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弈被那家丁領到聞香樓一個包間,推開門,“宋大人,我家大人在裏麵等你。”


    宋弈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這才抬腳進去。


    他一進去,那家丁便把門關上了。


    白時站在門外等著。


    宋弈繞過屏風,便看見坐在茶桌邊的姚元昭。


    宋弈扯開一個笑臉,忙迎上去拜道:“姚大人。”


    姚元昭笑著抬手示意他坐:“宋大人,坐。”說著,提起茶壺給他斟了一杯茶。


    宋弈帶著疑惑笑道:“抱歉,讓姚大人久等了,不知姚大人今日叫下官前來,有何指教?”


    姚元昭掛著他慣用的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沒事就不能請宋大人喝個茶?”說著,他端起茶杯向宋弈示意。宋弈也跟著端起茶杯,隨著抿了一口茶。


    姚元昭喝著茶,將宋弈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放下茶杯,道:“宋大人自從小宋大人去了南荒之後,不僅沒有受到影響,反而一路官運亨通,一年之內連升四級,可是有什麽訣竅?不妨說出來,與老夫分享分享。”


    宋弈忽地神經一緊,臉上卻不失禮貌地笑著,“姚大人說笑了。下官哪裏有什麽訣竅。不過是運氣好罷了。”


    姚元昭忽地睜大眼睛,驚奇道:“哦?是嘛。”他又端起茶杯喝茶,眼睛卻盯著宋弈,盯得他如坐針氈。他突然開口問:“宋大人同武家有交情?”


    宋弈腦袋裏“錚”的一聲,一根弦猛地繃緊,他飛快地回想姚家會在何時注意到他和武家的聯係,腦海裏驀地浮現出那日武姑娘在茶樓打姚皓的事。看來,今日怕是來者不善。但他還是勉力擠出一個微笑,“交情倒是談不上,就是有一次下官在被人偷了錢袋,是武家的那位小姐行俠仗義幫忙討回來的,下官就請她吃了杯茶聊表謝意。而且,武家那樣的門第,以下官的身份,是斷然不敢高攀的。”


    “哦?是嘛,原來如此。”姚元昭嘴角噙著笑,可眼睛裏卻全然沒有笑意。


    “本官還以為,宋大人是背靠著武家這棵大樹,所以才一路平步青雲呢?”他看著宋弈,眼裏泛著冷光。


    宋弈佯裝吃驚道:“大人為何會這樣想?京中誰人不知,武大將軍身在北境,那武家母女在京中無權無勢,連她們自己都無依無靠,又如何去給旁人當大樹?”


    姚元昭突然笑道:“宋大人知道就好。不過,武家不能當大樹,本官卻可以。不知宋大人可願意和本官交個朋友?”


    宋弈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來拉攏自己的,他臉上恰到好處地展現著意想不到的震驚表情,心中瞬間閃過無數說辭。他沉吟了片刻,起身拜道:“多謝姚大人抬愛,能得姚大人垂青,下官實感三生有幸。隻是下官才疏學淺,能力低微,在朝中又沒有門路,沒什麽能力為大人效勞,下官怕有負於大人這份抬愛之心。”


    姚元昭多半是沒料到他會拒絕,嘴角溢出一聲淺淺的冷哼,“宋大人這是瞧不起本官?還是覺得本官這棵樹不能給你乘涼?”


    宋弈忙拜道:“大人恕罪,下官的親弟前年因罪流放,下官深感痛心,而今雙親已經年邁,身邊隻有下官這一個兒子,下官一心隻想好好侍奉雙親,沒有別的想法。還望大人明鑒。”


    姚元昭冷笑道:“哼!原來宋大人喜歡敬酒不吃吃罰酒。實話跟你說了,在這朝中,你若無根基,或許能待得了一時,卻終究無法長久。你若是識相,就該好好考慮考慮本官的話,早日找個靠山。否則,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你以為你又能獨善其身到幾時?”說著,姚元昭將手中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本官再給你一次機會。”他定定地看著宋弈,逼著他立即做抉擇。


    宋弈額頭上沁出了冷汗,他遲疑良久,淡笑著又拜了一拜:“多謝姚大人,下官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姚大人的抬愛,還請姚大人高抬貴手。”


    姚元昭猛地一拍桌子,“好你個宋弈!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高抬貴手?你也配!本官給你機會,是看得起你,既然你不識抬舉,從今往後在朝堂上,你我便是敵非友。你不願靠這棵大樹,有得是人願意靠。那本官就拭目以待,看看你的骨頭究竟能硬到幾時!”說著,姚元昭“哼”地一聲,一甩袖子,大步出去了。


    宋弈站在原地,背後不禁發涼,腿也有些發抖。


    這是他第一次和世家正麵交鋒。從今而後,平靜的日子,怕是不會再有了。


    既然姚元昭注意到了他的升遷問題,那麽必定不止他一個人發現了。


    他深吸一口氣,也出去了。


    白時見他出來時神色不對,也不敢多問,便道:“大人,直接回府嗎?”


    宋弈道:“不,進宮。”


    姚元昭私下約見他的事若被陛下知曉,恐怕會徒生猜忌。他得盡快向陛下秉明。


    勤政殿。


    “什麽?姚元昭竟然想拉攏你?”明德帝手上還拿著折子,詫異道。


    “是。”宋弈道。


    “那你如何回他的?”明德帝玩味地看著他。


    宋弈便將與姚元昭的對話內容,一五一十向明德帝說了。


    “嗬!他們這是橫行霸道慣了,真以為他們在這京中能隻手遮天了!”明德帝將手中的折子猛地摜到地上。


    “陛下息怒,微臣擔心他們後麵會有動作,擾亂陛下的計劃,所以特來向陛下請示。”宋弈道。


    明德帝起身,走到台階上,自上而下垂眸看著宋弈,和在太後麵前表現出的那種乖巧截然相反,此刻,他是一個帝王:“那你為何不先假意答應他,既能保全自己,還能為朕收集情報?”


    宋弈慌忙跪下,俯首道:“陛下,微臣萬萬不敢!”


    “為何不敢?”明德帝向前下了兩步台階。


    宋弈直起身,拱手道:“微臣自決心追隨陛下的那日起,就從未想過任何退路,哪怕隻是假意也不行。若微臣假意投靠,固然可以為陛下提供一些情報,但難保不會在他們的威逼利誘下生出二心。更何況,微臣既然可以假意投靠他們,自然也可假意敷衍陛下。若微臣是這樣的人,陛下難道還敢用微臣嗎?”他大約是說得激動,眼眶微紅,心裏更是莫名生出了些委屈。都道一臣不侍二主,陛下這樣說,真的令他傷心。


    明德帝見他這樣認真,不禁失笑,“愛卿莫要激動,朕隻是開個玩笑而已。”明德帝走下台階,扶他起身,“快起來。”


    宋弈起身站直。


    “但以姚元昭那小肚雞腸的脾性,你今日拒絕了他,恐怕日後會找你麻煩。你自己要有個心理準備。”明德帝道。


    宋弈拜道:“陛下,為長遠計,以防微臣出什麽岔子,還請陛下早些另做打算。目前,留在京中的人手裏,鄒桐和黃光祿都可信任,他們二人處事也都小心謹慎……”


    明德帝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這些日後再說,朕不信這仗還沒開始打,你就這樣投降了。”


    宋弈忙拜道:“陛下,微臣隻是擔心會因為自己影響陛下的大計。”


    “你的提議,朕自會考慮。但你自己也要想法子保全自己。這天下之大,能真正真心待朕的,也沒有幾個人。朕也不希望你出什麽事。”


    宋弈頓了一下,重重地拜了一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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