。


    此時此刻,陸缺終於體會到白湛看他的感覺了。


    怪不得總嫌棄他弱……


    不過說良心話。


    陸缺當時如果沒有乾坤化氣壺輔助,沒有白湛送的朱異果滋補,十六歲年紀時,絕對達不到如今吳嬰的武學造詣。


    種種因緣際會在腦海浮現,讓陸缺恍然了片刻。


    吳嬰不耐煩地催促道:“還不動手?”


    陸缺回神,低頭瞥了一眼手掌,輕輕捏住拳頭,速度很快卻很輕地揮出一拳。


    招式是家傳武學《奔雷拳》中的招式,平平淡淡。


    他沒有動用內力,也沒敢使多大的筋骨氣血之力。


    可這一拳卻已呼嘯生風,勁力激蕩。


    吳嬰頓覺似有千鈞之力滾滾而來,掀起的罡風已壓得她喘不過氣。


    周天運轉陡然凝滯,內氣全部鬱結於身體中軸,凝成的護身氣壁自然瓦解,身體不停控製地向後倒退。


    噔噔噔三下,就已經退出一丈。


    陸缺麵色平和道:“我已經把吳大小姐逼退三步,可以把抹雲劍還給我了吧?”


    吳嬰有些不可置信,怒目道:“你根本就不是融血境!”


    “什麽境界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人得講誠信。”


    “好,給你!”


    吳嬰說話算話,將抹雲劍拋給陸缺。


    陪著他們戲耍了這麽一場,總算把家傳寶劍討回來,陸缺心裏的石頭又落下來了一塊,輕呼一口氣,從錢囊中取出八張百兩銀票遞給吳嬰。


    “我家的劍即是當的,也不能讓你們吳家當鋪虧了本錢。”


    吳嬰氣悶道:“我說話算話,你贏了拿走就是,才不要銀子。”


    “那我送到府上。”


    說完這話,陸缺轉身離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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