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了碼頭,他按照老吳的指示,登岸後,立即雇車前往“六國飯店”,上午已有長途電話,替他訂下了一個華麗套房。


    老吳計劃的第一步,是要他以觀光客的身份,透過拉線的——旅館裏的仆歐,通常會向單身旅客兜售色情的,打入澳門人肉販子的圈裏。


    這個無需他費腦筋,在仆歐將晚餐送來套房,侍候他用畢後,收拾餐具時便向他展開攻勢,搭訕說:“先生是第一次來澳門?”


    “嗯,”高振飛點上了一支香煙:“我是特地慕名來觀光觀光的,澳門有什麽地方好玩?”


    “你喜歡賭錢嗎?”仆歐說:“澳門最熱鬧的就是賭場,差不多來的觀光客,都喜歡去玩玩的。”


    高振飛搖搖頭說:“賭,我是一竅不通。”


    “夜總會怎麽樣?”仆歐建議說:“有兩家夜總會每晚有特別節目,相當的精彩,保證你先生可以消磨一個愉快的晚上。”


    “哦?”高振飛好奇地問:“怎麽個精彩法呢?”


    仆歐將餐具放在了推車上,眉飛色舞地說:“有家叫‘愛神’的夜總會,最近聘請了三位法國女郎,在那裏表演脫衣舞,個個都生得漂亮極了,身材更是無話可說,完全符合國際標準。門票隻收兩百五十元,沒有別的開銷。而且每晚由她們親自當眾摸彩,每人摸出一個號碼,如果客人的彩券號碼被摸中了,就可以得到那位法國妞兒陪一晚,你看多劃算!”


    “可是客人一定很多,我哪會有這樣好的運氣,偏偏讓我中彩呢?”高振飛聳聳肩。


    仆歐神秘地笑笑說:“如果你先生有興趣,我可以負責你如願以償!”


    “哦?你有什麽門路?”高振飛詫然問他。


    仆歐笑著說:“你先生真想嚐嚐法國味道的話,隻要花三千元葡市的代價,我保證你能中彩!”


    對於高振飛來說,三千元葡幣是個相當大的數字,但老吳已事先授權給他,要在仆歐麵前盡量充闊,不可露出寒磣相,於是點點頭說:“好!照付三千元就是!”


    說著,便故意亮相,從身上掏出那五萬元港幣,數了十張千元大鈔給他說:“這裏是一萬元港幣,你拿去替我兌換一下吧!”


    港幣與葡幣的幣值相差無幾,港幣尚略高一點,仆歐其實隻需付夜總會一千五佰元,自己幹落一千五,高振飛付的是港幣,無形中更多賺了個虛頭。


    於是,他歡天喜地地說:“你請稍等一下,我立刻替你去打電話通知他們。”


    說罷便推著餐車出房去,過了一會兒,就回來交給高振飛一張精製卡片,上麵印著“愛神夜總會”字樣。右上角是個小天使彎弓射箭的圖案,左下角則是地址和電話號碼,背麵尚簽有那仆歐的名字,大概是以資識別。


    “你到那裏去後,隻要把卡片交給招待的人,他們就會安排的。”


    高振飛想不到這仆歐,居然有如此大的神通,能夠操縱大庭廣眾之下舉行的“摸彩”,當時不便多問犯忌,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卡片,然後笑笑問:“那裏幾點鍾開始?”


    “現在已經開始了,”仆歐說:“法國妞兒要到九點鍾才出場,不過現在的節目也不錯,你先生要是有興趣,不妨先欣賞一下。”


    “好吧!”


    高振飛反正閑著也無聊,便吩咐仆歐鎖上房門,出了“六國飯店”,雇車直趨“愛神夜總會”。


    到了目的地,隻見大門外車水馬龍,好不熱鬧,門口幾幅巨大的廣告,畫著三個赤身露體,身材極其誘人的法國女郎,並且用幾隻強光水銀燈,照射在她們身上,使許多路過的人,也都不由地駐足而觀。


    顯然,她們確實具有莫大的號召力呢!


    高振飛照章購票入場,由侍者招呼在一張小台子坐下,他立即出示那張卡片。


    侍者看過卡片,微微一點頭,然後徑自離去。


    過了不一會兒,侍者送上飲料,盤子裏壓著一張彩券,輕聲說:“彩券別弄丟了!”


    高振飛會意地點了下頭,即將彩券自杯底抽出,收進上裝的小口袋裏。


    眼光向四下一掃,隻見偌大的一個夜總會裏,除了中央一個圓型舞池是空的,周圍的桌上幾乎坐滿,真是座無虛設!


    “愛神夜總會”備有舞池但並不供人跳舞,而是專門表演節目用的。


    此刻音樂台上,正有幾個奇裝異服的男女,在抽筋似地演唱熱門歌曲,聽得高振飛汗毛直豎。看他們拉長了脖子鬼喊鬼叫,簡直不知他們發的什麽羊癇瘋!


    演唱完畢,他們已是聲嘶力竭,隻留下了一口氣,總算鞠躬下台,接下去便是脫衣舞上場。


    脫衣舞永遠就是那麽一套,穿得整整齊齊上場,逐漸地脫,脫,脫!……直脫到無可再脫,赤身露體為止。


    於是,觀眾報以熱烈的掌聲,滿足了。她們亮完了相,跑回後台的化妝室,穿上另一襲舞裝,再出場脫到一絲不掛。說穿了不過是那麽回事,穿了脫,脫了穿,觀眾居然樂此不倦,百看不厭!


    高振飛從前是根本沒機會涉足這種聲色場所,一日三餐都在發愁,哪有如此豪興。但自昨夜起,他非但大飽眼福,徹底欣賞到胡小姐,阿鳳和黛黛,三個不同女郎的胴體,更在她們身上獲得了“臨床經驗”,比現在看台上的舞娘表演更為刺激、過癮!


    但他畢竟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幾乎是全神貫注,目不稍瞬地盯在那些女郎的身上,看她們搔首弄姿,乳浪滾滾,臀波亂搖……


    節目一個緊接一個,相當的緊湊,直到九點鍾,司儀在一陣急鼓聲中,走上音樂台,對著麥克風報告說:“謝謝各位來賓的光臨,今天晚上我們特地請到了法國尤物,露露、娜娜、麗麗三位青春美麗的舞後,為各位表演最精彩的節目。節目之後,並且由她們三位小姐,親自當眾舉行摸彩,將有三位幸運來賓中彩,得到她們的特別招待。希望各位在今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謝謝各位,現在就請靜靜欣賞她們的表演!”


    說罷,他又以英語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於是,全場燈光齊滅,隻有兩隻聚光燈,由不同的角度,集中射向音樂台右邊,垂著絨幔的台口。


    一陣急鼓後,樂隊奏起了一支聞名的“海宮仙蕊”倫巴舞曲,隨著小喇叭的響起,從絨幔後伸出了一條雪白賽玉的粉腿,燈光耀下,腿上金黃色的汗毛美極了!


    她似在故意吊人胃口,把腿伸屈了幾下,又縮了回去,然後把另一隻玉腿伸出來,使觀眾隻見其腿,而不見其人。


    接著,她再伸出那嬌嫩的藕臂,跟著音樂的旋律,作出柔美曼妙的動作,如同輕紗隨風飄舞。然後她以絨幔裹住了全身,始將頭部露出,隻見她麵色潔白嬌豔,一頭金黃色的長發,散披在兩肩,果然像剛才司儀介紹的,是個美麗動人的尤物!


    觀眾為她的美麗,情不自禁地,報以一陣如雷的掌聲……


    她嫵媚地嫣然一笑,仍然裹著絨幔,向台中央移動了幾步,便開始渾身扭動,一會兒伸臂,一會兒露腿,讓觀眾能驚鴻一瞥地看清,並且意識到她是全身赤裸的,但她很巧妙地利用了絨幔,使人不能一窺全貌。


    吊足了觀眾的胃口,她總算大發慈悲,在激昂的小喇叭聲中,突然撤開絨幔,以赤裸的胴體背對觀眾,將纖腰和豐臀,一陣輕擺,扭動。


    觀眾全都屏息靜觀,似乎連呼吸都忘了……


    驀地,她猛一轉身,赤裸裸地麵向了觀眾!


    全場頓時掌聲如雷,隻見她從台上跳下了舞池,動作愈來愈野,愈來愈瘋狂,兩隻跟著她的聚光燈,也開始變化成五顏六色,忽紅、忽藍、忽紫……將她誘人的胴體,幻成了各種顏色,令人眼花繚亂。


    觀眾瘋狂了……


    當表演達到最高xdx潮時,小喇叭正好吹奏完最後一個音符,餘聲嘎然而落,全場燈光突然齊明。


    那法國尤物表演完畢,向鼓掌的觀眾深深一鞠躬,光著身子跑回了音樂台,再鞠躬而退。


    下個節目仍然是位法國女郎表演,節目叫“蕩婦卡門”,不外乎是將全身脫光為止,但她舞技造詣很深,並非完全賣弄色情,舞來蠻像回事,頗多可取之處。


    接下去表演的一位法國女郎,居然載歌載舞,大展其性感的歌喉,邊唱邊脫,倒是別出心裁。


    隻是觀眾並不欣賞她的歌喉,隻以貪婪的眼光,盯著她一對特別豐滿的雙峰,以及她身上最神秘的地方,飽覽無遺。


    舞罷,三個尤物再同時出場,全身一絲不掛地站在音樂台上,準備開始摸彩!


    這時候是今晚的最高xdx潮了,在場的每個觀眾,無不希望鴻運高照,能夠幸運中彩,一嚐異國情趣。


    其實天知道,數百來賓之中,早已內定了是哪三位將中彩,成為今晚的幸運兒。


    隻見兩個侍者,抬來一隻大玻璃盒,裏麵散亂地放著數百張印有號碼的小卡片,由司儀當場說明:“這裏麵裝著今晚每一位來賓所待彩券的號碼,由她們三位小姐,各人從其中摸出一張卡片。如果摸出的號碼,跟你們哪一位的相同,那就是中彩了。今晚將由摸彩的小姐,與你共度一個美滿愉快的良宵!”


    全場爆起了一片瘋狂的掌聲!


    司儀又用流利的英語,重複說了一遍,然後捧起玻璃盒,用力搖動幾下,大聲宣布:“現在開始摸彩,第一位,請露露小姐摸!”


    全場頓時鴉雀無聲,幾百雙眼睛,齊向台上看著,其實他們真是空自緊張,露露的手心裏,早已暗握了一張卡片,隻是裝模作樣地,把手伸入玻璃盒,在裏麵一陣攪動,然後取出那張卡片,交給了司儀。


    司儀看了一下,便高高舉起,讓坐得較近的來賓也能看到,嘴裏大聲宣布說:“露露小姐摸的是一○七號!哪一位是今晚幸運的來賓?”


    全場的眼睛都在四下搜索,隻見一位腦滿腸肥的中年紳士,興奮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高舉自己的彩票大叫:“我是一○七號!”


    一片熱烈掌聲,露露赤身裸體地從台上走了下來,含笑走向那張台子,熱情地送上一吻,然後挽著那春風滿麵的中年紳士,在數百雙羨慕的眼光注視下,大大方方地走向音樂台旁的小門裏了。


    當來賓的喧囂逐漸平息下來,司儀又開始宣布說:“第二位幸運的來賓,將由娜娜小姐來決定!”


    娜娜依樣畫葫蘆,在玻璃盒裏摸了半天,才將手心裏預藏的卡片,交給了司儀宣布:“娜娜小姐摸出的是一九四號,哪位先生是今晚第二位幸運來賓?”


    高振飛一看自己手持的彩券,可不正是一九四號?!不覺心裏一陣狂跳,怯生生地站了起來,鼓足勇氣高叫:“在這裏!”


    掌聲,喧囂交識下,那美麗動人的尤物,顫動著一對高聳的豐乳,走下音樂台,含笑走到他麵前,照樣先送上一個熱情的香吻,然後挽著他,也走向了那個小門。


    於是,音樂台上又在“摸”最後一位幸運來賓了……


    經過一夜消魂,高振飛在第二天中午,才返回“六國飯店”。


    昨天的“三溫暖”浴,他算開的是“洋葷”,昨晚居然又開了一次真正的“洋”葷,真使他大開眼界。


    東方女人的體型,確實要比洋妞兒遜色許多,胡小姐、阿鳳、黛黛,她們的身材已經算得豐滿的了,可是跟娜娜一比,就顯得小了一號。尤其她全身那金黃色的細細汗毛,非常的夠刺激,再加之法國女郎的天生熱情、大膽,她們自然要相形見絀了。


    初嚐異國風情的高振飛,返回“六國飯店”,仍感到回味無窮,恨不得今晚再花上三千葡幣!


    仆歐看他回來,見麵就神秘地笑問:“高先生,昨晚玩得痛快嗎?”


    高振飛說了一聲:“還不錯!”隨手掏出兩百元,塞在他手裏,算是額外的犒賞。


    仆歐連聲稱謝不已,為了巴結這位豪客,大獻殷勤說:“今晚您要不要再去?”


    高振飛是食髓知味,自然巴不得再去玩個痛快,但他想到此來是為了阿鳳的妹妹,怎忍心花老吳的錢,隻圖自己風流快活,而擱下正經事不辦,於是笑笑說:“我想換換味口,有沒有什麽好的妞兒,最好是由香港來的,本地的沒勁!”


    仆歐已把他認作了冤大頭,想了想說:“回頭我替您物色一位應招女郎,可以整天陪著您,要觀光澳門,她還能作向導,玩名勝,逛賭場,保險使您稱心滿意!”


    仆歐應命而去,高振飛便立即動起腦筋,他必需想出一番適當的話,要在不知不覺中,利用這仆歐的路子,跟澳門的人肉販子搭上線。


    正在默默地想著,電話鈴響了,他接聽之下,對方是個陌生的聲音說:“喂,姓高的,你別隻圖快活,把正經事拋在腦後,老子們不能跟在你屁股後頭打轉!”


    “閣下是?……”高振飛先是一怔,繼而想到了,對方必定是老吳派來跟著的人。


    隻聽對方嘿然冷笑說:“大家都是外麵跑的,油水嘛,應該大家沾一點,要是你被窩裏放屁——獨吞,那就未免不夠意思啦!”


    “閣下這話是什麽意思?”高振飛理直氣壯他說:“我是奉經理之命,派來澳門辦事的,閣下要是認為我辦事不力,盡可以回去向吳經理報告!”


    “那倒不必!”對方獰聲說:“吳經理也有命令給我們,隨時發現你不可靠,兄弟就可以采取必要行動,姓高的,你懂我的意思嗎?”


    “對不起!”高振飛忿聲說:“閣下的意思我聽不懂,最好說明白些!”


    “好吧!”對方憤憤不平他說:“坦白告訴你,咱哥們都覺得吳經理有欠公平,同樣是來澳門辦事,不應該厚此薄彼,讓你吃喝玩樂,住的是套房,吃的是西餐,我們卻幾人擠一間最便宜的鴿子籠啃老米飯!”


    “那你們怎不向吳經理提出抗議?”高振飛問。


    “嘿嘿!”對方冷笑說:“我們自有主意,吳經理派咱們跟來,一方麵是暗中保護你,一方麵也可說是監視你。如果你是夠意思的,我們大家可以兜著點,你放手去辦你的事,我們盡力保護你,絕不讓你在澳門吃上一點虧。不然的話,我們隻要向外放一點風,你就吃不完兜著走,休想平平安安離開澳門了!”


    高振飛故意問:“閣下所謂的夠意思,是怎樣個夠法呢?”


    “很簡單!”對方要挾說:“把你身上的五萬港市,拿出一半來給我們大家分分,其餘的不管你怎麽花,我們回去在吳經理麵前,自然會替你兜著點的。否則我們隻要隨便找個理由,說你靠不住,嘿嘿!你就別想回香港啦!”


    高振飛想不到老吳的手下,居然會見財起意,對他身上的五萬元眼紅起來,不由怒聲說:“錢是吳經理交給我辦事的,我沒有權擅自作主拿出一半來分給你們,你們看著辦吧!”


    說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正好仆歐推著餐車進來,送上了一份豐富的西餐,巴結地一旁侍候著。


    高振飛一陣狼吞虎咽,一邊仍在動著腦筋,忽然靈機一動,向仆歐搭訕說:“我看你對澳門各方麵都很熟?”


    仆歐得意地笑笑,大吹法螺說:“高先生,這可不是我吹牛,你隻要到各處打聽打聽,提起‘六國飯店’的小方,少有人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夜總會、酒吧、大小旅館……還有那些舞廳裏的舞女、跳脫衣舞的妞兒、應招女郎,甚至於私娼館,我都熟,每天最少總得替她們介紹幾個客人去。”


    高振飛趁機試探說:“在澳門靠女人賺錢,是不是很有賺頭?”


    “當然有賺頭!”仆歐說:“除了賭場之外,這一行是包賺不賠的!”


    “哦?”高振飛故作心動他說:“我手頭上倒是有一筆錢,始終想不出有什麽適當的生意可做,如果要在澳門投資,不知道能否幹這行包賺不賠的買賣?”


    仆歐哪知他的詭計,頓時喜形於色他說:“高先生,你要是真有這個意思,我勸您不必把本錢下得太大,搞什麽夜總會之類的,錢花下去了一時不容易收回。要穩紮穩打,十拿九穩的包賺,幹脆到外地去收買十來個出色點的姑娘,開私娼館,每天都能見錢。不消半年就拿回了本錢,往後就坐著賺,睡著賺啦!”


    高振飛暗喜他已上了圈套,表麵上卻不敢稍露聲色,笑了笑說:“照你這麽說,隻要半年以後,就是幹賺囉?”


    “當然!”仆歐眉飛色舞他說:“如果關係好的話,各旅館仆歐肯盡量多把客人介紹去,要不了半年,就可以連本帶利拿回來了!”


    “這樣的話,我到真想留在澳門大幹一番了,”高振飛煞有其事他說:“你對各方麵都熟,如果我出資本,讓你出麵來替我主持,你願不願意幹?”


    “高先生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隨時吩咐一句,我小方絕對效勞!”仆歐禁不住一陣心花怒放。


    高振飛擺出一副大資本家的派頭,微微點了下頭,遂說:“可是,那裏去買一些出色的姑娘呢?”


    仆歐仿佛真把他當做了大老板,忙說:“姑娘有的是,我可以替你張羅,澳門有很多窮人家的女兒一個隻要三五萬塊錢,差點的兩三萬就能買到……”


    高振飛搖搖頭說:“本地的姑娘不行,譬如像我吧,我對本地姑娘毫無興趣,最好是能從香港方麵弄來幾個像樣的,寧可多花些代價。我要麽就不幹,要幹一定幹得比別人幹得有聲有色,絕不在乎多下本錢!”


    仆歐猶疑了一下,終於說:“高先生真想幹,回頭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他是專門負責在香港收買姑娘的,手下大概還有不少出色的妞兒呢!”


    高振飛大喜過望,情不自禁地振奮說:“好!我們說去就去,等我吃完了,我們就一起去一趟!”


    仆歐不免懷疑地望望他,心想:這又不是幹什麽,哪有這樣性急的,居然說到風就是雨,未免操之過急啦!


    但對這位財神爺,他卻不敢輕易違拂他的意思,隻好順從說:“要去的話,我還得向經理請假,找個人替我代班才行……”


    “那你現在就去請假吧!”高振飛已迫不及待。


    仆歐遇上了這個急驚風,簡直拿他毫無辦法,莫可奈何之下,隻得從命,匆匆出了房間,徑自去向經理請假了。


    高振飛此刻說不出的興奮,想不到來澳門的第二天,就打通了這一關,所花僅不過數千元,而且還開了次洋葷,嚐過了異國風味。


    但是,當他忽然間想起剛才的電話,頓時如同被人當頭潑下一盆冷水,使他心裏一涼,似乎預感到,將會遭遇到無可避免的麻煩。


    那家夥說的不錯,如果不能遂其所願,不必采取行動對付,隻要在外麵放點風,甚至於讓那仆歐知道,他來澳門的真正意圖,他就無法達到目的了。


    往更壞處想,說不定還會遭受到意外的麻煩呢!


    事到如今,他已顧慮不了一切後果,唯有勇往直前,反正自己本來就是光棍一條,一身之外並無長物。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是那麽回事,總不致於把命送在澳門吧!


    匆匆用餐完畢,仆歐已請準了假,換去號衣,居然也穿得西裝革履起來。


    “高先生是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去?”他問。


    “說走就走!”高振飛用餐巾抹去嘴上的湯油,站了起來。


    於是他們鎖上了房門,相偕離開了“六國飯店”。


    乘“的士”來到二嚨喉花園附近,仆歐搶著付了車資,帶著高振飛,走進一條狹巷,以識途老馬的姿態,找到了一幢兩層樓的舊式木屋。


    門裏正走出個衣衫不整的漢子,向那仆歐招呼:“小方,你跑來幹嘛?”


    “歪嘴,”仆歐直呼那漢子的綽號,顯然他們很熟:“張二爺在不在?”


    那被稱作歪嘴的漢子,當真把嘴一歪說:“你他媽的來得真不巧,二爺今天一早剛去了香港,你找二爺幹嘛?”


    高振飛聽得暗吃一驚,擔心自己來遲了一步,那人販子張二爺既去了香港,很可能是去接運姑娘的。等他查出眉目,恐怕阿鳳的妹妹早已被接來澳門。


    仆歐也頗覺失望,遂說:“我找二爺有點事,真是不湊巧。”


    歪嘴又把嘴一歪說:“二奶奶跟大嬸婆都在,你要不要進去?”


    仆歐最怕跟那兩個女人打交道,但張二爺既已去了香港,尚不知幾時回來,身邊這位高振飛又是個急驚風,隻好硬著頭皮說:“好吧!”


    歪嘴便領著他們進內,走過一個天井,才來到客廳。隻見裏麵的擺設,完全是中國舊式樣的紅木家俱,顏色都已變成深紫發黑,顯見用的年代相當久了。


    在紅木大靠椅上,正坐著兩個年紀在四十上下,梳著粑粑頭,滿頭插了玉簪金釵,鬢旁尚別了朵花的婦人。


    她們穿的是又寬又肥的唐裝,兩個都是又矮又胖,這副打扮,令人一看就看出,活像京戲裏的劉媒婆!


    兩個肥女人正在一麵嗑瓜子,一麵口若懸河,在那裏又說又笑,談個沒完沒了。


    看見小方帶了個陌生人來,二奶奶習慣地把手那麽一招,露出兩顆大金牙笑罵起來:“該死的小方呀,我說二奶奶什麽地方虧待了你呀,上次叫你替我辦點事,一去就沒了影子,連個回音也沒有,你還有點良心嗎?”


    小方最怕的就是這種疲勞轟炸,果然不出所料,一進客廳就別想耳根子清淨了。


    “二奶奶,我這不是來跟你請安了嗎?”小方隻得陪著笑臉。


    不料大嬸婆忽然把臉扭了過來,故意挑刺說:“喲,小方呀,幾天不見你可抖起來啦,怎麽?見了我大嬸婆連招呼都不打一個?”


    “我還沒來得及呀,”小方苦笑說:“大嬸,你好,添福添壽、財運亨通、萬事如意,這該成了吧?”


    “貧嘴貧舌!”大嬸婆這才饒了他,笑罵一聲,仍然繼續嗑她的瓜子要緊。


    二奶奶詫然打量了高振飛一眼,向小方問:“這位是?……”


    小方連忙替他們介紹:“這位是高先生,這位是張二奶奶,還有這位是大嬸婆……”


    這回他可學乖了,沒忘記介紹大嬸婆,免得又落個不是。


    大嬸婆隻微微點了下頭,仍然嗑著瓜子。二奶奶卻是身為主人,不得不把手一擺,極不自然地笑笑說:“請坐!”


    小方沒等高振飛坐下,便走到二奶奶身旁,輕聲在她耳邊嘰嘰咕咕一陣。


    二奶奶很仔細地聽著,不時拿眼神瞟向正襟危坐的高振飛,看出他的神色略顯局促不安,心裏不免暗覺詫異:難道是年頭變了,這麽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居然也想開起窯子來啦!


    所謂的張二爺,自己並沒有開窯子,而是專幹販賣姑娘的勾當,從香港崔胖子的手裏,以低價買些“剩餘物資”,當然,好的“貨色”崔胖子自己得留著。


    張二爺把姑娘運回澳門,再以高價賣出,轉手牟利,這些年來確實發了些缺德的財!


    二奶奶本身是窯姐兒出身,年輕時可能苗條些,近年來有了錢,心寬體胖,所以身體一天比一天發福。閑來無事,不是找幾個搭子湊桌麻將,就是跟開著“香怡館”的大嬸婆磨舌根,談些風花雪月的豔聞。


    她等小方把話說完,忽然起身把他拉進了屋裏,鄭重其事地說:“小方,不是我說你,你也太糊塗啦!怎麽沒摸清人家的底細,就把他往二爺這裏帶?你可知道,最近警察到這裏來查過好幾次,想必是有人在外邊放了風,你帶來這家夥,別是踩盤子來的吧?”


    “這個我敢負全責!”小方拍著胸脯說:“別的不說,我小方見的人頭可不少,相信這點眼力還有!”


    “你不會看走了眼?”二奶奶可不敢大意。


    “絕對不會!”小方表示很有把握。


    “出了漏子,你能擔當得起!”二奶奶問。


    “這個……”小方雖然財迷心竅,畢竟還是怕擔當責任,被二奶奶當頭澆了盆冷水,不禁猶豫起來。


    “我說小方呀,”二奶奶拍拍他肩膀說:“這年頭變啦,知人知麵不知心,凡事都得先往壞處想,別盡打如意算盤,不是我泄你的氣,趁早別多這個事吧!”


    小方仍不死心,呐呐他說:“我看……這個人蠻靠得住的,而且,是我先吹得天花亂墜,他才被我說動心的,又不是他向我打聽什麽,二奶奶,你的疑心也太重啦。”


    “二爺沒在,我可不敢亂作主張,”二奶奶謹慎他說:“這麽吧,讓我來探探他的口氣,一方麵跟他敷衍,一方麵叫人暗地弄清他的底細。如果確實靠得住,等二爺的‘貨’帶回來,我們再作進一步的商談也不算遲。”


    “二奶奶看著辦吧!”小方沒剛才那麽興奮了。


    二奶奶笑了笑,露出兩顆大金牙,隨即回到客廳,隻見高振飛已和大嬸婆聊開了,兩個人居然談得很起勁。


    看樣子高振飛知道大嬸婆開著“香怡館”,正在向她討教開窯子的種種,以充實自己的經驗呢!


    這小子當真準備開窯子?二奶奶的心裏暗覺詫然,一屁股坐在了紅木靠椅上說:“大嬸婆,你們在聊什麽,聊得這樣起勁呀?”


    “我還能聊國際大事嗎?”大嬸婆說:“談來說去,還不就是些風花雪月!”


    高振飛忙補充說:“我正在向這位大姐討教……”


    這一聲“大姐”,叫得大嬸婆全身骨頭都酥了,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喲,你還叫我大姐呢,四十出頭啦,人家背後叫我肥老太婆哩!我看呀,你跟小方的年紀差不多,幹脆叫我一聲大嬸吧!”


    “是,大嬸,”高振飛立刻改了口:“以後還得請大嬸多關照,多指點。”


    “沒問題,”大嬸婆眉開眼笑他說:“趕明兒等你哪天開張,我準定替你拉些大戶頭捧場!”


    “那我先謝謝大嬸啦!”高振飛表情極為逼真。


    二奶奶聽他的口氣,仿佛真有那麽回事,不禁插嘴問:“高先生是真有意思在澳門打天下?”


    “據說這一行很有賺頭,”高振飛輕描淡寫他說:“反正目前沒有別的生意可做,所以我想試試。”


    二奶奶“哦”了一聲,開始盤問:“高先生以前在那裏發財?”


    老吳事先已給了他底子,因此他毫不遲疑地回答說:“我一向是在南洋一帶跑跑生意的,可是近來感覺成年到頭在外邊奔波,賺不了什麽,實在沒多大意思,所以想改行,找個安閑些,又不擔太大風險的買賣幹幹。今天無意中跟小方談起,聽說在澳門開窯子是穩有賺頭的,因此我很冒昧地來拜訪張二爺,想……”


    沒等他把話說完,二奶奶已露出兩顆大金牙笑著說:“真不湊巧,我們二爺今天剛去了香港,不然你們就可以當麵談談了。”


    “張二爺幾時回來?”高振飛不願白來一趟,想打聽清楚他的行止,必要時可以打長途電話報告老吳,就地在香港采取行動。


    “大概總得兩三天吧,”二奶奶眼珠子一陣亂轉,忽然說:“高先生要是能等,自然最好,不然的話,我們手頭上還有幾個‘新貨’,都是從香港買來的,可以讓高先生挑挑看,有沒有中意的。”


    大嬸婆也在一旁幫腔說:“二爺上次帶回來的幾個妞兒,我都看過,確實不錯,要不是最近我手頭不方便,我就全要了。”


    二奶奶便接下去說:“昨天還有人來接過頭,準備收買一大批姑娘,因為價錢沒談攏,約定今天下午再來作最後決定,如果高先生有意思,我就把她們留著,先盡高先生這邊……”


    高振飛的目的是要查出張二爺在香港如何與崔胖子接頭,和接運姑娘的確實時間地點。但又不便表示得太明顯,以免引起對方的疑竇,慎重考慮之下,隻有當機立斷說:“好吧,今天晚上我再來一趟,隻要看得中意,價錢總好商量,我不會斤斤計較的。”


    其實二奶奶是用的緩兵之計,見計已售,便春風滿麵地笑著說:“就這麽說吧,今天晚上我把姑娘帶來這裏,等高先生親自看過,中意了,我們再談價錢。小方介紹來的,我們絕對不會漫天開價,高先生盡可以放心的。”


    高振飛無意再逗留在這裏,立即起身告辭,約定晚間再來,便與小方相偕離去。


    走出巷口,小方忽然以懷疑的口吻說:“高先生,你該不會是警方的密探吧?”


    高振飛笑而不答,揮手招來一輛路過的街車,上了車,吩咐司機駛返“六國飯店”,然後才從身上掏出一張香港的身份證,遞給他說:“請看吧!”


    這張身份證,是老吳臨時花錢趕出來的,由一家印刷廠精心偽造,幾乎可以亂真,除非是用高倍的放大鏡鑒別,普通人根本看不出破綻。


    小方接過來仔細一看,隻見上麵注明他的職業是經商,便疑雲頓消,交還了給他,歉然陪笑說:“高先生別見怪,是剛才那位二奶奶疑心太重,恐怕你是警方的密探,我小方可沒這個意思……”


    高振飛哂然一笑,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身份證說:“這也怪不得她多疑,幹這行買賣的,自然得處處謹慎些,出了漏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小方連連點頭,沒再說什麽。


    回到“六國飯店”,才記起問高振飛:“高先生,你下午怎樣消遣?是不是要叫位小姐來陪你玩玩?”


    “我想先休息一下,”高振飛感覺心餘力絀,笑笑說:“等我養足了精神,再通知你好了。”


    隨即又掏出一千元,賞給小方,作為他辛苦一趟的工價。


    小方是見錢眼開,嘴裏連聲稱謝不已,巴結地替他開了房門,才歡天喜地的去銷假。


    高振飛進入房裏,剛脫下上裝,解開勒著脖子怪難受的領帶,便聽得電話鈴聲大作。


    是誰消息如此靈通,他才回來,立刻就打來電話呢?


    抓起電話一聽,果然不出所料,又是老吳的手下打來的!


    “姓高的!”對方獰聲說:“中午跟你說的,你考慮過了沒有?”


    “我不需要考慮!”高振飛斷然回答。


    “我勸你最好考慮一下!”對方嘿然冷笑說:“老實說吧,剛才你們去了哪裏,我清清楚楚。如果你不想在澳門惹麻煩,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破財消災!”


    高振飛氣得當時就想把電話掛斷,來個相應不理,看他們能使出什麽花招!但繼而一想,現在好容易剛剛搭上線,今晚尚要再去張二爺那裏,倘若自己意氣用事,小不忍而亂了大謀,豈非是功敗垂成!


    唯一的辦法,就是暫時先跟對方周旋,於是提議說:“閣下能否來我這裏,跟我當麵談談?”


    “我看無此必要吧,”對方狡猾他說:“事情很簡單,根本不需要再談!你要想平安無事,就把五千元現款,送到樓下的服務台,用報紙包好,說明留交一個姓龔的客人去取,就沒你的事了。如果你不照辦,嘿嘿!不是我嚇唬你,今晚去張二爺那裏,你可得有點小麻煩呢!相信你會聽懂我的意思吧?”


    高振飛尚未及時表示可否,對方的電話又掛斷了!


    媽的!我高振飛真會受你們威脅?


    他忿然擱下了電話,決定不理對方的要挾,倒上床便睡,以便養足精神,應付今晚可能發生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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