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淼淼猛然睜大了眼睛,麵露震驚地看著林風,隨即又快速看了一眼爺爺,目光在兩者之間來回打轉,似乎在對比他們麵容之間的相似度。


    細看之下,似乎……還真有那麽一點點像。


    特別是眼睛的輪廓,眼角都是微微下垂,看起來不怎麽好惹。


    隻是刑越長年累月麵無表情,自帶冰冷寒意,本來七分的不好惹一下子拔高到九分,而林風則更開朗一些,時不時會笑一下,柔化了麵容的冷感。


    乍一看,就會覺得他們是全然無關的兩個人。


    淼淼忍不住對爺爺道:“爺爺,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爺爺的親人。


    而且從爺爺將他們帶來林風這裏進行測試的行為來看,林風和爺爺的關係至少不是很爛。


    淼淼這會兒心裏都有一點點後悔,他回憶著自己進入魔法師協會後的所作所為,雖然也沒有不禮貌,但好像也和乖巧沾不上邊。


    剛剛打架時應該再收斂一點的。


    林風釘子般的目光紮在身上,刑越卻完全不為所動:“現在認識也不晚。”


    “林風是我母親的姐姐生的孩子,不過我跟他也沒見過幾麵,關係一般,你當他是陌生人就行。”


    林風:“……”


    淼淼“呃”了一聲,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紅袍子的老人。


    壞了,感覺爺爺的表哥要氣炸了。


    “好,非常好。”氣到極致,林風反而笑了出來,他抬起一隻手指對著刑越點了點,眼睛微眯,“既然你先不做人,那就也別怪我了。”


    說完,他在刑越微變的臉色中轉身麵向淼淼,放柔聲音道,“你叫江流璟是吧?你爺爺是不是從來沒跟你說過他自己的事?這些我都知道哦,你想不想聽?”


    “!”淼淼瞬間就被吸引了注意,驚喜道,“可以嗎?”


    刑越急道:“淼淼!”


    林風嗬嗬笑了一聲,眼神高傲又輕蔑地滑過終於變了臉色的老人,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一樣揚眉吐氣又趾高氣揚道,“當然可以,我可不像有些人那樣小氣,做過的事情還要藏藏掖掖。”


    刑越:“……”


    他忍不住看向淼淼,然而一向聽他話的小孩這一次似乎打定主意要叛逆了,還故意別開目光不和他對視。


    他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那些事今天是藏不住了。


    林風緩緩道:“那是在七十多年前……”


    ……


    七十多年前。


    月影公國發生了一場誰也沒有預料到的叛亂。


    王城的護衛軍隊一夜之間叛變了三分之二,引起動亂的是當時的幾個超級大貴族家族。


    國王被刺到眼前的利刃驚醒,在護衛們的拚死護送下逃出宮殿,因為不確定有多少貴族勾結,他甚至無法尋求其他貴族的幫助,最終逃到了一條陰暗髒汙的小巷,被一群最底層的屠夫藏了起來。


    這條小巷到處都是腥臊肉味,沒人想到尊貴的國王居然會為了求生藏在這種地方,士兵們搜查全城路過這裏,也隻是草率看了幾眼,就匆匆離開,錯過了殺死國王的最好機會。


    而國王也被隨後趕來的親信們接走,最終平息了這場叛亂。


    等到大貴族們的頭顱轟然落地,一個新的貴族家族也在萬眾矚目之中誕生了。


    淼淼道:“難道是……”


    林風點點頭:“沒錯,就是你爺爺的家族,海威。”


    靠著救下國王性命的功勞,原先隻是由社會底層普通人組成的海威家族瞬間實現了階級跨越,成為了尊貴的貴族。


    但顯然,這樣沒有底蘊、言行粗鄙的貴族在當時的上流社會是會遭到排斥的。


    特別是他們還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海威家族的成員雖多,但大多都是普通人,連魔法師和魔武者都沒有幾個。


    到後來,就連國王也開始猶豫,要不要撤回這份恩寵。


    但這怎麽行呢?


    已經習慣了奢靡生活的人再回不去困苦的噩夢了。


    海威家族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們對國王說:“王,我們可以給您提供最忠實的仆從。”


    國王說,他不需要仆從,他已經有很多仆從,無用的仆從再多也做不了什麽。


    海威家族說:“不,我們會送給您一個天才,一個完全忠誠於您的天才。隻要是您的命令,他全部都會完成。”


    他們和國王訂立了一個賭約,五年內,送給國王一個四階以上的、完全聽命於他的人。


    國王並不在意一個天才。但他很好奇,他們要用什麽樣的手段,來確保他獲得一條忠心的狗。


    那一年,刑越九歲。刑是他母親的姓,父親則是海威家族的一員,在威爾家族成為貴族之前,兩人就已相愛相識。


    刑越的父親無數次許諾他的母親說,會給他們幸福的生活。在此之前,他們也的確是幸福的。


    但是一切都突然變了。


    家主帶著賭約回來,第二天,海威家族所有的青壯年都被召集起來,包括了刑越的父親。


    他們集體消失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再回來的隻剩下三個人,這一次,不包括他的父親。


    家主說,消失的人是在曆練中被幻獸襲擊了,很不幸,隻有三個人逃了出來。


    那三個人就沉默不語地站在他身後,整齊劃一地低著頭。


    誰都沒有否認,所以剩下的族人們隻好接受。


    低低的啜泣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最終和漫天灑落的白色綢帶一起,化作了一攤有去無回的雪。


    自那以後,刑越的生活就變得陌生。


    父親的死亡讓母親陷入崩潰,她經常抱著刑越一遍遍地哭,說他父親其實沒有死,她要去把自己的愛人找回來。


    但清醒過來時她又變得十分恐慌,說兒子,媽媽帶你離開這裏。


    刑越都說好。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那一天,家主又發布了召集令。


    這一次,輪到了所有五歲以上的小孩。


    刑越被從母親柔軟的懷抱中奪走,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和其他的二十餘名幼童一齊送上了馬車。


    似乎從大人們表情中察覺到這是很可怕的事,孩子們都在不停地哭鬧,嚐試往外逃跑。


    於是唯一靜靜待在位子上、不哭也不動彈的刑越在他們中間就顯得格外突出。


    負責看管他們的是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穿著一身很花哨的衣服。刑越沒在海威家族中見過他的臉,大概是族長找來的外援。


    他饒有興致地觀察刑越,問他道:“你不害怕嗎?”


    刑越搖了搖頭,他不害怕。


    他可以去尋找他的父親了。


    年輕男人又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那就保持你現在的狀態。”


    他邊說著話,邊伸出手隨意按住了一個正在彭彭砸牆的小孩,衣袖滑下去一點,露出了右手腕骨。


    那上麵有一個小小的漆黑圖騰,模樣有點像一隻眼睛。


    馬車停下後,出乎意料的,他們沒有被送到什麽恐怖的地方,而是一座平平無奇的小木屋。


    年輕男人率先上前將門打開,小木屋裏麵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桌椅床鋪,所有的家具全部沒有。


    刑越注意到,木屋的漆色澤還很新鮮,是新刷的。


    所有小孩都被趕進了木屋,擠擠挨挨坐在地板上,臉上帶著迷茫和恐懼。


    但第一天什麽也沒有發生。


    男人按照一日三餐的頻率給他們送來了並不特別豐盛,但也足夠飽腹的食物,除此以外什麽話都沒有說,隻留下小孩們自己待在木屋裏。


    漸漸地,孩童們也習慣了當前的氛圍,停止了哭泣,開始和周圍的同伴聊天。很快,不少小孩臉上都露出笑容,他們交到了新的朋友。


    哦,刑越除外。刑越獨自坐在角落裏,用一個人孤立了所有人。


    第二天的時候,男人又走了進來。


    這一次他的手裏沒有帶著食物,而是拎著一個巨大的麻袋。


    他帶著興致勃勃的笑,在孩子們的注目中,從袋子中取出了一把長而寬的刀。


    刀身厚重,刀背呈現一條下凹的曲線,連接著木頭質地的圓鈍的柄。


    在場所有孩童都認得。


    在過去的小巷裏,這把刀曾經無數次夜以繼日地,“砰砰砰砰”,剁碎了獸的屍體。


    斬骨刀。


    “每人一把,沒有多的哦~”


    男人捏著刀在手中轉了個漂亮的刀花,笑眯眯將它遞到了最近的刑越手中。


    他一路走下去,很快,每個小孩手中都多了一把刀。


    在孩子們迷茫的目光中,他拍了拍手,道:“今天開始,我們就不再給你們提供水和食物了。”


    “什麽?!”孩童們頓時爆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呼。


    男人恍若未聞,依舊笑眯眯的:“也不是完全不供應,但隻有殺死一個人後,才可以向我們繼續索要生存用的物資。”


    一個大一些的少年憤怒道:“誰理你們啊!”


    “你當然可以不信。”男人無所謂地聳聳肩,“但是這是一場試煉,我們需要的隻有三個人。數量夠了,試煉就自然截止。”


    三個人。


    所有的孩子在這一刻,都回想起了他們消失的父親。


    臉上浮現出相同的震驚和憤怒。


    這樣殺戮自己血親的行為,到底是為什麽?


    但年輕男人顯然不打算向他們解釋,隨手關上門就出去了。


    “我們不能聽信他的話!”最初發言的那個少年又一次站起身。他是族長的兒子,這一次也被送到了這裏來。


    他憤怒地捏緊了拳頭,“三個人,我們可有足足二十多個!按他的說法,這裏大半的人都要死,我不能接受!”


    這裏的可不是什麽路邊的阿貓阿狗,每一個都是他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啊。


    “我不想死。”另一個略微怯懦的孩子則是哭出了聲,哽咽不清道,“我還想見媽媽。”


    這句話顯然激起了其他孩子的共鳴,眾人的眼眶都開始變得通紅。


    “如果我們誰都不動手,難道他還能把我們所有人都餓死嗎?他還需要三個人不是嗎?”


    “我不想打架,我想回家。”


    “我們聯合起來,”少年環視四周,對所有孩子認真說道,“約定好,誰也不動手,誰也不許傷害誰。”


    孩子們整齊地“嗯”了一聲,氣勢驚人。


    刑越靜靜坐著,仿佛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


    第二天結束,沒有出現一個傷亡者。


    年輕男子進來轉過一圈,隻看到一張張憤怒朝著他的小臉。明顯他在他們心中已經成為了那個最大的大反派。


    他沒什麽意外地笑了兩聲,玩笑似的道:“你們還挺團結嘛。”


    少年憤怒對他道:“你是我父親找來的人嗎?他到底為什麽這樣做?”


    “這個問題,你還是回去找你父親親自問吧,如果你有這個機會的話。”男子隨意道。


    他都覺得有幾分無趣,本以為他們就算不殺對方,至少也會集體來攻擊他一下呢,沒想到他們就像一群純種的羊,披著軟弱的皮囊,內心也不如何堅強。


    不過……也不是沒有例外。


    他目光在最邊緣的刑越身上逗留一瞬,出去了。


    就如男人之前預告過的那樣,這一天都沒有人再送來食物。


    因為有了心理準備,孩子們大多也很堅強,忍耐住了饑餓的感覺。


    刑越睜著眼躺在角落,看著木屋的天花板。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覺醒魔力的緣故,他總覺得這座房子本身有一種令人厭煩的氣味。


    寂靜的黑暗中不斷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還有衣物輕輕的摩擦和翻滾的聲音,顯然是有小孩餓得睡不著覺。


    這樣短暫的和平,還能維持多久呢?


    第三天過去,依然沒有食物送進來後,有人坐不住了。


    他不覺得那些人會放過他們。更別提和平條約還是族長的兒子提的。族長不是個好東西,他兒子難道就會是嗎?


    說不定就是串通好的,想故意害他們挨餓削弱體力。


    不能等了,沒有食物就沒有力氣,沒有力氣,之後哪怕想殺死別人都做不到。


    他答應了媽媽會早點回去的。


    一隻手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堅定地握住木柄。


    夜深時,木屋裏安靜極了,隻極短地響動了一下,似乎像是一個動作比較劇烈的翻身。


    撲通。


    刑越睜著眼,倚靠在角落。


    他的褲腿被血打濕了。


    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大睜著眼倒在他腳邊,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麽這個點他還醒著,又為什麽麵對他的偷襲,毫無意外又那麽輕易地奪走了他的武器,反殺了他。


    明明這個人自從被關進來後,就一直在這個角落一動不動,和死了也沒差別的。


    他不明白,他也再也不會明白了。


    第四天天亮以後,年輕男人帶著古怪又黏膩的笑容,再一次打開了木屋的門。


    明明不在現場,卻又好像什麽都知道。


    他“啪,啪,啪,啪”,緩慢地鼓著掌,在孩子們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目光中,拎走了那具被斬開了胸膛的屍體,並把一個麵包和一瓶水親自放到刑越手裏。


    “這是你的獎勵。”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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