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妙緣再次來到城外莊園。


    他穿過莊園,再入竹林,抵達了那座茅草屋門口。


    正要推門而入,門開了,那老者扛著鋤頭走了出來。


    “小子,有事?”老者蹙眉望著妙緣。


    妙緣手執道家禮對著老翁躬身,“老仙叟,下方的莊園?”


    不提莊園還好,一提,老者再次發怒,驅趕起了妙緣。


    “老仙叟,您且聽貧道說完可否?”妙緣被老者推搡著,麵露苦笑。


    “說完?有什麽可說的,與那莊園主人有關的能是什麽好人?”


    “滾滾滾!快滾!”


    “不是好人?何意?”妙緣眉頭緊鎖。


    “那等隻會搜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的貪官,人人得而誅之。”


    “哼!與其結識,你這道士也非好人,快滾!”老者怒瞪妙緣。


    妙緣一愣,“搜刮民脂民膏?魚肉百姓?貪官?”


    見妙緣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樣,老者蹙眉,停止了推搡驅趕。


    “你與那狗官是何關係?打聽莊園又是何目的?”想了想,老者問道。


    妙緣此刻內心頗為複雜,若是真如老者所說,那他所謂的複仇……


    嘎吱!老者重新推開了院門,他回頭望了一眼蹙眉,麵露愁容的妙緣。


    “隨老夫進來吧!”


    聞聲,妙緣回神,邁步進入了小院。


    倆人在院中坐下。


    “你想知道些什麽?”老者望向妙緣。


    “能告訴我,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老者搖頭一笑,開始闡述起過往。


    二十年前,兗州來了一任新刺史,名喚鐵文庸。


    起初為官清廉,造福百姓,乃是一任廉吏,百姓愛戴,人人皆讚。


    此舉卻未保持,堪堪三四年載,其便生出官場之病,行起了貪汙受賄之舉。


    他自小貪,短短一年蛻變成了大貪,最終成為巨貪。


    橫征暴斂,百姓變得苦不堪言。


    不僅如此,更是強娶民女,行那奪妻之舉。


    終有一日百姓怒了,舉而暴動。


    不過,很快被官府鎮壓,一眾領頭者以謀逆罪,滿門抄斬。


    其後百姓再不敢聚眾暴動。


    那刺史卻是變得更加暴虐,肆無忌憚起來。


    他勞民傷財,於城外建起了一座豪華莊園,更是募私兵,當起了土皇帝。


    說到此處,老者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我妻子,懷著孕,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都不放過。”


    妙緣眉頭緊鎖,陷入沉思。


    好一會,他再次望向老者。


    “他,如此行事,朝廷難道不知?”


    老者搖頭苦笑,“當今朝廷,天子貪圖享樂,群臣奢靡,一丘之貉。”


    “這狗官精通官場之道,行財禮數,朝堂之上有大關係,怎會讓其受難?”


    “那後來怎麽?”


    老者撫須,“那是老天爺看不下去,開了眼,讓這狗官滿門皆誅。”


    言至此,老者浮現笑容,“痛快啊!實在痛快!”


    “你不知道,當時那場麵,看著血腥,實則解氣。”


    兗州城中無一人不痛快,更是一連七日歌舞慶祝,擺宴觥籌,熱鬧程度毫不遜於年歲大節。


    “可知是何人所為?”


    “哈哈哈,我等倒是想認識,聊表謝意,可沒來得及。”


    “那一眾遮麵義士誅完狗官全府,便直接離了去。”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對對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佩服啊!老夫由衷的佩服啊!這才是真正的義士,做事為義,不圖名利。”


    老者越講越激動。


    妙緣回憶通過追息符籙獲取的那道朦朧身影。


    雖看不清麵容,卻可見其一副官宦打扮。


    妙緣再陷沉思,久久無言。


    “如此,還有複仇的必要嗎?”他心中思索著。


    老者自顧自的言語叨叨,二者於院中一坐便是一上午。


    直至正午時分,老者口幹舌燥,腹中生餓方才停下。


    他留妙緣於此共餐,妙緣以有事婉拒,起身告辭離去。


    回到客棧,他躺在床榻思索,一夜未眠。


    翌日,他離開了客棧,再次來到莊園,但未進去。


    他跪在地上對著整個莊園磕了幾個響頭,而後起身離開此處回道觀而去。


    此番,他並未解厄如願,閉眼間依舊是那副血腥廝殺,啊啊慘叫的畫麵。


    “是善是惡?是情是義?”


    幾日後,回到道觀的他,總在思索這個問題。


    他把自己鎖在榻房,久久不離。


    直到道人離開淨悟堂,來到他處敲響了房門。


    “徒兒,開開門。”


    不久,嘎吱一聲,門開了。


    道人望著一臉頹廢的妙緣,搖了搖頭。


    “師尊,徒兒拗於善惡情義,請師尊助我脫離,解了此惑。”


    “你下山知了真相?”道人直言詢問。


    妙緣點了點頭,“我自一老者口中,得知了真相。”


    “你敢篤定,那老者所述就是真相?”道人再問。


    妙緣一愣,“難道不是?”


    “僅憑一口之言,定性事情真偽,你覺得妥還是不妥?”


    “你未親自調查,僅憑一陌生老者之言,便將善惡定性,情義定性,妥還是不妥?”


    道人搖頭一笑,妙緣再次蹙眉。


    “看看吧!”


    呋!道人揮手喚出一張紅色追息符籙,往上一丟。


    砰!追息符籙瞬間燃起,很快,一幅極為清晰的畫麵浮現眼前。


    畫麵中,顯示的是一處書房,書台前,坐著一位身著紅色官袍的老者。


    其手持一本典籍,麵含微笑,手撫長須。


    看著並無不妥。


    妙緣抬頭望向道人,一臉疑惑。


    道人一笑,“憑此舉,你可斷定此人是善是惡否?”


    妙緣搖了搖頭。


    片刻後,老者放下典籍,徑直來到書台,一通翻找,而後麵露詭笑。


    “師尊,他這笑,十分詭異。”


    “嗬嗬,你想知道這老者看的是什麽嗎?”道人再撫須。


    “看的?不就是典籍嗎?”妙緣再露疑惑。


    道人一笑,再揮手,一張紫色符籙被其喚出,砰的一聲燃起,融入畫麵。


    畫麵切換,視野變成了官袍老者。


    這回,妙緣看到了,他一臉驚愕,目光緊盯著畫麵。


    “這……”


    “看見了吧?還是典籍否?”


    妙緣搖了搖頭。


    “此刻凡塵,恰逢亂世,凡爾苦苦,唯有高居樂享。”


    “此事與徒兒身世家人有何關聯?”


    “為師是想告訴你,唯真唯假,唯善唯惡,一念之間,皆有定論安排。”


    “是善是惡,憑心而行,莫要被這凡凡行規所束。”


    “切忌被表象蔽了雙眼,要以心眼看世界。”


    “是情、是義、是忠,憑心而修,方得道果。”


    “你又豈知,你的人生不過規則演化,事先安排好的呢?”


    “規則演化?安排好的?”


    道人撫須而笑,“你之果,你之路在己,不在他,切記!切記!”


    言罷,道人打開房門,麵帶微笑的邁步離去。


    “在己,不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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