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陣天旋地轉的顛簸,陸缺掉進紫印疫屍的膽瓶裏。


    膽瓶內部別有洞天。


    高九丈餘,底部五丈方圓,麵積隨著高度的增加而遞減,到八丈的位置收縮成圓形窄口。


    底部一潭石脂水(石油)似的黑水,冒著氣泡,氣味刺鼻,似乎有毒。


    墜落過程中,陸缺的靈力運轉受到很大壓製,不能施展血影遁飛騰,於是在即將落入黑水的前夕,以《撼星拳》的精妙勁力掌擊水麵,身軀橫旋而起,飛向膽瓶內壁,把斷夜插進去,單手吊在刀柄上。


    然後五指發力,跳了上去,踩著刀背站立。


    剛剛站定,掌心傳來辛辣刺痛,陸缺抬手觀察,手掌皮膚已經潰爛發青。


    底部的黑水果然有劇毒。


    陸缺祭出一柄羅天飛刃,緩緩削去潰爛的血肉,故意讓疼痛感遍及全身。


    隨著道行漸高,有了點顏麵,長輩們教訓他,不像從前那麽嚴苛,甚至不會因為小錯出言教訓,但陸缺是個願意自我糾正的人。


    剛才斬殺九名紫印疫屍的過程太順,讓他泛起貪功冒進之心,所以才疏於防範,著了紫印疫屍的道。


    他要用疼痛讓自己記住這次教訓。


    潰爛的血肉一點點被削掉,手掌鮮血淋漓。


    向來很怕疼的陸缺緊緊咬著牙,眉毛中滲出豆大汗珠,動作卻始終未停。


    而先前煉化九具紫印疫屍,吸收的氣血幾乎過剩,在陸缺把潰爛血肉剜掉後,旺盛的氣血立時流向手臂手掌,泛起如烈火炙燒般的痛感,便見細微血脈重新延續連接,皮膚迅速生長出來。


    手掌轉瞬恢複。


    陸缺觀察起目前的處境。


    這件膽瓶狀的靈器,由重鉻和沉星鋼摻雜其他珍貴煉器材料鍛造而成,瓶壁不知厚幾許,短時間內很難打破。


    當然了。


    原因在於陸缺的道行不夠精深,並非斷夜不利。


    他抬頭往上看。


    膽瓶窄口處,凸起四尊栩栩如生的龍頭雕塑。


    龍口銜著火光,蓄勢待發。


    “這是?”


    看著龍口中的橘紅色火光,陸缺遲疑了一聲。


    與此同時。


    四個龍頭雕塑同時噴出火焰,把膽瓶內部化成橘紅色火海……


    身穿隱形法衣的紫印疫屍,實力很接近元嬰,自身雖然打不開領域,但是可以憑借這件膽瓶靈器突破道行的界限。


    他的膽瓶名為天都瓶,打開的領域名為天都火域。


    落入他人的領域之中,自身的靈力運轉會受到極大壓製。


    火焰襲來。


    陸缺靈力還被壓製在周身半寸,就像遭受到禁製封禁,防禦屏障都無法構建,衣物瞬間起火。


    這是他現在很不願意麵對的局麵。


    想要脫身,就得用領域應對領域,但施展一次無絕武域帶來的耗損太大,應對接下來的戰局肯定會更吃力。


    一步錯,步步錯。


    但當下也隻能如此。


    陸缺無奈歎氣,取了枚真息丹服下,引動靈氣流轉。


    由於領域影響不到人身內部,在真息丹的藥力化散後,靈液海驟翻大浪,蕩開雄渾靈力。


    真嬰虛影與神魂共證。


    丹輝盛放。


    嗡。


    天都瓶響起空間震蕩的顫鳴。


    無絕武域從陸缺周身擴散,就像是急劇膨脹的繭,在火焰中脹開一片空間,逆推著天都火域向上而去。


    兩種領域的對衝,激起雷震之聲。


    天都瓶簌簌搖晃。


    紫印疫屍清楚這是來自陸缺的抵抗,此刻正盤坐在戰場後方,掐訣維持著引以為傲的天都火域。


    他感覺陸缺似要破瓶而出,猛一咬牙,結印拍在自己額頭。


    但見其神魂晃動,脫出而出,沐浴在橘紅色的火光中,連續變幻姿態,祭獻神魂之力,提升天都火域的強度。


    這些修士……


    被具行疫甲感染後,淪為疫娥的提線傀儡,無懼生死輪回,很樂意跟防線上的修士兌子。


    一換一。


    值了。


    天都瓶內部。


    橘紅色火焰湧動翻卷,化成六丈高的火焰巨人,形如操控天都瓶的紫印疫屍。


    他虛抱雙掌,將陸缺無絕武域籠在掌中,好像要將之捏碎。


    “祭獻神魂?”


    感覺到壓力,陸缺暗自心驚。


    這具紫印疫屍的道行穩若磐石,靈力比參合宮許多薑字輩師叔都要精純,原本應是修行世家或宗門培養出的俊傑,在祭獻神魂已死相博的狀態,更顯得實力非凡。


    唉。


    “斷夜——”


    一聲疾喝,斷夜從天都瓶的瓶壁掙脫而出,飛到陸缺手裏。


    他轉臂上撩,千餘道刀芒拔地而起,帶著鎖龍鎮的苦寒與孤寂,匯成了北風裏的大雪,呼嘯不絕。


    以無絕武域為框架施展舊年風雪,威力已經足夠。


    刀芒衝散火焰巨人。


    天都火域出場縱橫交錯的裂痕,即將崩潰破滅。


    陸缺提著斷夜直衝上去,經過一道界限並不分明的空間褶皺,便已脫困而出,呼吸到外界的空氣。


    他的狀態下滑了不少,靈力漣漪起伏不定。


    但操控天都瓶的紫印疫屍情況更糟,在領域對撞中,受到嚴重反噬,眼球都凸了起來,雙眼眼角掛著血痕。


    陸缺警惕地掃視著周邊戰況,見其他紫印疫屍都在跟防線上的修士酣戰,才放下了心,揮刀向該紫印疫屍斬殺。


    唰!


    一道油淋淋的鮮血灑在地麵,天都瓶咣當倒下去。


    然後黑色旋渦無聲擴散……


    環顧戰場。


    最近的位置,幾十根人腰粗細的藤蔓破開地麵,張牙舞爪,洪成葉正站在中間操控藤蔓已作防禦,他的狀態很糟糕,腹部開了兩個前後貫穿的血洞,腳印都帶著血。


    攻擊洪成葉的是先前那位女疫屍,飛劍淩厲,一道道劍氣疾射如虹,劇烈地衝擊著六陽咫尺藤。


    看起來再有幾招洪成葉就得掛。


    陸缺剛剛施展過無絕武域,靈氣流轉遲緩,不修整片刻,也不太能幫的上忙。


    陸缺站在原地喘了幾口氣,祭出萬鱗白玉甲穿在身上。


    這件靈器的防禦能力,現在還沒有他的體魄強悍,穿上,隻是為了遮蓋被燒的千瘡百孔的衣物。


    “姓陸的!趕緊幫忙!”洪成葉形勢岌岌可危,扯著嗓子大喝道。


    他的道行和女疫屍相距甚遠,勉強抵擋幾招,全憑著六陽咫尺藤力量,但抵擋了幾劍之後,激蕩的靈力餘波已傷及髒腑,生死隻在轉瞬之間。


    女疫屍攻勢凶猛,飛劍如雨。


    在又一輪攻勢下洪成葉已無法承受,受靈力反噬激蕩,踉蹌跪地。


    “雪姑娘,救救我弟弟。”洪成雪焦急地喊了聲雪初五,同時飛到身前,擋住與雪初五對陣的紫印疫屍。


    雪初五不敢遲疑,旋身落地,衣裙翩然飛揚之間,纖掌拍到地麵。


    便見一道白色雷弧從她手掌迸發,沿地麵跳躍折轉,落在六陽咫尺藤上,六陽咫尺藤本是需雷性滋養的靈木,接受到這道精純雷弧,頓時煥發勃然生機,使藤蔓上迸發的雷弧勾連成網,形成雷電屏障。


    白光四濺,疾射而來的數百道飛劍幻影被雷電屏障擋住。


    洪成葉性命暫得保全。


    戰鬥持續。


    時間來到後半夜。


    麵對紫印疫屍的洶湧攻擊以及魚死網破的打法,參戰的修士幾乎全部受傷。


    但仍在堅持……


    一聲短促的鶴唳,嚴高玄和他的青銅巨鶴同時墜落,砸穿夾明郡城牆,身軀接連翻滾。


    而在過程中,青銅巨鶴的翅膀插進嚴高玄腹部。


    ”嚴師叔?”


    “師叔!”


    在城牆上略作修整的鹹字輩修士,連忙跳到城內,去查看嚴高玄的城牆。


    魚小魚擔憂嚴師兄會死,一麵跑一麵揉眼睛。


    可是。


    她沒有夢到嚴師兄戰死沙場,希望是真的。


    魚小魚剛跑到嚴高玄身旁,一聲沉悶的聲音,從城外傳遞到城內,這是老師姐韓遲花從天空墜下來造成的動靜。


    戰場留下巨大凹坑,冒起縷縷硝煙。


    韓遲花墜落在凹坑中央,銀叉折斷,青絲敷麵,衣裙點開如梅血跡,骨骼不知折斷幾根。


    但她蹣跚地按著地麵站了起來,從衣袖上撤下一條布條,係好頭發,準備再戰。


    身為青雲浦海字輩的大師姐,師弟師妹都在浴血奮戰,她可以先死,不能先倒。


    戰場淒愴。


    風聲響動如鼓角。


    防線上還能再戰的修士淩立於夜幕,死守夾明郡郡城。


    紫印疫屍還剩九具,數目並不多,但那兩具紅印疫屍始終作壁上觀,狀態比任何人都要好。


    他們,此時出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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