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的期望落空了。


    五爺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在他臉上多停留分毫。


    便毅然決然道:“不認識。”


    說著,他又開始自顧喝酒。


    陸天明也隻好認為自己可能敏感了些。


    天底下不是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過。


    “我是因為毛豆一直提起你,所以才想著過來跟你認識,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陸天明如實道。


    提起毛豆。


    五爺那冷峻的臉龐柔和下來。


    “毛豆是個很不錯的孩子,機靈,孝順,最重要的是懂得人情世故,這樣的孩子長大了無論做點什麽,結果都不會太差。”


    兩個陌生人之間一旦有了共同話題。


    氣氛很容易就會變得融洽。


    陸天明對毛豆同樣讚賞有加。


    臉上的笑容都真誠起來。


    “能跟五爺您這樣的豪傑成為忘年之交,已經證實了他自己的能力,咱們的眼光是一樣的。”


    五爺擺手:“莫拍我的馬屁,我就一個走鏢的鏢師而已,哪裏算什麽豪傑?”


    陸天明搖頭道:“五爺太謙虛了,把近一萬兩白銀的珍寶從楚國最南邊運過來,光是堅持下來的這份毅力,就足以讓人敬佩。”


    “生活所逼,不然誰願意為了幾兩碎銀,長途跋涉如此之遠。”五爺淡然道。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基本上處於閑聊階段。


    可能是因為毛豆這座橋梁的存在。


    五爺對陸天明擺出來的態度,遠遠沒有同其他客人時那般刻薄。


    隨著聊天的深入。


    陸天明竟主動遞上酒杯,同五爺碰了一個。


    五爺盯著手裏的酒杯有些發懵。


    “怎麽了五爺?”陸天明奇道。


    五爺這才抬頭:“沒事,想起了一些往事。”


    一個冷漠無比的人,卻因為某件小事愣神,絕對是有什麽東西碰觸到了內心柔軟的地方。


    所以陸天明非常好奇。


    “五爺,能給我說說嗎?”


    五爺有些遲疑。


    抬眼見陸天明一臉期待。


    想了想,最終還是選擇了傾訴。


    “我曾經有一個朋友,他特別喜歡喝酒,他嗜酒的程度,可以用瘋狂來形容,有時候我早上醒來睜開眼他在喝,等到太陽下山,我準備睡覺的時候,他還在喝。


    而我呢,以前滴酒不沾,所以始終不明白,那辣嗓子的玩意,到底有什麽好喝的。”


    五爺搖晃手裏的酒杯。


    皺著眉頭喝了一口,仿佛從未喝過酒那般。


    “我第一次喝酒,便是因為這位朋友,那時候,我喜歡找人比試,之所以跟他走到一起,也是因為聽說他武藝高強。


    隻可惜他有些看不起人,死活不願意跟我切磋,非要拽著我遊山玩水,我跟他在一起翻過很多山,看過很多河。”


    “這你能忍?”陸天明詫異道。


    “我當然不能忍!”


    五爺卻是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可不能忍又如何,那家夥嘴皮子功夫也非同一般,每當我憤憤然要翻臉同他動手,他總能講出一些我聞所未聞的葷笑話,逗得別人哭笑不得。”


    頓了頓,五爺又道:“時間仿佛凍結那般,平平無奇的日子周而複始,我原本以為永遠都不可能有動手的時候。


    直到有一次,他說有事要離開幾天,幾日後回來,他便擺了一壇酒在我麵前,說什麽隻要同他一起喝了這壇酒,就跟我比試。


    我問他為何突然改變想法,他說他時間不多了。”


    說到這的時候,五爺那深邃的眸子突然黯淡了幾分。


    “時間不多?”陸天明不解道。


    五爺沒有回答,而是自顧說道:“我一直追隨他,其實並不是想跟他成為真正的朋友,目的一直都是跟他比試。


    所以我即便不會喝酒,還是義無反顧的跟他一杯一杯的喝,哪知喝醉了,一睡就是三五日。”


    “你不會想著動動手腳嗎?比如用真氣把酒給逼出體外,或者用手捂著嘴,把酒往袖子裏麵吐?”陸天明支招道。


    五爺奇怪看著陸天明:“我不認為這些下三濫的招式,能騙得過他的眼睛。”


    “下...下三濫...”陸天明噎住。


    五爺沒有搭理,繼續道:“幾日後我醒來,他不在,去了哪裏也沒給我留個信什麽的,我感覺被人耍了,於是便去那些他常去的地方找。


    找了近一個月,最後終於在一個風月之地找見了酩酊大醉的他。


    我沒有顧及他的顏麵,直接把他掕到了馬路邊,三盆涼水倒上去,他人終於醒了。”


    “你們這朋友當的,還真是貼心...”陸天明調侃道。


    五爺不以為意。


    隨即補充道:“看見是我,他爬起來又想跑,我便把兵器拔了出來,我說如果你再跑,以後跟你朋友沒得做,隻能兵戎相見。


    他當時便停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我,起初我以為他是那種沽名釣譽的假豪傑,生怕被我猜穿,才會擺出這樣的表情,後來我才理解,那僅僅是單純的驚訝而已。


    可能他當時沒有想到,天下會有這樣一個人,敢對他說出那樣的話。”


    抿了口酒潤潤嗓子。


    五爺又道:“他說,如果自己出手了,我和他的朋友就真的沒得做了,我當時幾乎已經斷定,他就是個大家吹出來的高手。


    直到,他出手的那一刻,那是一招嗎?應該隻能算半招吧,畢竟他連真正的兵器都沒有拿,而我手裏,確實實打實能砍死人的真家夥。”


    陸天明瞥了眼五爺的虎口,然後默默喝了一口酒。


    “隻一個照麵我便敗了,我也理解了他為什麽會說出朋友沒得做,如此巨大的實力差距,我怎麽配成為他的朋友?”


    五爺的臉上露出一絲落寞。


    也不知道是因為那位老友,還是說因為自己。


    陸天明靜靜等待,希望對方把接下裏的事情說出來。


    可是沉默了好長時間,五爺都沒有繼續開口說話的意思。


    “後來呢?”陸天明主動問道。


    五爺若無其事的攤手:“後來就是現在這樣,他時間確實不多了,沒多久便駕鶴西去,而我則交了很多朋友,四處走鏢活到了現在。”


    此刻的五爺在笑,笑得沒心沒肺那種。


    跟剛才說起過往時那個些許落寞的男人判若兩人。


    陸天明給五爺把酒斟滿。


    然後借機問道:“五爺,您當時用的兵器,想來也是世間少有的名器吧?”


    五爺淡淡一笑:“是把好劍,但不出名。”


    “哦,一把?”陸天明奇道。


    隨即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五爺放在桌麵的雙手上。


    五爺自然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於是他抬頭似笑非笑道:“有時候太聰明,並不見得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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