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心跡是元嬰層麵的術法,但借助玉狐天棺的神妙,金丹巔峰的蘇萱也使出來。


    她向祝百壽揮了揮衣袖,示意好狗不擋道,然後走到床前,伸出纖指懸在距陶三門眉心兩寸的位置。


    接著施展神通翻閱心跡,找出陶三門此生最痛苦的記憶。


    原來是喪妻喪子。


    蘇萱心中了然,同時指訣變動,在指尖凝成似虛似實的蝴蝶,翩然飛進陶三門的眉心之中。


    她為陶三門編織了一個夢境。


    夢境裏。


    木燕誕下一子,母子平安,在那個五間瓦房的溫馨小家裏等待著陶三門。


    夢境是虛幻的,可人生如夢,能在夢裏彌補此生最大的遺憾,對人之將死的陶三門來說未必不是解脫。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油燈昏黃的光芒中,陶三門緊皺的臉色逐漸舒展。


    睡了。


    這次睡得很平穩。


    蘇萱掃了一圈在場眾人,趾高氣揚地坐到靠背椅子。


    經魁,狼族共主,金丹第一,祝家苗裔,一個個名頭震天響,有什麽用?


    哼。


    到頭來還不是得靠我。


    一夜無話。


    清晨天氣清冷,北風卷著碎雪灌進鎖龍鎮每條巷子。


    陶三門忽然醒來,異乎尋常地恢複了神誌和體力,自己穿上厚重的棉服,翻身從床上下來。


    “陶大伯,你怎麽起來了?”祝百壽過去攙扶。


    他再怎麽不靈光,也明白這情況是回光返照,聲音很沙啞。


    陶三門道:“想出去走走。”


    “外麵冷。”


    “沒事。”


    於是陸缺和祝百壽一左一右,攙扶著陶三門走遠院子。


    天寒地凍,街麵積雪還無人清掃。


    一行人踩著積雪走過去,後麵不斷有鎮子的人主動跟上,雪地被踩出一道路,延伸很遠。


    陶三門的眼睛看不見,可對巡邏過無數次的街巷熟稔無比,知道經過了鏢局,經過了裁縫鋪,經過了柳記藥鋪,他知道所經過的每一個地方。


    可那些熟識的人都先走了。


    陶三門問道:“快到鎮口了是嗎?”


    祝百壽道:“是啊。”


    “我看見她來接我了。”


    “誰?”


    “你嬸子。”


    說完這句,陶三門的腳步忽然頓住,身體慢慢地僵了。


    祝百壽猛然回手按住眼睛道:“陶千總走了。”


    跟在後麵的隊伍岑寂起來,不久後就響起不成聲的抽泣聲,那些往日懶散的公差使勁地揉著眼。


    北風吹來了碎雪,染衣如素。


    “陶大伯,走好。”


    陸缺低頭念叨了一句,眼睛有些酸,可是掉不下眼淚。


    ………


    七日後。


    陸缺等人趕著牛車,把陶三門的棺槨送到了泰東郡,與其妻木燕合葬。


    料理完喪事。


    寧歸和祝百壽各自回去,他們都還有事在身,這次能擠出時間回鎖龍鎮很不容易。


    陸缺跟白湛、蘇萱折回鎖龍鎮,路上走得非常慢,猶如龜速,讓陸缺大概感到意外的是兩人居然可以出關了。


    他道:“你們不是不能出界山?”


    蘇萱嘖嘖道:“不知道了吧,我倆的身份文牒已經辦下來。”


    “那怎麽不去找我?”


    “我們和說書人前輩做了約定,這幾年先在並州區域活動,等熟悉了各種人族的禮儀和律法,再到別的州郡去。”


    “哦。”


    “要不咱們拐到三河郡玩玩?”


    陸缺搖搖頭道:“過幾天。”


    蘇萱從後麵跑上來,跨住陸缺的手臂,在雪地滑行出數丈,很瀟灑地轉身道:“那咱們就去界山寒潭烤肉去。”


    白湛道:“陸缺現在的道行,已經不能進界山。”


    界山山腳十裏以後,就是妖和妖獸活動範圍,其中自成秩序,在人妖大戰後就不允人族修士輕易踏出,金丹修士想進去,就得爭得界山諸多妖族的同意,太麻煩了,沒什麽要緊事不如不去。


    這就讓蘇萱頗為遺憾。


    別的地方也就算了。


    但當初三人常常聚首的寒潭,陸缺回來了,卻不能到那裏重溫舊事,不免感覺少點什麽。


    她雙手按著臉頰道:“沒想道行漸高竟還是麻煩事。”


    白湛翻了翻湛藍眼眸道:“那隻是還不夠高,倘若道行無人能及,那還有哪兒去不得?”


    “對對對對。”


    “哼。”


    陸缺回來之後,蘇萱越看白湛就越覺得不順眼。


    本來打大家都是金丹,道行高高低低,差不了多少,可這隻臭狼卑鄙無恥,嗖的一下就變成化神境,想想都讓人生氣。


    要不是往後可能要抱她的大腿,蘇萱根本不想搭理她。


    蘇萱不避諱地跳到了陸缺背上,略帶幾分挑釁地意味兒道:“白湛,我讓陸缺背著我走,你有意見嗎?”


    以白湛的心性,其實壓根兒就弄不明白蘇萱的小心思。


    兩人思維不在一條線上。


    蘇萱讓陸缺背著,這事跟她何幹?她眨了眨湛藍的鳳眸道:“你腿瘸了?”


    “沒有,但我很嬌貴。”


    “那倒是。”


    “啊?”


    白湛一本正經地說道:“你長得柔柔弱弱的,看起來就不太行的樣子。”


    蘇萱很是無語,不過也沒從陸缺的背上下來,她拍了下陸缺的腦袋,“我幫你們實現了陶三門的夙願,讓你背著理所當然,快點走,駕!”


    陸缺搖頭笑笑。


    蘇萱又道:“你這樣背著我,柳離那妞見了是否會被氣死?”


    “不會,但我師傅會很生氣。”


    “我師傅會很生氣……”蘇萱捏腔拿調地學了一句陸缺的話,憤憤然地冷哼道,“這朝天大路上,還跟蘇寒衣喊師傅,你可真是她的孝子賢孫。”


    “人總該尊師。”


    “那你跟我關係好,還是跟蘇寒衣關係好?”


    “這問題怎麽問答都不對,所以我拒絕回答。”


    蘇萱很生氣,攥住粉拳,咣的砸到了陸缺頭頂,這一拳幾萬斤的力道還是有的,好在陸缺頭鐵無比,腦袋被砸的咣當響,也沒受任何傷。


    陸缺沒好氣道:“輕點,別把我砸死了。”


    “誰讓你向著蘇寒衣來著?”


    “看你這小心眼勁兒,她根本就不屑於跟你爭奪青丘狐墳的財產。”


    蘇萱伸手揉著陸缺頭頂,說道:“你沒有兄弟姐妹,當然不懂這中間的事了,我懶得跟你解釋……我給你揉揉,不疼了吧,蘇寒衣她能這麽關心你?哼,你根本就不知道誰對你好。”


    三人返回的路上,一艘參合宮的禦龍嘯風舟疾馳到了鎖龍關前。


    乘舟之人正是參合宮宗主黎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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