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三堂會審的架勢,劉徹故意什麽也不說,先來一句:“兒臣知罪。”  竇太後大慟,聲音高了幾度,可劉徹怎麽看,都覺得她是喜極而泣。  “孽障! ”景帝拍案而起。  幾乎同一時間,王皇後攔住求情。  一個想打卻打不了,一個不想打卻必須打,一個想勸又勸不住,場麵頓時陷入混亂。  “父皇息怒。”劉徹不緊不慢地說道。  息個大頭鬼!“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  “兒臣一時失察,輕視了兄長寧死不屈的氣節,竟然買通獄卒,暗中要來刀筆,以死明誌。都是兒臣的錯,沒有及時趕到,以致釀成不可挽回的損失。”  “你……”景帝也不知道該說自己兒子什麽好了。長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太子去看他的時候殉節了,擺明了其中有蹊蹺,但劉徹居然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把罪名推脫得一幹二淨,可見其皮厚心黑,應該說不愧是劉家人嗎?其實,自己挑皇帝的眼光還挺好的,是不?  王皇後始終拿不定主意,先前還說得好好的,要放劉榮一馬,怎麽說變就變,難道出了什麽意外?她隻好以不變應萬變,沉默著等待天子做出決定。  “榮兒啊……”竇太後還哭。  哭聲將景帝鬧得心煩,九五至尊的脾氣一下子上來,怒喝一聲,如蒼龍嘯海,周圍頓時安靜了。  逝者已矣,皇家最不可能為了已經造成的損失而緬懷,沉浸在痛苦裏,進而失去更多的東西。  誰讓他們的家業太大,一個走神,一個失誤,牽扯的就是千萬條性命。  “還有多少人知曉?”景帝這麽問,就已經說明他在盤算如何將這件弑兄案的惡劣影響壓到最低了。  劉徹心中複雜,一邊為堂堂皇子性命之輕賤感到心寒,一邊又為明君爹不分青紅皂白的維護而感激,他略低頭,恭敬中掩藏住自己眼底的笑意。  “有阿嬌,兒臣伴讀張湯,獄卒若幹,還有太醫令丞陳大人。”  景帝疑惑道:“太醫怎麽會參與其中?”  劉徹反問:“兄長流血不止,沒有太醫怎麽醫治?”  父子倆互瞪了約半分鍾,劉啟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榮兒現在如何?”  原來沒死!你認個p的罪!知不知道皇帝的心髒承受能力其實很弱的啊口胡!  “傷勢已經穩定,修養一段時日定然好轉。”  太子的回答擲地有聲,老太太的臉上赤誠紅綠青藍紫各種顏色都變了一遍,最後定格為黑。  “榮兒看著就是個有福的,感謝老天,保他平安無事。”王皇後徹底鬆了一口氣,話裏倒有幾分真心實意。  竇太後強笑:“那……實……在……是……太……好……了。”  王皇後自告奮勇地扶著“高興”得說不出話的婆婆去歇息,留下父子二人秉燭談心。  除了本人,誰也不知道這對龍父龍子商議了什麽。  臨江王自殺未遂,總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郅都還是受到了牽連,劉啟最後決定,從輕發落,免他官職,特別安尉一番:愛卿這段時間辛苦了,先回老家休個假。  瞧這一家子。  劉徹頗為自嘲。  郅都也不容易啊,人家辛辛苦苦替大漢打了不少工,殺了不少人,還是因為竇太後一句話就淪為無業遊民。  經此一役,母子倆更加親近了,具體表現就是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商量給誰下套怎麽下套誰來下套。  王皇後是過來人,看著兒子心情低落,出言安慰:“總要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陛下也是無奈之舉。你也別放在心上,貶謫就是個障眼法,裝個樣子,待太後消了氣,再啟用就是了。”  劉徹道:“消氣?這要等到猴年馬月。郅都殺氣太重,結了不少仇家,若無官職傍身,恐怕會有不測。”  一人計短,兩人計長。王皇後不愧當媳婦兒那麽些年,想出一個暗度陳倉的主意對付婆婆:“不如讓你父皇派人持節到郅都老家,以躲過太後的耳目。”  景帝一聽,大呼妙計,叫郅都不必回長安報到,直接取便道去上班。此上班地點,已經打點好了,相當隱蔽可靠:雁門太守!  雁門,地處山西代縣,山高太後遠不說,還是漢匈邊境,是匈奴長年觀光旅遊,順便打劫搶人的理想場所。  然而,人怕出名豬怕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匈奴很快就聽聞赴任雁門太守的是禍害了混混和皇子的硬漢,他們先是一愣,接著拔腿就跑,邊跑還邊喊:郅都來了,回家收衣服啊!  傳到長安,版本已經變成“郅都一出,誰與爭鋒”的江湖傳奇。據說,匈奴騎兵嘩啦啦啦啦如潮水一樣退走,一時間漢匈邊境上隻餘煙塵。為了應對大漢的守門惡神,匈奴摒棄仇恨組建同盟召開聯合會議,商討對漢策略,經過三天三夜的激烈討論,終於整出了一個郅都的木偶像,命令所有戰士對著它練習飛箭射殺。結果很遺憾,箭無虛弦的遊牧民族,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射中!  雖然無心插柳柳成蔭,收到了震懾匈奴的奇效,可瞞天過海的計謀終究是敗露了,婆媳關係一度陷入緊張。  竇太後:我玩陰謀的時候,你丫還在地上打滾呢!  王皇後:我玩陰謀的時候,你就要埋到地下去了!  這種稱謂裏有個“後”字的女人最容易走極端。她要愛一個人,她肯定愛得驚天地,泣鬼神,山崩地裂猶癡心不改,化作幽魂也每晚撫琴,唱著“我的眼裏隻有你,沒有他”。她要恨一個人,她肯定恨得啖其肉,食其骨,燒成灰燼還要把骨灰吃掉,每天飯前來一勺,營養又低卡。  當這對婆媳開始為了各自的兒子互掐的時候,大漢朝,乃,再也別想平靜了。  第三十二章 結伴而行  “厭次便在那個方向?”  劉徹手執馬鞭,遙指古道盡頭,風吹得錦衣獵獵作響,道不盡的瀟灑快意。  “九哥,一刻前我們剛出了長安城,可你已經是第三回問了。”李陵哭喪著臉,這次私逃出宮絕不會善了,沒個把月絕對回不去……可歎別人還詫異李將軍府外為什麽總能看到一個賣藤條的老頭。  劉徹“嘿”了一聲,揚鞭催馬,馬兒撒開四蹄狂奔而去。  戰馬奇缺,代步工具多為牛羊,平時頂多在學騎射的時候跨著馬跑上兩步,哪有這樣毫無顧忌過?  “九哥,等等我! ”牢記自己護衛之責的李陵揚鞭,卻被張湯製止。  “就一條官道,還能走丟不成?”張湯冷冷道,“行刺之人必定以為太子嬌生慣養,不堪旅途勞頓,坐於馬車之中。你緊跟著太子,露了真實身份,反而不妙。”  他身為文職人員,卻也騎馬而行,畢竟受些皮肉之苦,也總比被箭雨紮成刺蝟好一些。隨時做好戰略性轉移的準備。自己細皮嫩肉的,萬一傷到了手指,怎麽替大漢編纂新律法壓倒邪惡?  李陵順著目光向後望去,灌夫正駕著馬車,郭舍人在旁邊端茶遞水剝瓜子,好不愜意。  “放心吧,老灌我一定不會讓他出事的。”被端茶遞水剝瓜子的灌夫信誓旦旦。  李陵還來不及鬆口氣,便聽灌夫道:“一有異動就會帶他跳車,保管愛哭鬼一根毫毛都傷不了。”  李陵:賓語錯了啊喂!你不知道為人臣子的應該舍小家為大家的麽?這種你儂我儂新婚度蜜月的氛圍是怎麽回事?你的主子是一直跑到前麵去的那位,而不是身邊這隻動不動就紅眼睛的黑兔子!  心力交瘁的李陵目光緊緊鎖定前方,生怕太子會一不留神穿到馬蹄子下麵去。  要是韓嫣在就好了,所有雄性在絕色麵前,都會收斂其惡劣不堪的本性。李陵忍不住這麽想。  他是個藏不住話的,心裏怎麽想嘴上就怎麽說:“韓嫣怎麽不來?”  “他畢竟是侯爺之子,誘惑太子出京,要是怪罪起來,牽連甚大。”張湯回答,潛含義就是:這回跟太子出來的,不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二愣子,就是想滿門抄斬也連累不了幾個的光棍。  李陵大叫糟糕:“我叔叔怎麽辦?”  “根據漢律,罪不至死。”張湯用看法盲的視線打量李陵,敘述事實的聲音平靜無波:“況且從發現太子出走到立案偵查,再羅織罪名,最後判刑問斬,也要花上不少的時間,足夠你回京為他守靈了。”  李陵的臉色越來越白,勒馬便要回去。  “張湯你別逗他,咱叔叔頂多受點牢獄之災。”  “這也不行!我不想出門玩了。而且,什麽咱叔叔?我叔叔就是我叔叔,和你沒關係! ”李陵其實你是叔控對吧?  “你們怎麽這麽慢。”劉徹在前麵等了等,遲遲不見人來,又策馬奔回,聽見他們的對話,解釋了一番。  “李廣老將軍領兵在外,有此威懾,太後就算想對你叔叔下殺手,也要忌憚三分。不過,除去兵權軟禁卻是免不了的。老張已經在獄中打點好,斷不會委屈了他。”  得了太子的保證,李陵終於放了心,他不解地問:“九哥,我們到底去厭次做什麽?你看了老灌給你的傳書,就立刻要我們準備動身。”  “如果是為了尋訪美人,那麽罪加一等。”張湯提醒眾人,他還留著所有人的犯罪檔案呢。  劉徹故作神秘地笑了:“到了就知道了。”  深情的目光望著前方,有種幸福就在不遠處的陶醉感。  黃瓜,我來了喲!  注:此黃瓜乃和諧基本義,和“被又濕又熱的感覺包裹住”、“下麵的小嘴將其完全吞沒”這種語境裏的黃瓜南轅北轍。特此聲明。  道一句,小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  說一聲,多少年的尋覓多少次的期盼終於有了回報,涕淚漣漣,老天有眼。  劉徹到現在還覺得身體輕飄飄的,仿若夢境。  因為,他,終於找到屬於他的黃瓜,啊呸、張騫了。  日後,能夠填滿劉徹空虛的身心的,不僅僅是黃瓜,還有胡蘿卜、葡萄、胡桃、大蒜、石榴(這個好像大了點,塞不進去)……總之,有了出使西域總會帶點土特產回來的張騫,老百姓的日子就紅火了滋潤了奔小康了。  離京的第一天安然無事,一行人避開了驛館,在一處農家用飯。  在景帝休養生息的英明國策下,穀糧滿倉,老百姓想餓死都難,餐桌上也算豐盛。  一大鍋滾燙的雞湯,把事先烙好的饃饃撕成小塊,涮著吃,旁邊還有純綠色無公害的土雞蛋和幾道清爽配菜。  老農絮絮叨叨地介紹:“去年冬天收的白菜,大部分賣了,剩下的全放到大缸裏,幾個小子進去踩了一整天,總算醃好了。”  “有醬油嗎?”灌夫習慣了重口味,一下子沒有還真是不習慣。  “有有。”老農連忙應道,招呼著老伴盛了一碟子,他家離官道很近,時常有客商小販路過,歇歇腳或者討口水喝。“味道好,還便宜,一罐省著點能用一個多月。”  五人對視一眼,隨著淳樸的農戶笑了。  老農有三個兒子,大兒子陪媳婦回娘家,二兒子進城討生活,家中隻剩下十二三歲的小兒子,正好空出兩間屋子,五個人住還是擠了些。  本來說是去鄰居家借一間,可老灌要和郭兔子在一起,郭兔子要伺候九哥,九哥想一個人睡,李陵說打死也不能讓九哥離開自己的視線,張湯表示自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需要大家的愛護……  於是,明明有兩間房,偏要像乘坐北京巴士一樣擠在一個屋。  劉徹在最中間,左手被郭兔子抱住,右手被李陵壓著,扭頭能看見張湯閉著眼睛時仍然嘴角下掛的睡顏,耳邊是老灌音量不致於把睡著的人吵醒卻足以讓清醒的人睡不著的鼾聲。  皇帝麽,不管是夜夜笙歌的昏君還是勤於辦公的明君,本來就是一項熬夜早起經常失眠的職業,趁早習慣也好。  黑暗中盯著房梁的劉徹自我安慰。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想些擁有三宮六院的皇帝晚上該做的事兒吧。  劉徹的呼吸急促起來:這麽多人在,是不是不大方便?哎,不管了!被發現就被發現吧!  ……等等,明明在羅織陰謀,臉熱個什麽勁?  劉徹調整了一下姿勢,清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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