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倫對治下地盤行政區域的重新劃定,也即“改州為府”,是從燕山府開始的。


    因為完顏阿骨打將原遼國南京道的在籍人口幾乎擄掠一空,故而許貫忠出任燕山府知府時,便招攬流民,均分田畝、牧場,但人口依舊不多,而且較為分散。


    於是南京道被新漢朝占據的地盤,西麵涿州等州縣,改為範陽府;幽州等仍為燕山府;東麵的平州、營州等,則改為昌黎府。


    呼延灼出任燕山都督府副都督,坐鎮範陽府,武鬆亦為副都督,坐鎮昌黎府,林衝則出任燕山都督,坐鎮燕山府。


    宗澤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越過了雄州,踏入了燕山府境內。


    他在雄州北門外站立了許久,盯著懸掛在城門上童貫那已經幹癟的人頭,看到來往百姓、行人們不住怒罵唾棄,長歎了一聲,也唾了一口。


    王倫領兵北上時,在雄、莫二州收攏了大宋第二次北伐戰死官兵的屍骸,立了三個大塚,並設祠祭祀,名曰:宋北伐燕雲英烈祠。


    宗澤也去祭拜過,看到所立石碑時,隻覺得滿臉燥熱,童貫與劉延慶喪師辱國,將士的屍骸,居然還要靠著梁山王倫去收殮,並視為英烈,他的心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宗澤曾經在河北路做過縣一級別的官員,也曾深入民間,看到許多疾苦,這一路行來,河北兩路似乎並無天差地別的變化,但他還是敏銳地感覺到,百姓們似乎少了許多戾氣。


    是那種趙佶還在當皇帝時,民間普遍的對朝廷、對官吏、對軍隊的各種不滿情緒積累而形成的戾氣。


    他看到仍舊在修繕官道、路橋的前朝廷官兵俘虜們,還去俘虜營中巡視了一番,給他的最大印象就是幹淨,營地裏收拾得很幹淨,夥食與大宋朝時差別不大,也是很幹淨,或許唯一的區別,就是俘虜們隔幾日就會有一頓肉食,多是豬肉,雖然量小,但還會多一兩條海魚。


    這是新漢朝的官員們組織沿海漁民,在渤海捕撈、熏製後,在本地官吏組織下,以略低於時價大批量售賣給官府,再運送到內地州縣的。


    官道兩側的田畝已經均分完畢,新的界石旁,被一些百姓們習慣性地插上一麵小紅旗,據說是當初均田時主持事務的官吏們為了區分,留下的所謂“傳統”。


    耕牛也多了起來,宗澤聽說燕山府、河東路那邊,官府主持互市,大量收購耕牛,均分了田畝的百姓,若是買不起,便可以幾家合租,隻需要提供料草錢,官府會派小吏日常巡查,也有獸醫跟隨。


    若是病死,合租的百姓們也隻需要支付少量的賠償,宗澤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大概是半個月的草料錢。


    這意味著耕牛租賃的風險,基本都是由官府承擔了。


    宗澤甚至還看到一些穿著青色長衫的年輕讀書人模樣的士子,卷著衣袖、褲腿,捧著紙筆,在田間細心記錄著什麽,一問才知道,竟是冀州農學堂派來“田間調查”的學生!


    他與幾名士子攀談了許久,看著一張張質樸、膚色黢黑的麵孔,宗澤突然後悔,在冀州時為什麽沒有去拜會那位“陳父”了。


    陳旉在青州主持編寫了《齊魯農書》後,又到了冀州,一麵推廣農書,一麵根據河北的水質、土壤等情況,繼續研究改進。


    他編寫了許多小冊子,每一冊都隻有薄薄數頁,既方便冀州印刷作坊雕版大規模印刷,售價也不高,尋常百姓都能夠買得起。


    又組織“農會”、“農社”,派學生們向百姓傳授知識,故而被河北百姓農人們尊稱為“陳父”。


    在研究農業的同時,陳旉也著手研究農具,推廣了淮南西路一帶流行的踏犁,以人力代替牛耕,畢竟新漢朝的耕牛還是太少了。


    由於河東路那裏通過互市,往河北路輸送了不少不適合用作戰馬的馱馬,故而陳旉又改進了在江南地區以馬力插秧的方式,推廣了馬耕。


    這個方法效果很好,因為黃河改道北流,河北兩路諸州縣,多有黃河改道時留下形成的低窪水塘、沼澤、灘塗等。


    上一次黃河改道,已經過去差不多八十年,但原本宋遼邊界州縣的沼澤、灘塗,仍舊沒有被改造,因為大宋朝廷認為,這些沼澤、灘塗可以很有效地阻止遼國騎兵南下。


    陳旉此時就在莫、雄二州的東南,帶領著一群百姓們墾荒,他已經東去滄州北部視察了一圈,認為這些低窪地若能改造為良田,至少可以活百姓十萬!


    這樣利民的大事,陳旉覺得自己就是用一輩子去做也是值得的。


    越過白溝河時,宗澤在河北岸停駐了許久,這一條並不算很寬闊的河流,就輕鬆阻斷了大宋北伐的所有努力,看著春波蕩漾的河麵,看著河流兩岸新芽已經抽發的柳樹,宗澤用袖子擦拭了雙眼。


    先前王倫會見完顏阿骨打的那座木橋,已經改建成了一座寬敞的新石橋,一支北上的商隊過了橋,便有個商隊主管模樣的中年人欣喜地跳下馬車,小跑了兩步,便向宗澤行禮:“可是前館陶縣的宗縣尉麽?”


    宗澤不由得一愣,他出任大名府館陶縣尉,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那中年人欣喜地說:“月前小人去京東路,回家時聽聞宗縣尉北上,在館陶縣住了一晚,可惜不曾拜會,不想今日遇見。縣尉是要去燕山府做官麽?”


    不等宗澤說話,便招了招手,有跟隨商隊的夥計搬過來一壇酒和一個草兜,那中年人便說道:“河北安定,小人作了些小買賣,這是自家作坊釀的黍酒,還有些醃製的鴨蛋,別無他物,倒教太守見笑了!”


    他不知道宗澤出任何職,隻覺得怎麽樣也得是知州、知府,尊稱一聲“太守”總也沒錯的。


    宗澤當年在館陶縣任職時,不到一個月就妥善處理了數百件本縣曆年訴訟積案,他不認識這中年人,隻猜想或許是當初訴訟的苦主吧。


    宗澤拒絕不過,就要掏錢,那中年人卻鄭重行禮,轉身後跑,喊道:“不敢耽誤行程,願太守前程似錦!”


    宗澤就要讓家仆追上去,但又有一支車隊過橋,那商隊不願堵塞了道路,加快了速度,便再也追趕不上。


    宗澤提著一兜鹹鴨蛋,心情突然就變得愉快了起來,做官多年,官途不順,但還有百姓記念著他,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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