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風雪綿延幾千裏。


    天地兩茫茫,不分晨昏,涉水飛舟宛若浮動的芥子。


    雪初五按著眉心坐在舟頭,胸口似有口氣堵著不上不下,感覺異常煩悶。


    親眼見證了管娥兒的慘劇,但凡還有點良知,心裏都不會好受。


    這件事往深處尋思,其實還能發現更多的罪惡,柴北防為什麽會摔碎脊椎骨,不省人事?其母又為何會瘋傻?


    不是蔣末從中作梗就怪了。


    ……釀成如此慘劇,上次審查蔣末的孫玉寶和霍重山脫不了關係,乃至宗門參合宮都有約束不嚴的責任!


    “好端端的一個姑娘,為什麽就救不了呢?”


    雪初五閉目輕歎,同時駕馭涉水飛舟疾速飛行。


    陸缺正盤坐著運轉《斷古心法》。


    以黑色閃電煉化了蔣末的手臂,並吸收了他一半以上的靈氣積蓄,還沒有來得及調和,丹田小天地中翻騰的厲害。


    蔣末枉披人皮,不是個好玩意兒,但修行的也是玄門正宗功法,根底紮實,靈氣積蓄還沒有因年老而衰退太多,經乾坤化氣壺煉化精純以後,讓陸缺丹田中的清淺靈液增加了三成。


    收獲之大,有些出乎預料。


    漸濃漸深的靈液在丹田天地翻卷,就好像驚濤拍岸,引起驚人的靈力波動。


    陸缺全力運轉《斷古心法》,把連綿不斷的靈力波動收束於體內,伴隨著力量與氣勢往上攀升,強烈的灼熱感沿著脊椎中樞擴散到整個後背,身體變得極為溫暖。


    本身氣息收斂於穴竅玄關,不斷地壓縮凝聚,猶如變成了蟄伏著巨大生機的種子。


    每一粒都沉甸甸的。


    當眉心神輪中的“性光”如圓滿的明月般亮起,白光沿中樞照澈體內。


    一粒粒種子迅速萌發,在穴竅玄關燃起溫和火焰。


    曆經半個多時辰後,便燃起了十四團至陽純粹的命火。


    此時陸缺穴竅玄關的命火數目達到了三十二團,距離“八百形神”尚遠,但已經在築基初期的層麵徹底站穩。


    命火、性光相輔相成。


    三十二個穴竅玄關中的命火亮起,使得性光光芒更甚。


    最直觀的好處就是讓陸缺的靈識強度增加了一倍,對四十丈方圓內的風吹草動,明察秋毫。


    這等於與人對陣有了更大的緩衝空間,不易被偷襲。


    ……當然,防不住“影閃”這種變態的空間神通。


    假如有一個跟陸缺擁有同樣實力的人,毫無征兆地對他發起攻擊,他其實也抵擋不住。


    隻怪當初白湛還沒有覺醒狼族共主的意誌,瞎講義氣瞎顯擺,給陸缺開了一個很過分的掛。


    想了想。


    陸缺繼續運轉《斷古心法》,平複丹田天地翻騰不息的狀況。


    ………


    一個時辰在風雪呼嘯中過去。


    外散的靈力波動,終於被陸缺收束進體內,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睜開眼睛,雪初五仍背著身坐在舟頭。


    “師姐,距離宗門還有多遠?”


    “大約六百裏。”


    “先落下休息會兒吧。”


    築基初期駕馭涉水飛舟,一個時辰就能飛渡千裏之遙,但持續施展靈力這麽長時間,肯定導致心神疲憊。


    雪初五還算是好的了,倘若換成個道行虛浮的修士,此時恐怕已經氣喘籲籲。


    兩人就地降落,位置好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四掃了掃,隻看一座廢棄的破木屋,估摸是獵物秋日打獵暫時居住的……便進了木屋修整。


    木屋裏雜亂不堪,蛛網遍布。


    陸缺攥起一把茅草略微打草,把之前買的布衣棉服鋪到地上,讓神色有些萎靡的雪初五坐著休息。


    雪初五輕嗬了一口氣,“師弟,能不能讓我枕你腿上睡會兒。”


    “行。”


    雪初五嬌軀一歪靠在陸缺腿上,修長的雙腿蜷曲了起來,合眼休息,不過心情很糟糕,根本也睡不著。


    她道:“孫玉寶和霍重山當時怎麽就不能認真點調查?哪怕到管娥兒家裏去多跑兩趟,事情都不至於弄成這樣……把一個孝順貞烈的女子,害到以發覆麵自縊,這都參合宮幾百來最大的醜聞了,惡心,無恥!”


    修仙界猶如養蠱,各種惡劣事件層出不窮,但很有少流毒到世俗。


    不戕害世俗凡人,這是底線。


    當初鎖龍關裏楊鶴和莊不清算是壞的透頂了,所做最大的惡事,一是扒墳掘墓、利用死人骸骨煉製剔骨妖僵;二是以邪術盜取凡人精氣修行《陰蓮九術》,都沒敢直接殺人。


    蔣末……


    可以說憑一己之力拉低整個修仙界的節操。


    偏偏他還身為參合宮弟子,參合宮可是承繼了上一代修士希望、傳承這一代修士的宗門,當初前輩修士們浴血戮戰,保留了人族道統不滅,並留給參合宮諸多功法,結果三千年後就培養出來了蔣末這種人渣?


    先賢前輩英靈有知,恐怕得氣活了。


    雪初五罵了幾句,又歎息道:“證據我在蔣末的落英山莊收集的很足,有蔣家丫鬟和家丁畫押供狀、當初洗劫範姓大戶沒有用完的銀錠、中了毒的遺骸等,等那回了宗門肯定能讓孫玉寶和霍重山受到懲處,可做的這些也換不回管娥兒命啊。”


    陸缺把羅刹鬼麵麵具摘了下來,臉色很平靜道:“我去宰他倆。”


    聞言,雪初五猛然起身。


    “不經執法堂處理,私自對同門下手你也會受到很大牽連!”


    “知道。”


    陸缺虛握著拳頭在額頭錘幾下,繼續說道,“說起來我修行還算勤謹努力,對自己來說也小有成就了,可連自己想做的事、正確的事都不去幹,那還修行什麽?”


    雪初五握住陸缺的手臂道:“要殺孫玉寶、霍重山,咱們可以在宗門外找機會下手。”


    “這回我不想處處周全了。”


    “行,我幫你。”


    雪初五態度堅決地答了一句,再次枕到陸缺腿上,疲憊的瞧臉露出笑容,倘若一個人事事都謀定而後動,精密如機械,那也沒什麽可喜歡得了。


    人還是人,得有七情六欲才可愛。


    陸缺道:“砍人的事我來,師姐這回別犯險,就負責把罪狀呈上去、叫蘇寒衣過去救我。”


    “你跟我逞什麽英雄?”


    “不是逞英雄,我還有一個勢力蠻大的靠山,就算到青雲浦堂口殺人,他們也不敢輕易對我下手。”


    雪初五詫異道:“什麽靠山?”


    陸缺摸了摸耳朵,不太好意思道:“一年多以前十六尊蓋世大妖到天淵劍宗圍山,其實是因為我那兒受了欺負。”


    “你說狼族共主白湛!!”


    “師姐也知道啊。”


    “狼祖現世的事早在修仙界傳開了,隻是天淵劍宗把事情始末封鎖的很嚴,隻說狼祖白湛去了天淵山做客,沒有提到關於你的信息,原來……你竟然認得那麽狼祖強大的存在,那的確是有份很大的保障,不過青雲浦堂口的人或許會不信。”


    陸缺臉色淡然道:“南宮月漓肯定不是隻憑素質低就當了青雲浦掌事,不會沒有一點眼光,應該能認得出影閃。”


    “啊,空間天賦神通!!”


    “你看你都聽過。”


    雪初五不可置信地瞪著陸缺,“你……會……”


    “突然襲擊蔣末時候用的就是。”


    喜歡的人恰好又很強,自然是件令人欣喜的事,雪初五往陸缺懷裏鑽了鑽,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腰間,“師弟,我睡一個時辰,然後咱們就回宗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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