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昭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惱意,那雙漆黑的眸子緊盯著雲洛曦。


    “為什麽討厭我?你不說清楚,我是不會離開的。”


    她似沒受過委屈從小被人捧在手心裏嗬護有加的明珠,第一次遇見不隨她心意的事就想要追根究底。


    要不是裴九昭知道眼前人與自己是雲泥之別,他幾乎要以為自己的喜好會對她造成什麽影響。


    明明他們隻是視凡人於螻蟻的高高在上的偽善之輩罷了。


    可他卻隻有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修仙者才能為父母親人報仇。


    他永遠記得倒在血泊裏的父母,還有剛滿七歲,在他離家前還讓他帶糖葫蘆回家的妹妹。她那張常常掛著笑意的小臉滿是血汙,眼球因為恐懼和疼痛睜得差點掉出來,那麽小的妹妹,她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理解,為什麽與往常一樣平靜的日子,她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他死死地把那兩個名字刻在心底。


    憑什麽他們那些人可以隨意決定平凡人的生死?


    裴九昭目光越發冰冷,眼底恨意太過濃烈,濃烈到雲洛曦能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與掙紮。


    但很快,所有情緒被他收斂起來,快到像是錯覺。


    裴九昭轉身,大步流星向前走,絲毫沒有想要搭理雲洛曦的意思。


    “曦曦,你被嫌棄了。”係統聲音乍一聽像是在同情。


    “你好像有點幸災樂禍?”


    “錯覺,絕對是錯覺!曦曦要不然把羃?摘下,他看到你的臉就不會忍心這麽冷漠了。”


    雲洛曦白了係統一眼,繼續跟在裴九昭身後。


    少年裴九昭的心思還是很容易猜的,因為之前的慘痛經曆,他極度厭惡修仙之人,但他想要報仇就隻有修仙這一條路可以走,不然他不會跋山涉水來到半仙城。


    所以才會在剛見到她的時候就厭惡她,甚至連藥材都不願意賣給她,但剛剛她再三追問,他卻什麽都不肯說,怕是不想真正得罪於她,畢竟,修仙這條路多任何一個仇人都能讓他的追求破碎。


    裴九昭確實有些懊悔,腳步越來越快,仿佛要將心中的煩躁與懊悔都踩碎在這塵土飛揚的小徑上。


    自己方才的行為過於衝動,但那對修仙者的恨意如同烈火烹油,一旦點燃便難以熄滅。他不願低頭,更不願向那些他曾視為仇敵的修仙者示弱,哪怕對方剛剛還對他表示了一點善意。


    破廟年久失修,風雨侵蝕的痕跡隨處可見,但這就是他臨時棲身之所,一個遮風擋雨都顯得奢侈的地方。


    然而,當他推開破舊的廟門,原本收拾得還算整潔的床褥,此刻已被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占據,他們正肆無忌憚地躺在上麵,嬉笑打鬧。


    “你們這是幹什麽?”裴九昭怒喝。


    乞丐們聞言,紛紛轉過頭來,剛開始的緊張在看到隻有他一個人時變成了嘲笑,“這又不是你家?你還想獨占不成?”


    “這是我的床褥!你們可以去別的位置!”裴九昭上前一步,試圖奪回自己的東西。


    “又沒寫著你的名字,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我還說是我的呢。”


    “就是,你說這是你的誰看到了?你有證據?”


    “識相的滾遠點,否則,別怪我們幾個不客氣!”


    裴九昭握緊雙拳,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想到那人此刻就在外麵看著,他越發難堪。


    看著沒有想進去的雲洛曦,係統問:“曦曦不進去幫忙嗎?”


    “為什麽要幫忙?”


    “這點小事,我相信他可以自己應對,而且,我現在進去,他不一定會領情。”


    果然,不一會裏麵傳來打鬥和痛苦的哀嚎聲,沒過多久,就看到少年前麵胸前背著竹簍,背上背著一床棉被和衣服等雜物。


    察覺雲洛曦站在大樹底下,裴九昭當沒看到她的似的,背著東西徑直離去。


    雲洛曦輕移蓮步,不緊不慢地跟在裴九昭身後,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夕陽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為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輝,使她看起來更加超凡脫俗,宛如畫中走出的仙子。


    “你還想跟到什麽時候?”裴九昭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耐煩,他的目光如刀,似乎想要將雲洛曦看個透徹。


    雲洛曦透過羃?,看著眼前人戒備的樣子,不由覺得有幾分好笑。


    “我知道一個山洞,很安全,也很隱蔽,你需不需要去那裏暫時避一避?”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沒有絲毫的造作與虛偽。


    裴九昭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他看不懂眼前這個人,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對她如此冷淡,她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真的是在同情自己?還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想看自己的笑話?


    “我身上應該沒有你想要的東西。”


    “怎麽會沒有呢?”


    裴九昭眼神突然變得犀利。


    “你還沒告訴我答案,你為什麽會討厭我?”


    裴九昭看著眼前這個衣袂翩翩,從頭發絲到裙擺都精致無比,還是修仙之人的女子,實在很難把她和剛剛說那句話的人聯係起來。


    他在半仙城這幾個月也見過不少修仙之人,大多是高高在上目下無塵的模樣,怎麽會關心凡人的死活,又怎會在這種事情上糾結?


    裴九昭沉默了片刻,唇瓣緊抿,“如果我說我沒有討厭你,你是不是就會離開?”


    他不知說出這句的時候想得到什麽樣的回答,他眼神一錯不錯地透過羃?看向她眼睛的位置。


    雲洛曦饒有興味地看向裴九昭,看來他真的不想與自己有交集,才會不惜撒謊也要把她哄走,隻是怎麽辦呢,她好像覺得更有趣了。


    “既然誤會接觸,那我確實是該離開了,畢竟還有正事要辦。”


    “不過,你現在有地方去嗎?”


    雲洛曦似是沒有察覺他的真正意圖,依舊語帶關心。


    裴九昭不過一個遭遇家庭變故,現在又居無定所被一直欺負的少年郎,此刻聽著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關心他,心中怎麽可能沒有一絲觸動?


    似乎在權衡著什麽,最終,他還是同意了雲洛曦的提議。


    畢竟,他現在確實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來安置自己。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向那個神秘的山洞走去。


    一路上,裴九昭都在暗暗觀察著雲洛曦,試圖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找出破綻來。然而,讓他失望了,她好像真的隻是想帶他找一個容身之所。


    雲洛曦哪裏看不出他的心思,不過他要觀察就隨他觀察好了。


    終於,他們來到了山洞的入口。


    裴九昭抬頭望去,山洞看起來並不小,但洞口前有大石頭擋著,還算隱秘。


    “這裏怎麽樣?不喜歡我可以帶你去找別的。”


    “不用。這裏挺好。”


    說著他把背簍解下來遞到雲洛曦跟前,“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拿,全部帶走也可以。但背簍不行。”


    顯然他一開始就打定了要用藥材來換的主意。


    雲洛曦從儲物袋裏拿出一盒藥膏還有五兩銀子遞給他,“一盒藥膏當五兩銀子,再給你五兩銀子,這些藥材全部歸我。”


    盒子通體呈玉白色,散發著淡淡的溫潤光澤,不似凡間之物。


    這樣的藥膏怎麽可能隻值五兩銀子?


    “難道是覺得我占你便宜了?”


    “……不是。”裴九昭抿唇,“藥材就當你幫我找到住處的報酬。”


    雲洛曦纖纖玉指點了點他有些淤青的唇角,“身上不痛嗎?這藥膏是專治跌打損傷的,還有……”她看了眼山洞裏麵,“我想你應該需要置辦點東西。”


    裴九昭知道眼前人想必是誤會了什麽,從破舊的衣服裏取出了一個荷包,“我有銀子,並不是你想的……”


    荷包上那個破洞,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它曾遭遇的不幸,在夕陽的餘暉中顯得格外淒涼。


    裴九昭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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