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膳食的確是,返璞歸真,別出心裁啊,可見殿下準備的甚是用心。”


    殷昭聽著淩湛的陰陽怪氣此刻也不惱了,展眉輕笑,“丞相言重了,本殿隻是出自本職罷了。哪裏來的用心之說。”


    殷昭話音剛落,就聽許久不曾開口的大祭司說道:“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其實殿下此舉甚妥。”大祭司說著便執起餐筷,挑了挑熱騰騰的湯麵,笑著說道。


    “這清湯麵老夫倒是頗為懷念,早年老夫混跡鄉野,饑一餐飽一餐,那時候吃飽就是個奢望,這家家戶戶要是能吃上一碗麵高興的就像過節一樣。”


    大祭司說著頗為自然的挑起一股麵條,遞到嘴邊吹吹熱氣,吃上一口,神情感喟般的說道:“好吃,味道還是和當年一樣清香爽口。”


    大祭司吃的歡快,這要是不知情的看見還會以為他在吃什麽山珍海味玉盤珍饈,畢竟大祭司臉上的滿足之色不似作偽。


    眾人看著心裏不由嘀咕,這清湯麵真有這麽好吃?平時他們吃山珍海味都不覺得有多好吃。


    在他們各自的府中這清湯寡水的膳食就連下人都不吃,難道宮裏的禦廚竟有這般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一時間這些素日裏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也有些懷疑人生。


    不過丞相淩湛確對大祭司的舉動嗤之以鼻,臉上的輕蔑之色溢於眼底,他以前本就清楚這老神棍裝腔作勢的本事,不然他又怎麽僅憑當個神棍就可以混的順風順水在朝堂上能和自己平分秋色呢。


    早知他虛偽,隻不過沒想到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倒是讓他使的爐火純青。嘖,這惡事全都推給別人,老神棍自己則是片葉不沾。


    想到這淩湛頓時就覺得心中的那口惡氣上不來下不去,堵的他胸口生疼。


    隻見他眉峰緊蹙,長手一揮沒好氣般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看著碗中冒著熱氣的麵條,心裏沒由得嫌惡,也說不清到底是嫌棄這清湯寡水的湯麵,還是厭惡此刻從澄澈湯水中清晰倒映著的自己。


    挑起麵條嚼了一口,他就知道這老神棍慣會演戲,這哪是湯麵,這分明就是清水煮麵!


    淩湛這口麵吃的味同嚼蠟,他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粗鄙不堪的膳食,這要不是場合不對,他早就拍案而起了!


    隻是現下隻能隱忍不發,生生咽下這口惡氣,淩湛用力咀嚼著口中的麵條,仿佛這樣就能發泄自己心中不可宣泄的惡氣。


    此時底下的眾人見丞相和大祭司都已經吃了,他們互視一眼,也紛紛拿起餐筷準備用膳,其實要不是為了看丞相和祭司的眼色,他們早就吃了,畢竟從早朝到現在他們可是水米未進,這五髒廟裏早就擂起了戰鼓。


    不同於祭司的流連忘我,丞相的味同嚼蠟,這些下麵的大臣臉上的神色到甚是精彩,從麵生嫌棄神情掙紮,再到眼前一亮,狼吞虎咽。


    殷昭一邊文雅的吃著湯麵,一邊不著痕跡的觀察著大殿中眾人的神色舉動,心不由冷笑,餓了吃糠甜如蜜,飽了吃蜜蜜不甜。以前總聽師父說,把這些貪官汙吏關起來餓上三天三夜,保準他們除了吃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這些人有時候就是平日裏吃的太飽了,才有精力生出這麽多的事端!


    …


    祈年殿


    同樣都是一碗麵,殷昭那邊吃的暗流湧動,可是商王子斂卻是感慨萬千。


    “龐隱,這清湯麵寡人倒是第一次吃,湯水倒是澄澈,就是不知道味道怎樣。”


    商王子斂見龐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擺到他麵前,就聽龐隱說道:“大王,您先試著嚐嚐,要是不合口味,老奴再給您準備其他膳食。”也不怪龐隱擔憂,畢竟大王那可是九五之尊,就算再節省也不能吃這麽粗淺的吃食啊!


    子斂見他這欲言又止的樣子哪能不知道龐隱在想什麽,不禁睨了他一眼,“寡人哪有你說的這般矯情,大王又怎樣,不都是人嗎,百姓能吃的下,寡人難道就不行?要是這樣孤這個大王當得還有什麽意義,連百姓的衣食都不了解,這樣的王豈不是五穀不分?”


    “好了,快把筷子給孤。”


    龐隱拗不過子斂,隻好把筷子遞給他。


    子斂端起碗挑了一股,吃了一口,眉峰一挑,“哎,這麵還不算難吃,就是沒什麽油水。”


    龐隱聞言笑道:“大王有所不知,這油在百姓家可是稀罕物,平日裏煉出點油都得省著吃,像煮這湯麵一般都是不放油的。”


    “有的家別說是油就連鹽都不敢鋪張,咱們看似再平常不過的東西,在百姓之家有時候恰恰視若珍寶。”


    “以前老奴還在家鄉時要是能夠吃上一頓白麵,估計做夢都能樂醒,可是那會隻有村子裏最有錢的莊戶才能吃上白麵,普通的村民隻能吃上麩糠,還不一定能吃飽。”龐隱提起幼時生活的村落,那些泛黃的記憶漸漸清晰,其實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本以為這輩子都不願記起,可是隨著年歲漸長,現在回想起來卻沒了曾經的苦澀,反倒生出幾分懷念。


    其實到底懷念什麽,龐隱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懷念那份無憂無慮的天真,也許是懷念曾經不問世事隻問吃喝的單純,也許是那一去不回的青春。


    商王聽出他言談中流露著對家鄉的懷念,不禁問道:“龐隱,你想家嗎?”


    提起家鄉龐隱苦笑一聲,“那年大旱,老奴的家人早就都沒了,家裏就剩下老奴一人,哪裏還有什麽家,隻不過都是一抔黃土。”


    “這些年倒是這王宮成了老奴的第二個家鄉。”


    龐隱說著斂了斂神色,盡量不讓自己在君王麵前失態,“其實老奴有時閑來無事,想想自己這一輩子已經比有些人好運多了,多少同鄉都死在了那個荒年,一起逃荒的人又有多少人死在來王都的路上。”


    “更何況老奴不僅活著來到王都,還遇見了主子,不然哪還有現在的內侍大監龐隱啊~”


    殷子斂手中筷子一頓,隨後朗聲笑道:“你這老東西啊~ 別感謝寡人,要謝還是謝你這張嘴吧。”


    “那也全賴主子的教導~”龐隱欠身笑道。


    “哈哈哈~ 你啊——”子斂搖了搖頭,無奈輕笑。


    祈年殿的燭光明明滅滅,宛若玉盤的孤月透著似有似無的煙紗緩緩露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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