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的音響又傳來了我討厭的聲響,但這次,他似乎說出了一些我沒辦法淡定的話。


    “大家晚上好啊,現在是晚上八點,距離上一輪算入淘汰論的被淘汰玩家花遠誌,死亡已經有四天了,也就是說今晚,如果還沒有人被殺,或是在規定時間之內,喊話自殺的話,那麽距離被淘汰玩家花遠誌的屍體,最近的玩家——金暮雨,將會在下一輪淘汰當中,被淘汰掉,金暮雨小姐,如果不想要被淘汰的話,還請您加把勁,隨便殺一個人作為替罪羊,或者是把其他什麽別的人,騙到離花遠誌的屍體更近的位置,從而延長您的生命。”


    “就是這樣,祝願大家能玩得開心!”


    廣播的聲音停止了——


    啊,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嗎,怎麽說呢,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我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一種開心,那種開心,不像是小時候拿到了全班第一名的那種,純粹的快樂,更像是一種,在背著極重的包袱爬山的中途,突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喂,你已經很累了,可以不用再爬了,甚至,你連自己丟下包袱下山的力氣都不用出,我會為你卸下你身上所有的負擔的,不僅僅是你身上的包袱,還有你心裏的。


    我平生從來沒有這麽感謝過一個人,那個一直以來有些讓我感覺到煩躁的音響聲,此時此刻簡直就像是所謂的上帝之聲,天使之音,在我的耳中一遍又一遍地回響著,即便他早就已經停止多時了。


    啊,我終於盼到了這一刻的到來,我是個很絕望的人,不僅僅是對生活,對自己,對於自己的家庭,甚至於未來,我所能感受到的唯一的最直接的情感,那就是絕望。


    但,我又是個很膽小的人,我不敢自殺,我不敢自己對自己進行那麽徹底的痛苦的行為,又覺得,就算是真的有那種安樂死一樣的,完全無痛的死亡方式,我也會在期待和等待死亡到來的那段時間裏,因為恐懼和未知感的強大,而感到比死亡更可怕的窒息感,那種感覺,細細想來,應該是比起死亡更加令我畏懼的。


    但是這樣的死亡宣告真正到來的時候,我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是這樣的一種心境,一種我從來都沒有想過的,完全新鮮到甚至開始陌生的心境。


    為什麽呢?為什麽會是快樂?為什麽,簡直就像是小孩子在生日當天早上,被父母許諾了,今天晚上下班之後會給我帶來一個我絕對想不到的驚喜,那樣真切的,期待的快樂。


    啊,死了之後會怎麽樣呢?會上天堂嗎,還是說我沒有吃夠人間的痛苦,不配上天堂呢?又或者說,真的有天堂嗎,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話,為什麽大家都還這樣拚命的活著,差不多就可以了呀,不是都說死後的天堂會是美好的嗎?


    難道說,更多人會去的,都是地獄嗎?我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員呢?所以人們才這樣恐懼和逃避死亡,嗯,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大家不都是會打從一開始就紛紛爭先恐後地去自殺了嗎?


    嗯……可是天堂和地獄,到底真的存在嗎,真是傷腦筋,我太笨了,根本想不明白這樣複雜的問題,這也就是我為什麽連一個正經的大學都考不進去,隻能拚死拚活拿著差不多是最低工資的原因。


    如果可以的話,死了之後就是一切的消失,意識和靈魂都飄散掉,這樣雖然聽起來有些傷心和寂寞,但現在對我來說,好像也不是那麽不能接受的。


    說到底,我到底算個什麽啊,這世上有的是那些比我靈魂要高貴,比我思想更深遠的人,也未必過得是多麽幸福的生活,他們尚且還都沒整天要死要活的自怨自艾,我又算得上什麽呢,是啊,我又算得上什麽呢,我這樣的靈魂,就算是不知不覺地消散掉,也不會比一顆羽毛落在水上掀起的波瀾要大。


    我開始感到眼角有些疼痛,那是在提醒我要哭出來的警示,一直以來都在努力克製著讓自己不要流眼淚,不要哭出來的我的性格,此時想著的卻是讓自己努力地把眼淚就這樣流出來,至少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一點痕跡,我想要哭出來,想要發出聲音,想要讓他人聽見這哭聲,想要讓他人因為我的哭聲感到煩躁,但是在來到我的房間之後看到我會心軟下來,會……


    但是我哭不出來,我根本就,哭不出來……


    為什麽,為什麽呀?明明是已經到了人生的最後關頭了,這已經是我生命當中的最後幾個小時的時間了,為什麽,為什麽我連為自己感到悲傷的這個最簡單的行為都做不出來啊!


    我聽到,夜風吹到樹葉上麵的聲音……


    曾經的我總是會幻想,一些現在看起來有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現在看來我根本也就不配擁有我所希冀的一切。我就是這樣的一個軟弱的,無能的,醜陋的女人,在短短二十幾年的生命當中我甚至都沒曾談過一次戀愛,不用說戀愛這樣遙不可及的詞匯,就是一些,可能在其他人眼中,非常普通平常的事情,我好像也都從來沒有做過,根本沒有和我一起去做那些事的人,我也根本沒有那樣的機會。


    我從來沒去過電影院看電影,從來沒去過ktv,從來沒有和異性單獨相處過,從來沒有獲得過一次生日禮物,從來沒……啊,真的太多太多,這個世界上有太多那麽簡簡單單的小事情,在我這裏簡直就像是遠方的畫作一樣,隻能看,但卻絕對不要妄想著觸手可及。


    就算是,我在臨死前的這幾個小時,能夠用著什麽手段,把這些我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全部都做一遍又能怎麽樣呢?這會讓我整個人產生什麽變化嗎,對我的一成不變,宛如一湖死水的人生掀起什麽波瀾嗎?


    還真是,毫無意義,真羨慕那些活著有動力的人啊,他們是怎麽活得那麽多彩的呢,真的想知道啊,但知道了,也根本毫無意義。


    我房間的桌子邊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杯放滿冰塊的水,我已經沒辦法產生什麽過多地。對於自己身體的支配意識了。現在我的身體,就像是徹底地自由了,解放了一樣,它們自己走向那杯冰水的方向,伸出手,把冰水遞到我的嘴邊。


    真是清爽,雖然我今天一整天,都沒來頭的感覺到冷,但此時的我,卻好像是在悶熱不透風的房間當中,終於偷的呼吸到了一口室外的清新空氣,這樣舒爽的感覺,簡直前所未有,就像是生來隻為這一口冰水而活的一樣。


    喝完了一整杯的冰水,我開始把杯子當中剩餘的冰塊直接倒進自己的口腔裏,這樣的行為放在過往的我身上,我此時此刻就早就已經會被冰塊凍得受不了了,但現在,我竟然開始用我那弱不禁風的牙齒,開始咬著,咀嚼著口腔內的冰塊。


    感覺,自己的大腦都清醒了不少。


    我用著這樣清醒的大腦,離開房間,走廊當中昏暗的燈光,不知為何讓我忽然想起了前幾天殺了兩個人之後自殺的水雲姐姐。


    到底是為什麽,她那樣完美優秀的女性,也會選擇自殺呢,而且還是在傷害了其他人之後自殺,完全,沒辦法理解呢,但是,如果有機會,真的很想再見她一麵,等到我死了之後,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再見到她。


    易簫怎麽樣了呢,他和水雲姐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雖然他現在下落不明,但是還是真的很想讓他能夠活下去,雖然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他的想法,我也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希望我關心在意的,好人,能夠繼續活在這個,至少是令我感到絕望的世上。


    想清楚吧,金暮雨,隻有你活得失敗,其他人怎麽可能都像你這個樣子,這個世界就是要淘汰掉像你這樣的人,才會讓這個世界更加美好。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體已經來到了,一切事情發生的最初地點,二樓的樓梯口。


    啊,我真的,為什麽那個時候膽子那麽小呢,為什麽要讓易簫一個人過去,經曆那麽恐怖的事情呢,我真的是……


    忽然,我像是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事。


    嗯?為什麽?


    為什麽今天晚上的樓梯口正對著的一樓大廳,這麽黑,燈,壞掉了嗎?


    黑暗之中,僅僅有著一些二樓的走廊反射過來的一些昏暗的燈光,我大概,能看見那裏好像有一個人,站在一樓大廳的中心位置。


    我不熟悉那個人,光是看著輪廓,好像是個很胖的人。


    “你叫,金暮雨,對吧?”


    他的聲音,應該是那個胖胖的人,我記得他叫……


    “我叫李家豪,很抱歉打擾到你,但是我想說的是,你長得很像我小時候一個對我很好的大姐姐,雖然她很早就搬家了,我再也沒和她聯係上過,但是,她真的,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我從小就很胖,而且很愛吃,我身邊所有人,包括我的家人,都對我非常苛刻,隻有她,一直對我很溫柔,甚至能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


    “啊,不好意思,我光顧著說自己的事了,對不起,我是想要對你說一件事的,你,剛剛的音響的聲音你也應該聽見了吧,我,這輩子都沒做成功過一件事,身邊的所有人都因為我又胖又醜討厭我,但是我想,至少我能在最後替一個,長得和大姐姐很像的人死,這應該就算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成功的事了吧!”


    “什麽……不要……”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個時候的聲音變得這麽小。


    “你千萬不要有任何負擔,我本來就是應該很惡心的死掉的,現在能讓我為別人死,救人一命,啊……雖然不是徹底的把你救下來,但是,我也算是能夠,滿足自己內心的一點小小的目標了。”


    黑暗之中,沒有燈光的大廳,我甚至連他的輪廓看得都不是太清楚,但此時,卻能夠清楚地感覺到他是在笑著的,究竟為什麽在笑呢,他究竟想要做什麽呢,為我而死?還不要讓我有負擔,這怎麽可能嘛……


    他所做的事,在下一秒就開始實踐了——


    “哦,應該到11點了,還好我房間裏有一塊手表,我才能這麽精確的知道時間。”


    不,不,你要幹什麽?!


    “我好想死啊!我好想死啊!”


    天呐!這個人在幹些什麽!


    “我好想死啊!我好想死啊!!”


    “這樣應該行了吧。”


    隨後,是一聲轟然倒地的聲響……


    大廳的燈,也隨著聲響的響起,亮了起來。


    緊接著傳到我耳中的,是依舊令人煩躁的聲音。


    他在宣告著,有一個替死鬼,就這樣在我麵前說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話之後,搶走了我死亡的機會。


    “真的是……真的是個又醜又肥的蠢豬!什麽啊!你有什麽資格代替我死啊!”


    聽了我的聲音,在二樓的其他房間,還依舊活在這個洋館當中的幾個人,紛紛從房間當中走了出來,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會是因為音響播報的聲音才走出來的。


    我忽然感到,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壞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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