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茶,陸天明起身走人。


    閔昌和那對男女進了包廂。


    幹坐著也沒什麽意思。


    獲取不了更多的情報。


    不如回屋休息。


    夏婉兒戀戀不舍,起身要送。


    陸天明摸出二兩銀子遞給她。


    “沒事,不用送,應該夠買你一晚上了吧?”


    夏婉兒點頭,眼裏有霧氣:“夠的,公子。”


    陸天明頷首,再不停留。


    來到一樓,樓梯口撞見老鴇。


    陸天明把老鴇拉到一邊。


    “鴇母,跟你商量個事。”


    “你說。”


    老鴇眉開眼笑。


    像陸天明這樣大方的客人,可不多見。


    十兩銀子就喝了一壺茶,前後不過半個時辰。


    出道二十多年,還真就沒遇到過幾個。


    陸天明從懷裏掏出錢袋遞給老鴇。


    “夏婉兒贖身的費用。”


    老鴇沒接,笑著的臉突然僵住。


    “她給你說了些什麽?”


    “沒說什麽,就是單純的聊天,你先看看夠不夠,不夠,我再去取。”


    老鴇狐疑的打開袋子,接近百兩。


    夏婉兒一個剛進來沒什麽名氣的小姑娘,哪裏值這麽多。


    但是有錢不要,那是王八蛋。


    老鴇立時麵露難色:“夠是不夠的,但既然公子喜歡她,這個主我做了。”


    “不喜歡,我隻是錢多燒的慌,不過非常感謝你。”


    道過謝後,陸天明微笑道:“七天後我會再回來,你家的茶,很好喝。”


    老鴇可是人精。


    陸天明這話,哪裏是茶好喝的意思。


    明明就是七天過後,人要是還在這做,你給我走著瞧。


    能隨手扔百兩銀子的不是沒有。


    但無一例外,沒一個是好惹的主。


    陸天明走後。


    老鴇上到二樓。


    她將錢袋子放在夏婉兒麵前。


    “剛才那位公子幫你贖了身。”


    “啊?”


    夏婉兒滿臉驚色。


    之前聊天中,能感覺出來陸天明對自己沒有男女方麵的意思。


    隻是萬萬沒想到。


    人生旅途上的過客,會出手相助。


    夏婉兒紅了眼。


    奔出百花樓。


    四下觀望。


    隻是再見不到公子的身影。


    鴻來客棧,陸天明的房間。


    北楓眼神古怪盯著陸天明。


    “一百兩銀子,連手都沒摸?”


    陸天明搗鼓自己的藥壺。


    “就喝了壺茶,沒有我常喝的那種好喝。”


    北楓嘴角抽了抽。


    “天明,天底下這麽多苦難人,你救得過來嗎,在外行走,太善良可不是好事。”


    陸天明放下藥壺。


    平靜望著北楓:“你去問問周世豪,我善不善良。”


    北楓歎了口氣:“那能一樣嗎?”


    陸天明開始給自己盛藥。


    半晌沒說話。


    北楓麵上倒是還算冷靜。


    但心裏麵早就毛躁起來。


    陸天明這性子,有時候慢得能憋死人。


    不是說不能做善事。


    但是善事做成陸天明這樣,他害怕這小子以後吃大虧。


    就在他思考著該怎麽勸的時候。


    陸天明緩緩開口:“人這一生很神奇,就比如那位姑娘,如果去的是你,那麽她這一輩子,將在虛假的微笑和痛苦的自我懷疑中度過。


    但是遇到了我,不說走向光明,但最起碼換了個舞台,不用強迫自己喝不該喝的酒,伺候不該伺候的人。


    導致她人生軌跡改變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吃飯的時候,我突然對閔昌的樣貌感興趣,而你又恰巧不差錢。


    換個角度看,來的是她,不是另一個被風塵氣熏透的女人,所以她得救了。


    我就像一棵樹站在那裏,她運氣好,碰巧到樹下乘涼,我什麽都沒有做,是她救了她自己。


    再換個角度,錢是你出的,人是老鴇帶來的,救人的,是你和老鴇,並不是我。


    人做事情,不能太以自我為中心,多站在別人的角度思考,我相信你的刀會更快,殺人的時候更利落。”


    北楓咋舌,愣了好一會才問道:“換來換去的,能不能長話短說?”


    陸天明笑了笑:“明天你再弄得床板嘎吱響,我就搬條椅子坐你床邊。”


    北楓搖頭無奈道:“你跟齊百春一樣,說話拐彎抹角的。”


    “直接說,我怕你臉皮太厚,真就答應讓我當那露水夫妻的見證人。”


    “行,我明天換個房間。”


    “再好不過。”


    ......


    陸天明總算過了幾天清淨日子。


    北楓換了屋子。


    牆壁上的灰不會再莫名其妙掉一地。


    每天除了捯飭湯藥。


    站在窗口瞧百花樓姑娘們摳鼻屎,也是雷打不動的事情。


    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單純得覺得快樂而已。


    隻有在這裏的時候,陸天明才感覺到上天的公平。


    多少有錢人一擲千金爭奪的女人。


    實際上跟街頭的乞丐沒什麽兩樣。


    情意綿綿握著的小手,指不定摸過什麽髒東西。


    既然大家都髒,那就是公平的。


    這天清晨。


    北楓從車馬部定平署牽來兩匹駿馬。


    北楓的是黑色。


    陸天明的是白色。


    膘肥體壯,外形比馬老弟出彩的多。


    隻是不知道會不會救主。


    “這馬,當真送我?”


    出了縣城,兩人遊玩般在路上晃蕩著。


    “嗯,讓你也體驗體驗馬夫的快樂。”


    北楓拍了拍胯下良駒。


    馬兒“噅兒噅兒”歡快叫著,當真通人性。


    “它叫什麽名字?”陸天明指著自己的白馬。


    “小白龍。”北楓答道。


    “那我豈不成了唐僧?”陸天明笑道。


    北楓疑惑望過來:“唐僧是誰?”


    “一個不近女色的和尚。”


    “那不正好?”


    陸天明翻了個白眼。


    雙腿一夾,騎著小白龍在官道上撒歡。


    他早就想擁有一匹自己的馬。


    這樣有空的時候,可以愉快的到處走走看看。


    北楓看著一襲白衫的飄逸背影,心情澎湃,急忙縱馬跟上。


    今天,也是縣衙捕頭閔昌高升的日子。


    去到郡上,就是給知府大人辦事了。


    雖然捕快和府衛做的事差不多。


    但身份天差地別。


    閔昌騎著高頭大馬,馬脖子上掛著大紅花。


    他身邊簇擁著十來號人。


    穿的不是官服。


    都是褲腿上裹了行纏的江湖人士。


    “朱大人,謝謝您這麽多年的栽培,我閔昌沒齒難忘。”


    閔昌跨在馬上,衝身旁的縣太爺抱拳行禮。


    朱冠玉,定平縣隻手遮天的人物。


    年過四十,但精氣神飽滿。


    跟他的名字一樣,長得一臉正氣劍眉星目。


    朱冠玉輕拍閔昌肩膀:“到郡裏好好幹,以後還得指望你在知府大人麵前美言幾句。”


    “大人說笑了。”


    閔昌嘴上謙虛,但表情多少有些張揚。


    朱冠玉蹙了蹙眉,寒暄幾句後,揮手跟閔昌告別。


    等閔昌的人馬消失。


    朱冠玉下馬上了城樓。


    箭樓上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


    “老師!”


    朱冠玉上前恭敬行禮。


    “穿著官服,就叫知府大人。”老人雙眼渾濁,遙望閔昌離開的方向。


    “是,知府大人。”


    老人轉身看著自己的學生。


    “自己捅的簍子,自己處理,你的人,不要麻煩其他人出手。”


    “沒有回旋的餘地嗎?”


    “嗬,回旋?你以為齊百春,真就隻是一個六品的主事?”


    “學生當然知道齊百春曾立下奇功,但培養一個人才,不容易。”


    “人才?連你都不放在眼裏的人才?”


    “屠狗輩有屠狗輩的陋習,可他做事,利索。”


    “呼。”老人呼出一口氣,“冠玉,有個詞叫身不由己,上麵怎麽吩咐,我們就怎麽做。事情要辦,命也要賣,搶回賬本是功,當賞,但是對齊百春下死手,從他拔刀的那一刻,就已經是死人了。”


    定平縣的土皇帝眼中閃過一抹兔死狗烹的黯淡。


    沉吟片刻,他將烏紗取下交與老人。


    “學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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