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上空,睚被兩道身影夾在中間。


    她眉頭緊鎖,心裏已經隱隱生出退意。


    她有這個自信,隻要她想走,僅憑眼前這兩位留不住她。


    可很快睚就感受到一陣不同尋常的氣氛。


    她低頭看向腳下,而後瞳孔猛地收縮成一點,身子不受控製顫抖。


    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無數視線牢牢將半空中的她鎖定,腳下這座城市,仿佛正在睜開雙眼,以昂然的戰意和殺機將她鎖定。


    “熟悉嗎?”望笑吟吟問道。


    睚此刻的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此情此景,再次讓她永世不忘的那段記憶變得更加清晰,當年的她有多自負,就在那場圍剿中被揍的有多淒慘。


    而如今,那場令她備受屈辱的戰爭,仿佛正以同樣姿態再現。


    “是你搞的鬼?”睚獰聲問道。


    “是我。”


    巫王主動開口:“說實話,我還蠻好奇那場戰爭的,如今規模雖然無法與當年相提並論,但炎國還是讓我看見了一絲當年的風采。”


    “你?”睚不敢置信道,“你憑什麽可以做到這點?”


    巫王兩手一攤,無辜道:


    “我什麽都沒做,隻是在完成某人交代的同時,隨便抓了個穿著黑色雨披到處跑的家夥透露出你的位置罷了。


    但這裏可是炎國,你心裏比我清楚,這些家夥如果因為其他事情遭難,可能忍一忍就過去了,但被你們這些巨獸欺負,他們是真的會上頭。”


    睚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但心中那份因為屈辱而湧現的怒火卻更加旺盛。


    她握著刀的手因為用力指節都開始泛白。


    這份屈辱,必須要以鮮血來洗刷!


    “你們為了留住我,還真是不擇手段。”睚滿臉猙獰,“那我今日就毀去這座該死的城市,這具身體交代在你們手中又有何妨?”


    一陣笑聲響起。


    睚不敢置信看著發笑的巫王。


    “你笑什麽?”她被巫王這莫名其妙的笑聲弄得更加惱怒。


    “我笑你不自量力,我笑你還不知曉自己唯一的下場是什麽。”


    巫王止住笑聲,搖頭道:“龍門如今的反應,會讓齊言那家夥很滿意,而他一滿意,就會出手保下這座城市。


    我和望一番看似亂來的舉動,實際上隻是為了幫龍門交出那份合格的答案,而你,隻是卷麵上求證結果的過程中,一個不起眼的條件罷了。”


    又是一陣笑聲響起。


    睚扭頭看向發笑的望。


    “你又在笑什麽?”她氣得額頭青筋都隱隱浮現。


    “我笑巫王先生小題大作了。”


    望卻沒有針對睚,而是對巫王說道:“龍門即便沒能交出這份答案,也不會有事,因為根本不需要齊言出手,我那大哥就可以鎮壓這種小場麵。”


    睚氣得身子都開始哆嗦起來。


    望這番話看似沒有針對她,但言辭間的輕蔑之意,不在巫王之下。


    “既然你們這般希望可以激怒我,那麽恭喜你們。”睚將手中長刀舉起,一字一句道,“你們成功了,今日這座城注定要毀在我手中!”


    “大哥,輪到你笑了。”


    望扭頭對身下龍門呼喊一聲。


    “望,你的性格變了,變得……更加古怪。”


    重嶽帶著林玉霞從龍門遠處趕來,飄然落在一座建築的樓頂。


    他放開林雨霞,施施然上前兩步,仰頭看著淩空的三人。


    重嶽如今凡人之軀,也沒有望那般喜歡鑽研各類技藝的心思,做不到淩空踏虛。


    但即便隻是這樣普普通通的站著,他卻表現出一股渾然天成的氣勢,穩穩壓住在場三方。


    巫王帶著好奇和驚訝打量重嶽,頗為驚訝重嶽的這份氣勢。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重嶽這份氣質不是來自於血脈,也不是來自於那些巨獸的權柄。


    倒更像是一位登山之人一步一步攀爬,褪去浮華,曆練本心,終於登臨絕頂後俯首瞰望萬物的淡然。


    睚與重嶽一上一下對望。


    不知為何,睚總覺得自己在重嶽身上看見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


    “荒唐!”


    睚努力摒棄心中叢生的雜念,冷聲道:“即便是當年祂本體仍在,也不敢說憑一己之力完全鎮壓我,今日這座城,以及這城中的螻蟻們,必死!”


    “我不是祂。”


    重嶽再次強調了一遍,而後脫下自己的外衣交給身旁的林雨霞。


    他示意林雨霞退後一些,重新看向睚,動作緩慢卻有力地擺好起手架勢。


    望連忙對巫王使眼色,示意他躲遠一點,免得被牽扯到。


    對此睚並未阻止,隻是死死盯住開始積蓄力量的重嶽。


    新仇舊恨在此刻疊加,讓睚隻想一刀劈了眼前之人。


    “睚,你說得對,即便是當年的祂,也無法在你手中保下一座城不會受損。”


    重嶽神色淡然,開口道:“但此刻站在這裏的,不是祂們,隻是你與我。


    望因為執念,將你引入此局,為雙城帶來如今這場劫難,我不知該如何說服他,或者說,我不知道是否應該說服他。


    但我不希望因為他,而造成更多的痛苦,他是我們兄妹中的二哥,我是他的大哥,那麽這城中,又有多少我們這般的兄弟姐妹?”


    “可笑!”睚憤怒地舉起手中長刀,“這些凡人間的情誼不過匆匆百年,對於你我和祂們僅是眨眼間便會消逝殆盡的雜音。


    你如今這份姿態,你站在我麵前的這個理由,是對我的羞辱嗎?”


    “我站在這裏的這份理由,是隻交給我自己的一份答案。”


    睚的麵孔再次因為憤怒而扭曲。


    她注定無法理解重嶽的心情。


    她隻能感受到無盡的羞辱。


    而她已經受夠了這種羞辱。


    長刀被舉起。


    歲月在刀鋒之上流轉,八千年為春,八千年為秋,一次輪回,萬載光陰,卻不過是睚眼中一瞬。


    這一刀蘊含了她自那一戰後千年的屈辱和憤怒。


    她將用這一刀,向這片大地,向這個名為炎的狂妄國度宣告自己已經歸來,然後找到歲獸的真正本體,完成當年遭到背叛而展開的複仇。


    然後……她看到重嶽揮出一拳。


    拳頭落在她的胸口,平淡,自然,好似規則便該如此。


    她的刀,再也沒有機會落下。


    重嶽飄然落回天台,呼吸有些淩亂,眉眼間閃過一抹痛楚,但,也僅僅是如此罷了。


    睚手中長刀脫手,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她的身子如同脫線的風箏墜向龍門的地麵,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正滿心期待能吃到瓜的巫王有些錯愕。


    龍門中鬥誌昂揚的近衛局隊伍僵在原地,一名用鉤鎖將自己懸掛在牆壁上的影衛因為失神,直接摔了下去,街巷間的灰尾部隊們齊刷刷摘下墨鏡,用身旁同伴衣服擦了擦鏡片後再次戴回去,緊接著同時張大嘴巴。


    魏彥吾看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睚,忍不住拍了拍身旁截雲:


    “我是中了幻術嗎?快給我一拳……唔!”


    他話都沒說完,肚子就挨了截雲一拳。


    “不是幻覺……哈……嘶,好疼……你真打啊?”魏彥吾捂著肚子,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我可是龍門總督!”


    截雲莫名其妙地收起拳頭:“不是你讓我打得?還有總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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