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付」


    “當真如此?”


    冷玉笙將手裏的書冊直接扔到了地上。


    這幾日他忙著打點軍隊,昭安帝又下旨賜建王府,都叫他脫不開身。


    他本不想要什麽府邸,但皇帝一句“不要府邸?難不成你打算入主東宮?還是直接住進福寧殿?”


    給他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乖乖再建一回王府。


    但建府是個大工程,戶部又不情願掏銀子劃地,隻能再尋別的路子。


    工部最後給他盤了塊還不錯的破落地方,是之前某位老親王的宅子,叫敗家兒孫賣了出去。


    買家又福薄命薄,鎮不住皇族龍脈,沒十年家主便離世,無兒繼承漸漸成了荒宅,最近剛叫官府收了回去。


    如此,稍加修繕,又能煥然一新。


    而工事開了工,冷玉笙更忙了,將作監還要一天來問幾遍主意。


    他便差顧十年專管營造之事,和宮裏宮外各部門對接。


    又把楚歌放在軍中整理各項名冊賬目,打點糧草兵器,熟悉各廂營兵將。


    楚辭則讓他又派出去……盯梢小道長。


    盡管楚辭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還是不得不日日坐上了楊煙的屋頂。


    看著她迎來送往,看著楊三兒去院角扒她褲子,看著她和林微之拌嘴,看著她把遊允明帶回了聞香軒……


    “她當真從外邊領回個野男人?”冷玉笙又問了一遍。


    楚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是領回個男人,但男人看著挺正經,不野。”楚辭反駁。


    “真是活膩歪了,本王就知道不給她弄到眼皮子底下不行。”


    冷玉笙在營房中焦躁地走來走去。


    但他答應了蘇可久,叫楊煙做她想做的事情,尊重她的意願。


    可此刻,他想反悔。


    ——


    那晚夜談,蘇可久鄭重其事地將楊煙托付給了他。


    “現在隻有王爺能護住她了。”蘇可久跪著向他行禮。


    “怎麽,你要去做你的尚書女婿了?”冷玉笙轉了轉手上的鹿骨扳指,笑問。


    蘇可久抬了抬頭,目光沉靜,不置可否。


    “是你未來夫人容不得她,還是——蕭尚書?”冷玉笙的眼神變了。


    他記得在鳳翔客棧,蘇可久說自己對楊煙,是“可為之死,而不可為之生”。


    這是怎樣的情意?他以前不懂,現在似乎懂了。


    蘇可久抿了抿嘴,沒有回答卻直接起了身:“王爺若不願意就算了。”


    “哎,哎——”冷玉笙叫住了他,“誰說我不願意?”


    “她是喜歡自在的,不喜被人約束;她總是我行我素,肆意妄為,想起一出是一出,常常會惹來麻煩;小事她應該都能應付,由著她來不要束著她,若遇到要命的事,還要殿下多擔待……”


    蘇可久如老父親嫁女兒般細細叮囑,又向他躬身作揖。


    雖然冷玉笙很不耐煩,但還是由著他說了下去,能應的都應了,並且想撬出點他和楊煙的過去,那些他沒有參與過的,過去。


    可這人顯然嘴巴極緊,一絲一毫不曾泄露出。


    急得他隻能一杯杯飲酒,嘴上還是不饒人的:“蘇毓,你這麽精明,怎麽就算計不了她呢?”


    蘇可久這才輕輕笑了一聲:“我也自問良久,我——”


    冷玉笙卻迅速打斷了他:“那你還是繼續自問去吧。”


    才在言語上贏回一局。


    冷玉笙說著就起身要走,到門口還是轉過身來。


    “告訴蕭葉山,她是我的人了。若敢動她,我雖扳不了他,卻能私底下殺他兒子,叫他斷子絕孫。”


    冷玉笙說的平靜,蘇可久聽了卻連心底都發了顫。打蛇打七寸,小王爺是懂拿捏人的。


    蕭尚書不會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而拿自己的兒子去賭。


    而雖然嘴上這麽說,韓泠大概也不是如此陰狠之人。


    蘇可久的心終於妥帖了些。


    ——


    冷玉笙的心卻妥帖不了。


    昭安帝同意了他改番為“赤狐”的申請,但軍隊即使叫了“赤狐”,也還是雜役軍。


    他在京中待不了太久,很快就會被派到四方巡守和應急。


    國家無戰事,雜役軍中便不都是上軍淘汰下來的老弱病殘,更多的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沒錢賄賂上級,慢慢也就被別人占掉坑,逐漸置換下來。


    但足以叫他頭疼。


    他是在仲家軍待慣了的,哪見過這樣軍紀蕩然的隊伍。


    就為了領俸祿混日子,每日練兵場上晃晃,想的都是這頓吃什麽,下頓吃什麽,白日都敢營房裏打馬牌,長槍擱久了都要生鏽。


    但究竟隻是後備作戰隊伍,無戰事立不了軍功便升遷無望。


    人心難聚,也非一日之功,冷玉笙急著急著便冷靜下來。


    總是來日方長。


    但軍隊整頓還可以慢慢來,小道長這邊他等不了。


    既已叫蕭葉山盯上,那她的身世早晚會被翻出來。


    她又這樣招搖,連太子皇後也招惹,他若被派出離京了,到時誰還能護著她?


    -


    “楚辭,幫我。無論如何,曉之以理也好,動之以情也好,哪怕給她敲暈了,也得給她帶來。”


    他對楚辭道:“二哥!”


    “我……”楚辭想拒絕,但一聲“二哥”將他吃得死死的。


    從小這小王爺就會拿捏人,會哭會撒嬌,而現在,這招簡直用到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這事,你還是找楚歌辦吧。我跟他換換,成嗎?”楚辭說得懇切。


    “叫他辦我怎麽放心,他不得以公謀私?”


    楚辭心裏一噎:“那你倒是自己去啊,這種事情還要假他人之手……”


    說到半截楚辭突然明白了,做這種壞事,韓泠當然要假他人之手。


    小王爺要等著別人把楊煙擼來,自己再出來做好人。


    真是……


    那壞人都叫他做唄,上次拿銀子威脅那姑娘也是,再給她綁來,楊煙會恨他一輩子。


    “我不去,誰愛去誰去。”楚辭不屑地瞅了冷玉笙一眼:“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每天都把心思放女人身上。”


    這什麽態度?冷玉笙被楚辭氣到差點要揮拳過來。


    “那是你沒遇著你真心喜歡的!”


    不過腦子的話剛衝出口,冷玉笙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輕佻笑了起來:


    “楚辭,你若幫我的話,我就把——小白姑娘賞給你當媳婦兒。”


    ……


    營房中安靜了一瞬。


    “……說……說話算話!”


    楚辭紅著臉說完就一溜煙跑了。


    ——


    然而沒兩個時辰,冷玉笙正在案前寫東西時,楚辭又回來了。


    “小道長被太子請走了。”他道。


    冷玉笙手中的筆瞬間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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