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方


    巴方的山寨水寨星羅棋布卻又彼此貫通,中心處兩座巨大的水寨分別是曆任巴方王與聖女的居所,一般不得召令不可進入。


    但是自從幾年前巴方聖女就已經搬離這裏,隱居於離此十裏外的滄靈山。


    滄靈山,彩蝶曼穀下,唯有靈溪來 。穿過狹長的穀口繞過層層機關便來到滄靈山的入口,剛一進山就感覺到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涼從山穀襲來,山腰上到處都是姹紫嫣紅的花草,有些還是珍貴的藥草,漫山遍野的花香摻雜著藥香就算再煩悶的情緒都能得到緩解。


    再往前走可以依稀聽到飛湍瀑流的清悅之聲,隨著聲音越來越清晰,山穀裏的全貌映入眼簾,洶湧的奔流從高處直直墜下濺起無盡的水霧,陽光下宛若天間的瓊樓幻境,雲霧繚繞美不勝收。


    巫玉冷哼一聲,這個地方倒是配得上她,一路上除了花草就是蜂蝶鳥雀,根本見不到一個人,這裏就像是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不容得任何人踏足,也不許人窺探。


    順著山溪逆流的方向,再往深穀裏麵尋去就會發現在距離瀑布不遠的清溪淺灘,一座古香古色的木屋赫然屹立在淺溪之上。


    三年了,這是巫玉第一次涉足這裏,當年的一幕幕仿若昨日停留眼前,這裏一切都是那麽稀奇,就是不知那個狠心的女人是否一如往昔同山花一般朝燦嫣然。


    她倒是不委屈自己,即便不住水寨也能弄出個清溪水居,不過這座山原本是一座無名的荒山,人跡罕至更別提有人在此定居,這滄靈山是那女人自己起的名字。


    滄靈,時光變遷,她為何還要拘泥於此,難道那份執念就這般重要嗎?


    巫玉眼中的狠辣與不甘在鷹隼一般的黑眸裏一閃而過,身上的戾氣像是洶湧的旋渦瘋狂的侵蝕著他的理智,這時一聲像是鶴唳一般的鳴啼打斷了他的思緒拉回了理智,他不能這樣,這般癲狂的樣子隻會讓她越發的厭惡。


    巫玉深吸一口氣將眼底所有的陰霾盡數強壓心底,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肩上的銀質流蘇在陽光下流光溢彩,山間的風浮動著他的墨發,漆黑油亮的發辮如同上好的綢緞,幾縷青絲像是無根的浮萍飄散在半空中卻不得所脫。


    一聲歎息,隻見五官深邃高大俊美的男人,踏著山溪小路一步步向水中的那座木屋堅定走去,都說近鄉情怯,巫玉曾經嗤之以鼻,可是時至今日他才明白,原來自己也是個十足的懦夫,同所有人一樣也會有膽怯,既怕見不到她,也怕見到她疏離漠視的眼神。


    木梯‘嘎吱’作響,巫玉的腳步極輕極緩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一樣,這世間再長的路也有盡頭,不多時他就到達木屋的門前,窗沿下擺放著各色花卉,有許多都是他叫不出名字的,想來許是那女人又培育出的珍奇花卉。


    她喜歡美麗芬芳的事物,以前就是這樣,往往為了一株新奇花草能不辭辛苦翻遍整座山,一個受人敬仰的聖女整日將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因為一株遲遲不肯開花的幽曇竟然衣不解帶的圍著她轉,也不知道她的腦子想的都是什麽,那時的他是怎麽說的?


    他笑她行事瘋癲這樣的人怎麽能做下一任聖女,誰知一年之後就是那個他在心裏嘲笑天真的女孩,成功的打敗了四大聖使穩穩地坐上第七代聖女的寶座,當她接過權杖的那一刻,巴方的所有人才明白那個迷迷糊糊的女孩已經長大了,成為了巴方新的信仰。


    望著緊合著的木門,巫玉幾次伸手也沒能敲響,正在躊躇之時就聽屋內有了些許聲響正向門外傳來,巫玉快速抽回自己的手,又迅速的理了理自己本就不淩亂的衣擺,隨後退兩步仿佛是剛上來一樣。


    冷毅的眉眼裏再沒了方才的慌亂,仿佛剛才刹那的慌亂僅是一個錯覺,他依舊是那個睥睨天下的巴方王。


    “吱呀”


    木屋的房門悄然打開,一個身著淺藍色繡花布裙的少女俏立門前,原本稚嫩秀氣的相貌不知不覺間早已變成清冷昳麗的模樣,唯一不變的是她清澈如水的目光,不施粉黛的麵容像極了這山間的深穀幽曇,美麗而空靈,玲瓏剔透的眸子像極了天上的神女無喜無悲,即便是見到不請自來的巫玉,靈動的眸子裏也僅是驚詫一下就轉瞬即逝。


    巫玉也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應當作何反應,欣喜,憤怒,不甘,還是懷念,


    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原來這世間居然還有比起攻城略地更值得讓他費心的事,從他記事起自己就是個涼薄無情的怪物,他既不留戀父母親情也不期待兄友弟恭,那些對於他來講都比不上征伐天下來得真實,所以當有人要撼動自己的王位,他自然會執起寶劍將其一一斬殺。


    世人都說他生性殘暴,他不否認,這天下又有幾個王不是殘暴的?相比於自己,他們不過是披上了偽善的外衣,讓他們的子民活在早已被編造好的謊言中,一旦出現威脅他們王位的危機出現,他們會毫不猶疑的舉起屠刀,那份狠辣又與自己有何不同?


    都是殺人,自己就是嗜血殘暴,而他們卻可以一邊手持滴著鮮血的劍,一邊痛哭流泣向天下人展現自己的悲天憫人,恍若神靈在世,向他們的信徒們傳達著自己違背善良本心的痛苦。


    可笑,要是不想殺人誰還能逼迫你們不成!明明就是為了權利,卻還要為自己找出這麽多的借口,真是惡心!


    曾經他站在王族的對麵,天下的對麵,卻從未感覺出任何;


    而今他站在她的對麵,相視而立,相顧無言,卻恍若隔世。


    那份從心底湧出的卑微無措像是一把把利刃刺穿他的心,她出塵依舊,而他卻早已血汙滿身,沒有人告訴過他,這顆深埋沼潭的種子何時變成的牽縛他的藤蔓,不知不覺間已經抵進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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