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覺得，太宰先生其實無論如何都要比我更合適。謀略上，立場上，還有願意留在港口mafia這一點上。我雖然能理解森先生的顧慮，卻無法認同這個決定。” 也許不應稱之為“願意”，隻是“無所謂”。太宰先生在哪裏都無所謂，又懶得挪動，就算會胡來，就算不沿著森先生劃定的道路前進，終究還是會帶領港口mafia前行的。 隻要前行，隻要繼續強大，就是正確，這應該也是森先生所奉行的理論才對。 “之前也許是這樣，現在嘛……”太宰治對此，隻是含糊的這樣說道。他跟源夕霧一起往首領辦公室去，有他作為幌子，也許能看看情況如何。 “……離開港口mafia之後，你想去哪？” 他突然輕聲這樣問道。 源夕霧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了怔，就在這個空檔，太宰治利落的把話題切了。 “我們到了……呀，中也，你居然出來了。” 他們正趕上中原中也從首領辦公室出來，中原中也看到太宰治的時候尚且沒有什麽表示，可是一見源夕霧，他的神情就稍稍不自在起來。源夕霧也敏銳地發現了前輩的情緒變化，他躊躇著不知道該不該問，倒是旁邊的太宰治“嘖”了一聲。 “你們兩個好煩啊，一個兩個的。” 兩個人都猶猶豫豫，倒像是在談戀愛了。 “說了什麽？能透露嗎？”太宰治直入正題，中原中也搖頭，表情嚴肅起來。 “不能對你透露……夕霧，跟我來。” 源夕霧少見的被前輩拉著跑了，還是在上班時間。電梯下到一樓的時候，他憋不住提醒了一聲。 “前輩，現在還是上班時間。” “早退！” “！！！” 源夕霧在震驚之中坐上了前輩的車，機車一路狂飆而出，方向直指港口區域。港口mafia的大樓漸漸遠去，源夕霧按著淩亂的碎發，聽著機車的轟鳴聲。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前輩，你是不是不開心？” “……” 機車如同凶獸那樣轟鳴著，朦朧的衣香被狂風吹得散開許多，隻有細線一樣的一絲殘留。中原中也在狂風中微微抿唇，他想起了剛才在首領辦公室的對話。 【有一件事，想要征求中也君的意見。】 【中也君對夕霧君成為首領這件事，是怎麽看的呢？】 首領辦公室一時之間陷入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中原中也屏住呼吸，他在腦袋裏反反複複思考著森先生的話，仿佛他突然間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一般。夕霧，首領，他的意見……這些完全不沾邊的詞語偏偏組合成了一個句子，中原中也短暫的停止了思考。 而當思考開始的時候，他短暫的看到了那場景—— 首領的辦公桌後，端坐著黑發紫瞳的少年。人前尊嚴赫赫，指令威嚴，而到了所有人散去之際，又很困擾般撲在桌上，側著頭，向他眨眼睛。 【前輩……不想加班……想出去玩……】 【什、什麽前輩啊！都已經是首領了，得有首領的樣子，別、別輕易撒嬌啊！】 【……嗚。】 麵對這樣的源夕霧，中原中也又能說什麽呢？隻有心軟而已。他佯裝咳了兩聲，四下無人，戴著皮質手套的手於是輕輕落在首領的發頂。 然後揉了揉。 【好、好了，我幫你快點把文件處理完，然後出去吃點東西。】 【這周僅此一次！多少人正盯著你呢，貿然出現在外麵……】 在他絮絮的叮囑中，源夕霧彎起了眼睛。 【嗯嗯，這周第三次的‘僅此一次’。】 【……】 見中原中也被他噎住，源夕霧再次笑了。 【不用這麽緊張，前輩。】 【有戰力天花板的前輩在我身邊，又有誰能刺殺我呢？】 中原中也張口，他想告誡源夕霧再怎樣小心都不為過，想要說那些致命的毒藥和暗殺手法，但是很快，他停住了，這幅畫麵如同霧氣一般從他麵前消散而去。 坐在辦公桌後的仍然是森鷗外，十指交叉抵在下頜，在等中原中也的回答。 中原中也緩緩張口，一時之間，那個依稀能看見的場景中的一切就在他舌尖上，似乎輕輕一抿就能嚐到甜美的汁液一般。可他卻隻是含著，含著，無法開口，無法抿破。 【若你有一天想要離開，請不要因我為難。】 這一刻，中原中也意識到了，森先生微笑等待著的是什麽。那是他的答複，是他施加到源夕霧身上的有力枷鎖，是無是源夕霧個人意願將其留下的可怕的牽絆！ 他終於全都意識到了。 森鷗外還在輕緩開口。 “雖然考慮過，中也君會不會因為部下變成了上司而不適應……” “果然還是不太可能發生吧，畢竟是中也君呢。” “中也君的話，一定不會介意這一點，說不定還會因此感到驕傲。自己一手帶出的部下卻具有首領的素質，對於前輩而言，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大成功。” “……中也君？” 太久沒有得到應答，森鷗外抬頭，詢問的目光投向這個從來對他忠心耿耿的得力部下。中原中也勉強振作精神，他想，他的演技大概從未發揮得這樣出色過。 “我還以為，會是太宰。” “太宰君確實是我曾經的選擇，但是，夕霧君更穩定不是嗎？”森鷗外笑道，“而且，還是中也一手帶起的部下，我很信任他的能力。” 被首領殷切的目光所注視，中原中也反複張口，終於，他的神情奇異的平靜下來。 “首領。” 他抬起鈷藍的眼瞳，神色異常沉靜，幾乎像麵對戰場上的強敵。 “我不認為源夕霧，可以成為港口mafia的首領。” 那一刻，除了自己的聲音外，中原中也依稀還聽到了曾經的病房裏，那個麵色蒼日的孩子輕柔的話語聲。森鷗外丟下一句話，就將空間交給了中原中也和源夕霧，麵對病床上仿佛隨時都會消失的孩子，中原中也頗有些束手無策。 最終，他隻能做一個自我介紹作為開場。 他向那個孩子伸出手—— “中原中也，從今往後，就是你的前輩了。” 他看到那個孩子的睫毛如蝶翼般虛浮的揚起，默然注視他一會兒，終於放棄了一切般的也伸出手，將冰冷的指尖放進他掌心。 “叫我夕霧……就可以。” “中也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空蟬】，出自《源氏物語》篇章名。空蟬就是薄薄的蟬蛻，她是光源氏喜愛過的女子，也是罕見的沒有被俘獲的女子，“空蟬”之名，本身就意味著一種寂寥的無所獲。第93章 障目 森鷗外沉默了十幾秒鍾。 “中也君, 你的意思是……你不認可夕霧君當首領嗎？” 中原中也的手不著痕跡的攥成拳。 “是的，首領。” 其實他說謊了。 中原中也百分百認同“源夕霧適合成為首領”這句話，或者說, 他一時間竟想不出還有誰比源夕霧更適合作為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領。源夕霧沉穩，安靜, 布局周密, 有的時候甚至還會枉顧己身，徹徹底底為組織奉獻。 這一切都是作為首領的美德, 也許森先生也這麽認為, 所以才會選中源夕霧。 但是…… 中原中也有些迷惘的想, 這些所表現出的“首領素質”之中，又有多少是源夕霧發自內心認同的呢？他一直以為自己足夠了解這個磕磕絆絆追隨著他腳步的部下，卻在昨日發覺乖順的後輩也會說出那樣的話語, 那樣……充滿叛逆心的話語。 他擔憂自己過往的認知是錯的，擔憂自己所見的源夕霧是戴著麵具的源夕霧，麵具的表情定格在微笑和“我無所謂”上, 麵具後麵的臉卻沾滿淚水。 那樣的畫麵，中原中也隻是想一想, 就戰栗起來。 森鷗外露出了稍顯困擾的神情, 他沒想到，認為絕不會出現阻力的地方, 即中原中也處，居然會給他這樣的回答。 “中也君，我能詢問一下原因嗎？” 麵對知曉他原則和追求的部下，森鷗外無需掩飾太多, 所以他坦率地問道。 “夕霧君成為港口mafia的下一任首領，是我所推演出的最優解。在我看來, 第一個對這件事表示支持的應該是中也君才對，在中也君的基礎上去說服其他成員和幹部……這是我想要采取的策略。” “所以，我感到非常疑惑，為何中也君會不認同。”森鷗外向後靠在椅背上，額發滑向一旁，這一刻，他看起來完全是心平氣和的在探討一個問題。 “這件事對中也君來說，也隻有好處吧？以夕霧君的性格，就算成為了首領，也會在方方麵麵依賴中也君，這並不意味著他無法獨立決策，隻是在小事情上……這樣還是很可愛的吧？” 森鷗外笑了。 “中也君也不必擔心關係會疏遠，不如說，正是這樣，中也君才會成為離夕霧君最近的人啊。” 他甚至還笑著追加了一句。 “連太宰君也比不上哦。” 誘惑。 這是赤裸裸擺放於麵前的、蜜糖般的誘惑。 中原中也已經感到自己咬緊了牙關，他強忍著認同的衝動，強迫自己對察覺到的一切不合理之處進行思考。 “我還以為會是……太宰……” “曾經，確實如此。”森鷗外停頓了一下，“可是我再次思考了一下，特別是這次聖杯戰爭中，太宰君所采取的種種策略，給了我強烈的震撼。我認為，太宰君的思維過於活躍，也許不會沿著我規劃的道路前行。”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會兒。 “可是，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夕霧也……” “他可以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