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姐,你想好拿哪幅畫參賽了嗎?”


    水果攤的棚子下,葉子欣和季靜一起啃著西瓜,蹲在風扇麵前乘涼。


    比賽截止日是在九月二號,季靜得在暑假結束前完成自己的參賽作品。可眼看現在時間隻剩最後一個星期了,她卻還沒做好決定,葉子欣忍不住替她著急。


    “我就是想再找找靈感,看看有沒有更好的模特。實在找不到也沒事,我前麵有幾張畫應該也達到參賽標準了,不行就從那裏麵選一張。”


    葉子欣點點頭,季靜下午的素描人像她都看了,最後的幾張完成度已經非常高了,通過海選應該不成問題,於老師也是這麽說的,在她看來季靜多少有點太過完美主義了,總想著下一幅更好,可這樣不是永遠都交不上作品了嗎?


    葉子欣疑惑可她也不敢催,就跟季靜一起收拾吃完的西瓜皮,然後繞到鋪子後麵去,互相拿著自來水管幫對方衝幹淨手,重新坐到自己畫板前麵去了。


    現在兩個人都已經很適應“鬧市”作畫了,誰圍觀都沒影響,葉子欣直接拿筆四下觀察找模特,看到感興趣的,就飛快抓形起稿,趁人走沒之前把能抓的特點盡可能抓下來——現在的她跟季靜基本都能做到這一點了。


    而季靜則蹲在自己小馬紮上,手肘頂膝,手心捧臉,瞪著一雙大眼睛四下張望,企圖在這個熙熙攘攘的菜市上再發現點什麽。


    要季靜說,她最想畫出來拿去參賽的,還是那天晚上吳宇恒那張側臉,如果是現在的她,或許就能描繪出那種靜謐又引人遐想的氛圍。


    可惜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情景,吳宇恒那種大木頭肯定也不會答應給她當模特,季靜隻好期待能再遇到那樣一種類似的感覺。


    她覺得重點應該還是在光,黑夜下的光她找不到了,那夏日正午最炫目的強光又如何呢?


    季靜於是一連幾天都沒按時回畫室,就等著太陽升到正頭頂把整片大地曬成白花花一片時,睜大眼睛在街頭巷尾搜索,她隻要一個瞬間就夠了,隻要有人能在這樣黑白對比鮮明的強光下,給她一個仍讓人心動的瞬間——


    “靜靜姐,好熱啊,實在找不到的話,我們明天再來……”


    葉子欣看著季靜巋然不動的背影,抹了一把已經被汗抿在額頭上的碎發,想勸著季靜快點回於老師那裏涼快涼快,結果她話還沒說完,石頭一樣的季靜突然如同脫兔一般衝到了自己的畫架旁,拿起筆就開始畫。


    眼神則飛速地在畫板和遠處某一個點之間來回切換。


    葉子欣知道她一定是捕捉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畫麵,所以也不再追著她詢問,不去打擾她對這一個時刻的捕捉,隻趕緊跟過去,安靜地站在季靜身後,然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默默觀察季靜眼中到底看到了什麽。


    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季靜所觀察的對象,菜市場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人眼的捕捉重點又不可能完全相同,她就看看季靜的畫,再看看遠處,如此交替幾次,終於順著畫筆勾勒的輪廓,鎖定了遠處街邊站著的一個卷發男生。


    男生看著年紀跟他們差不多大,有一頭並不常見的黑色小卷毛,白體恤,運動短褲,手裏拎個袋子,袋子裏裝著半塊大西瓜,站在路邊,整個人既沒戴帽子也沒拿遮陽傘,大剌剌地站在街邊,站在三十度太陽正地下,曬得半邊臉都在泛白光,而另一側的臉卻因為強光對比,打上了一層陰影。


    男孩年紀雖然不大,可臉上骨骼感很強,高鼻梁,顎骨線條分明,有著纖長的脖子和剛開始發育的寬闊卻瘦削的肩膀,整個人呈現一種淩厲感。


    用葉子欣的形容來講,這個人長得挺hb的,單薄卻鋒利。


    此刻他顯然已經給曬得要死要活了,滿臉的不耐煩,這生動的表情更幫季靜的畫麵增添了一分神韻。


    葉子欣邊看這人邊搖頭,怪不得她靜靜姐找了這麽多天才找到,這大中午的站在太陽下麵幹曬不動的傻子確實不多見啊,往後退幾十米就是遮陽棚,或者往前走幾步拐進小路就有樹蔭了,在這站著曬什麽呢?


    葉子欣先是感到納悶,隨後又感覺這人好像有幾分眼熟,可她還沒想起來是在哪見過的,突然看到長街盡頭一輛黑色小轎車開進來,緩緩停在了這男生麵前。


    隨後男生嘴裏不知嘮叨什麽,拉開車門徑直坐進去了,一個眨眼的工夫,人和車就一起消失在了街角。


    原來是在等車啊,她說呢,怎麽一直在這傻站著。


    哎呀,不過這好不容易等到的模特一眨眼就跑了,葉子欣趕緊去看季靜,就見這麽短短十分鍾,季靜就已經把形神樣貌統統勾勒了下來,連光影都用簡筆做好了記錄,整個人激動又興奮,一看自己模特已經走了,就立刻從馬紮上跳起來,扛著畫板就去催葉子欣:“走走,咱們快回於老師那去,趁我腦子還能記得住細節,趕緊把畫畫出來!”


    葉子欣於是一刻也不敢耽誤,趕緊收拾東西跟著季靜一路跑回畫室。


    一回到畫室,季靜水也顧不上喝一口,立刻坐在畫板前麵就拿筆開畫了。


    於老師瞧她那專注而又興奮的目光,衝葉子欣拋去了一個疑問的眼神,葉子欣衝他點點頭,他便心下了然,重新看向季靜時,眼裏充滿了期許。


    看來他這個學生在今天,終於要畫出自己漫長生涯裏麵屬於自己的第一張“作品”了,於廷偉感覺這張承載著無數努力汗水的畫作,會比他以往看過的所有曇花一現的天賦更讓人驚豔。


    季靜投入而忘我地描繪著腦海中所記錄下的那一個瞬間,無數細小的光在每一縷卷曲的頭發上打下的不同陰影,骨骼,五官,脖子,肩膀,最後是眼睛,一半明亮,一半陰影,被慵懶包裹的不耐煩……還有燥熱,燥熱凝成的汗珠順著鬢角,劃過下巴,滴在胸口……


    她越是回憶,原本隻是驚鴻一瞥的畫麵就越是清晰,甚至連她沒來得及看清楚的嘴唇形狀她都想象了出來——應該是輕輕抿起的,如他的眼神那樣煩躁。


    季靜猜想這個人大概是脾氣不好卻又擅長偽裝的,習慣了用慵懶的淡然掩蓋自己的情緒,連不耐煩都是淡淡的,可眼神裏的鋒芒卻藏不住。


    至少她是這樣賦予他的。


    這是與熾熱的陽光最為相配的模樣,是高傲的引人駐足的,卻又是目空一切絕對自我的。


    季靜陷入自己的想象,快樂的仿佛不知疲倦。她足足用了兩天的時間,才終於完成了這張畫。


    於老師和葉子欣都被季靜這幅畫驚到了。


    雖然人物的神態表現光影處理確實漂亮的超乎想象,比季靜以往的任何一幅畫都更具衝擊力,不過最讓兩個人驚訝的還是——


    季靜畫的這張臉,怎麽這麽眼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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