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逛」


    這注定是場刀光劍影於無形的飯局。


    真不知蘇可久打的是什麽餿主意,非要留這麽個人吃飯。


    楊煙以為他要親自做菜給小王爺吃,以此拉攏權貴人脈或者緩和二人關係。


    可扯到一旁悄悄問他時,蘇可久卻撇嘴不屑:“誰要做飯給他吃?想得美,出去買。”


    楊煙無語,不給人家做飯,你留他幹嘛?


    而一聽不趕他走還可以吃飯,冷玉笙迅速從房頂跳了下來。


    “我想吃藕餅。”他巴巴地對楊煙說。


    “哪有空閑做這個?”楊煙搖了搖頭,什麽人呢都,給根雞毛就當起令箭來了。


    “其他的我可不愛吃。”


    不吃你留什麽?


    楊煙心裏吐槽,嘴上卻客氣道:“既如此,我送殿下出門,不用走屋頂了。”


    說著要送客。


    但鋪好了台階,這人也不下。


    “本王還要吃飯呢。”


    楊煙幾乎要將牙齒咬碎,你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呢?


    得,一個願意惹,一個願意玩。


    偏偏互相還都不愛搭理對方。


    她隻能當了真地去洗澡,叫兩個男人在院中沉默著對峙。


    ——


    楊煙甚至沒敢點燈,摸著黑邊脫衣服邊惴惴不安地思忖,她不在旁邊,萬一兩人打起來了怎麽辦?


    蘇可久可打不過他。


    千鈞一發之際,她難不成要光著身子出去救人?


    可她也打不過他……還不得白白叫他占了便宜……


    光腦補那場景就覺臊得窘迫,連忙翻入浴桶,將自己整個兒地沒進墨沉沉熱騰騰的水裏。


    脖前玉璧卻在隨水翻騰時輕輕敲打了下她的唇角。


    ——


    並沒人打起來。


    冷玉笙轉來轉去,聽著洗澡小間傳來的“嘩啦”水聲,感覺一顆心也跟著幻想中的水波浮浮蕩蕩。


    要不是,要不是,蘇毓這個礙事的也在旁邊,他早就……


    “走了,出去要吃食。”蘇可久進房間取了錢便扯了下他的衣角。


    “你去……本王留在這兒等。” 冷玉笙答得漫不經心,要不是因為楊煙,他才懶得跟這人說話。


    “王爺,這是小人的家。您自個兒在這黑燈瞎火的等什麽?”


    蘇可久臉上一板,躬身做了個“請出去”的動作。


    “等……”總不能說等著偷看姑娘沐浴吧。


    冷玉笙潤了潤嗓子:“本王還有正事兒要問她……得第一時間問,容不得耽誤。”


    蘇可久抿著嘴,嘲笑聲卻自鼻息處響起。


    他慢吞吞卻極認真道:“以後還有的是時間,您何必急於一時?”


    冷玉笙聞聲眉眼一挑,瞬間來了興趣,啥意思?


    難不成……


    “蘇某有話想對王爺說,咱們路上細聊。”蘇可久躬身行了個禮。


    冷玉笙果然上了鉤,幾步便躍到門口。


    “蘇毓,快展開與本王說說……”


    ——


    一邊梳著頭發,楊煙見一圈昏黃光亮搖晃著慢慢近了窗子。


    是一隻手往外邊窗台上放了一盞油燈,燈光便透過紙窗映入室內。


    縱然微弱也能為她照亮一隅黑暗,她看清了自己活動的手臂。


    腳步聲又漸漸退遠,蘇可久默默關了門,出了院子。


    清淺光芒靜靜搖曳在水麵上,長發如海藻在水中繾綣鋪展,她伸手掬了一捧撲向臉麵,霎時碎成數點流光,也終於叫自己清醒了些。


    ——


    蘇可久還帶了件連帽鬥篷叫冷玉笙兜上。


    現今不同往日,吳王韓泠已是京城市井百姓爭相談論的對象。


    據說綢緞布莊一日便接了上百單胡服訂製,以藍色最為搶手。


    新出小報中甚至體貼地給他造了畫像,用的似乎是神廟裏二郎真君的臉,雖不怎麽像,卻也頗有幾分英武磊落氣場。


    蘇可久午間瞧見時,心想這哪是造像,分明是造神。


    但想到這茬,他忽然意識到什麽——若民意洶湧,將來的朝堂必不得安穩。


    如同那年七裏縣龍舟競渡中的紫赤二舟,他的將來,若不能同舟為其執槳,那必得與其相爭……


    雖是遊逛,蘇可久卻一臉嚴肅,心內思慮重重。


    而冷玉笙還是第一次和侍從以外的人逛街,雖然帽子遮著眼睛,但他低了頭左瞧瞧右看看的,感覺異常新鮮。


    西市華燈初上,夜市剛剛開張,各色吃食小玩意兒都琳琅滿目地擺了上來。


    “說吧。”冷玉笙向蘇可久急道。


    “街上人太多,不方便,回去講。”蘇可久低聲答。


    敢耍他?冷玉笙的目光瞬間變冷,拳頭已捏了緊。


    剛要舉起來,卻見蘇可久瞧著一家衣裳鋪子門口懸掛的女子襦裙樣式,回頭向他道:“我妹妹生辰要到了。”


    拳頭又鬆了下來。


    這是點撥他?要當他大舅哥了?


    “嘿嘿”,不知想到了什麽,冷玉笙露出個傻笑,一時得意便忘了形,“我知道啊,二十九嘛。”


    蘇可久忍著心內騰起的巨浪,輕笑一聲,甩了甩袖子便進了一家不大的酒肆。


    要的不過是零酒小菜,運河鯽魚做的豆腐羹,應季的韭花鹽漬茄子,薑辣雞絲……沽了酒肆自釀的喚作“梨花香”的春酒。


    路過幹果攤又各買一包梅子薑和幹紅棗。


    “給她佐酒和做零嘴兒。”蘇可久道,寶貝地放進懷裏。


    冷玉笙有樣學樣,也各買了一包梅子薑和幹紅棗。


    看她吃誰的。


    轉悠了半天蘇可久也沒告訴冷玉笙他到底要說什麽話,隻是看著時辰差不多了,才帶著他往回走。


    酒肆的食盒可以帶回來,留了地址第二天會有小廝到家裏收盤子。


    冷玉笙一手提著沉甸甸的食盒,一手拎著酒,總覺得哪裏不對。


    怎麽別人請他吃飯,吃的東西不好便罷了,還得使喚他來當勞役?


    “你沒手嗎?我還受著傷呢!”他跟在蘇可久背後詰問,怒氣已經憋到了頂峰。


    蘇可久才回了頭,笑眯眯地連忙要從他手中接東西。


    “殿下早說嘛,怪小人思慮不周,怎麽勞煩您來拿東西,您還受著傷,妹妹看見該心疼了。”


    冷玉笙聞聲愣了一下,把手縮了回去,反而不給他:“我提著,挺好。”


    蘇可久便無所謂地攤了攤手,繼續在前邊走。


    眼見要拐進賞心小巷,冷玉笙快步走到他身邊和他並行。


    “蘇毓,本王是在忍著你,縱著你折騰我。”


    “但我隻想叫你看見,也叫你知道,我對她的心是真的,你得信我。”


    冷玉笙說得鄭重其事,蘇可久突然定住不動了。


    他回頭望了冷玉笙一眼,眼神中有些驚愕,有些無奈,更多的是某種心照不宣的意會。


    “殿下知道我在試探您?”蘇可久笑了。


    “本王知道的,或許更多些?”冷玉笙也不賣關子了,神色一凜, “比如,杜風是怎麽墮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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