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還欠銀之事,之前眾人隻是觀望,沒有人願意去出這個頭。再者,他們也想看看當今聖人對這件事情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態度。 如今有人帶頭還銀,有不少借銀不多,或是家中早有準備的人家,也都相繼的把銀子送到戶部來還賬了。 就如林陌說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在這個皇權大於天的時代,若不是實在還不上,或是有某些小心思的人家,一旦當今想起追討欠銀,這些人都會積極的去還欠銀的。 所謂無債一身輕,這個時代的人,還不習慣背負一身債生活。 有些人家卻是真的生活艱難,當年向國庫借銀,更多的還是因為家裏出了事情,急須用錢,這樣的人家,林陌先時也預計到了,對於這些人,林陌提出了分期付款的解決方法。 當今也同意了。 至於那些家裏明明有錢,卻並不打算還錢的人家,就不在林陌職責範圍內了,這些人自然有人會去收拾,他隻需要做好份內的事情就好了。 一時間,林陌倒是清閑了下來,反倒是徒阡開始忙了起來。 這天休沐日,二人難得可以清閑一天,昨晚被徒阡鬧了一夜,林陌到了近午時了才起身。 即使起床了,也是全身酸軟。 徒阡很有眼色的親自服侍他起身洗漱,笑得要多諂媚就有多諂媚,輕聲細語,動作輕柔,就仿佛林陌是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似的,小心的嗬護著。 可即使這樣,依舊換不回來林陌的一個好臉色。 “我這個樣子怪誰?讓你來服侍我,再正確不過了。” 心情不佳的林陌,對著大晉的昭瑞親王,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一臉嫌棄。 徒阡卻是沒有二話,讓幹啥就幹啥,乖得一比。 看在他還有些自覺的份上,林陌一天的鬱悶總算是消散了一些。 用過遲來的早膳,不想再被徒阡鬧得心煩,林陌拉著徒阡就出門了。 兩個人正逛得興起,迎麵走來一位跛足道人。 這道人瘋癲落脫,麻屣鶉衣,瞧著很不成樣子。 因這人的一身裝束實在有些熟悉,林陌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誰知道,正是這一眼,那跛足道人似乎愣了愣,竟是停下了腳步,雙眼死死的盯著林陌看,仿佛想要將他看出一朵花兒來似的。 瞧這道士的反應,一個名字,在林陌的腦海裏浮現——跛足道人,或是應該叫他渺渺真人。 這道人一直盯著林陌看,手上卻沒有一點動作,也好在是沒有動作,否則,林陌都要壓不住徒大王爺那隻蠢蠢欲動的拳頭了。 眼看林陌一行人就要和他擦肩而過時,那跛足道人躍前一步,衝著林陌稽首道:“無量天尊,小檀越,人各有命,妄自改動天機,是要遭天遣的!” 此話一出,方才在林陌的壓製下,還能對著跛足道人露出一點笑模樣的徒王爺立即不幹了。 他一步擋在了林陌的身前,虎目怒視對方,“少在這裏裝神弄鬼的,信不信我家阿陌的天遣沒到,你的天遣就先來了!” 林陌:…… 跛足道人:…… 林陌輕笑一聲,拍拍徒阡的肩膀,以示安撫。 “莫要生氣了,和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的。” 安撫了脾氣上來的徒王爺,林陌這才看向跛足道人,對於這位紅樓世界裏,真正的神仙人物,林陌是好奇的,好奇之下,不免多看了幾眼。 隻是,這位現在的形象,實在有些傷眼睛,於是,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便也沒那麽客氣了。 “道長既已看出我的來曆,難道就沒想過,此方世界的天道,為何能容得下我的到來?並且還默許了我對那些既定的命運進行改動呢?究竟,妄動天機的是道長你,還是我?” 丟下這句話,林陌拉著徒阡的手就走了。 “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累了這一天了,我都餓了。” 徒阡一聽他說餓了,對跛足道人的不滿,以及他口中那幾句意味不明的話,而產生的疑問,也都被他壓下來了。 氣隻是被壓下來了,卻不是完全水氣了,昭瑞親王向侍衛使了個眼色,這才帶著自家阿陌打道回府去了。 隻留下了被林陌一句話問得愣在當場的跛足道人。 呆立許久,久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街道兩旁的燈籠都相映爭輝了,跛足道人才從呆愣中回過神來。 想起剛剛看到林陌和徒阡時所看到的東西,以及林陌剛剛出口的那句話,跛足道人哪裏還敢耽擱,忙忙然匆匆趕往西城,去尋同伴商量大事去了。 跛足道人的目的地是西城某處的一家禪寺,他的同伴癩頭和尚正在這裏掛單,順便講講經,若是遇到與佛有緣之人,還可以順便度化一下。 自那年將那塊頑石送入此方世界後,他二人便不再關注此事,隻四處雲遊,度化有緣人,隻等到時間一到,下凡曆劫的小仙們歸位時,再來領取這一份功德。 誰知,就在一年前,警幻仙姑傳訊給他們二人,言是當年一眾下凡曆劫的小仙們,竟是被人篡改了天命,本該回歸太虛幻境的一眾仙子們,都不見了蹤影。 又因為天機被遮蔽,待到警幻仙姑發現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了。久到錯過了黛玉指婚,迎探二春嫁人。 警幻仙姑急了,隻是她並不能隨意離開太虛幻境,隻得傳訊給還在下界逍遙度日的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請他們幫忙看看這些事究竟是什麽人幹的。 因著那一幹仙人們下界之處,多是在京城附近,即使當時沒在京城,過後也會在京城匯聚,那一僧一道接到警幻仙姑的消息後,就將目的地定在了京城。 隻是他們並沒有立即動身,而是虔心的卜了一卦,果然發現,此間的天機已經被遮蔽,別說是那些下凡曆劫的仙子們了,就連那塊經由他們之手才得以下凡曆劫的頑石,也一點都感應不到了。 二人這才知道事情大條了,急急忙忙的進了京城。 然而,他們進京已經將近兩個月了,卻是一無所獲。 要不是今天,跛足道人在街上偶然遇到了林陌,隻怕他二人還要像無頭蒼蠅似的,毫無頭緒呢。 “你是說,今日你在街上,遇到了一個非此間界麵之人?而且還同此間的皇族牽扯極深?” 癩頭和尚聽了跛足道人的話,驚得手裏的佛珠都掉了也顧不得撿一下。 “正是,那人身上,不僅有皇族的紫氣,身上還有極為濃重的功德金光!”這樣的人,可不是他們可以隨便能動的。 跛足道人也是眉頭緊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在天道之下,還能出現這麽大的一個紕漏,那個人,明顯是知道些什麽的。 “莫非,真的像那個年輕人所說的那般,他的存在,當真是被此間天道所允許的麽?那些下凡曆劫之人的命數改變,也是被天道所允許的?” 否則,哪裏還有人能夠遮蔽得了天機? 跛足道人低聲呢喃,實在是他已經想不出來,事情為何會發展成這樣了。 隻是,他的聲音雖低,癩頭和尚和他一樣,也是修行之人,其耳力非常人可比,自然是將跛足道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癩頭和尚心裏一驚,細細想來,這話並無多大的問題,難道真的是如此? 警幻仙姑利用眾仙下凡曆劫,篡改天機,或許有她不可告人的心思,而他們,卻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幫凶? 如今,此事為天道所查,並將一個本不應該在此界出現的人弄過來,改變了那許多人的命運? 不想不覺得,仔細這麽一想,一僧一道突覺背脊發涼。 修道之人,因為逆天而行,講究因果,本就為天道所不容,他們這些仙神,經過千萬年的修煉,曆盡艱險,才能得道成仙,其間辛苦,難以為外人言說。 簡單一句話,他們對自己仙人的身份可是很看重的,愛惜得很。 可是這一回,他們因為那女媧補天所剩的頑石偶然而起的思凡行為,而與此間的許多人有了因果,結果這些人的命運卻是不為天道所承認的,這讓他二人心裏如何不驚怒? 如果不是半道殺出個林陌來,他們還不知道要被警幻仙姑坑到什麽時候呢。 “佛兄,這可如何是好?” 癩頭和尚苦笑,他又怎麽知道該如何是好? “細想起來,此事其實與你我二人並無多大幹係,當日我二人隻不過是憐惜那蠢物,許了要帶他下界經曆一世榮華,見識過簪纓世族的奢華罷了。若不是巧合遇到了警幻仙姑,那蠢物也不會入了此間。如今想來,隻要我們就此退步抽身,就此離開,不再摻和進此事之中,或許能求得一線生機。” 跛足道人細想一番,不得不承認,癩頭和尚說的這話,似乎並無不妥。 “如此,我二人很該尋一處洞天福地,安心修煉上三五十載,待此間事了,眾仙歸位,你我二人再行入世,佛兄以為如何?” 不過是三五十年的時間,他們修道之人,時間這種東西,是最不值錢的,有時候,稍稍閉下關,幾十年的時間就過去了,而人間,或許早就已經換了天地了。 癩頭和尚又能如何?自然是應下了。 跛足道人還有些遲疑,“我們,是否應該將此間之事,告知警幻仙姑知道?” “何必多此一舉呢?若非她將事情隱瞞下,我二人如何會陷入到這等麻煩事情裏去?” 跛足道人一想也是,便也不再多說什麽,二人計議已定,簡單收拾了一番,就此離開了京城,竟是不曾再去看過被他們親手送下來的那塊頑石一眼,更是問都不問它如今怎麽樣了,走得是那樣的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一僧一道這一走,誰都沒有告訴,更別說遠在離恨天外的警幻仙姑了,也不知道要經過多長時間,這位仙姑才能發現這一點。第55章 癩頭和尚與跛足道人的這一波操作, 當真是驚住了林小陌。 自從那天在朱雀大街上看到跛足道人後,聯想到這位一直是和癩頭和尚成雙成對的出現的,跛足道人見到了, 癩頭和尚還會遠嗎? 林陌深知這兩個人, 是有真正神通的, 不管他二人是真正的仙人, 還是隻是一般的修行者, 都不是身為凡人的林陌能夠相抗衡的。 好在他現在也不是真的一丁點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在跛足道人走後, 林陌街也不逛了,會也不約了,立即拖著徒阡回府, 吩咐這段時間閑著的手下們,全都去盯著這對突然冒出來的一僧一道, 自己則是去鼓搗一大堆自認為會用到的東西, 準備用來對付這對僧道二人組。 咱們的海恩侯爺忙忙碌碌了好幾天, 跟個辛勤的小蜜蜂似的,團團亂轉,把個昭瑞親王支使得頭昏腦漲的, 不解的問他:“那日遇到的道人到底是個什麽人?怎麽自從遇到他後, 你便這般緊張兮兮的了?那道人可是有哪裏不對?” 徒阡何等敏銳的人物, 私下裏又掌握著當今的情報組織, 一點點小事都能被他從中發現出一些蛛絲馬跡, 何況是林陌並沒有隱藏自己這番動作的意圖呢。 看不出來這其中有事的話, 才是怪了。 林陌本也沒有準備瞞著徒阡,那即是他最親密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多年的相處下來,林陌已經確定,徒阡的確是他可以交付後背的人,很早之前,他就想把一些事情告訴徒阡了。隻是,他所經曆的一些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些,他都不知道要怎麽樣開口才好,隻能一天天的往下拖著。 時間一長,他更加不知道要怎麽開口了。 現在好了,他終於可以將這些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事情,向他家王爺透露一二出來了。 將徒阡拉到王府的一處水中八角亭裏,那八角亭就建在花園子的荷花池裏,離著岸邊頗有一段距離。 這座亭子四麵環水,隻有一麵由一條九曲回廊連接岸邊,在這裏說一些絕密的事情,絕對不用擔心被人聽到,除非那人真的是千裏眼,順風耳。 比起有隔牆之耳嫌疑的密室強多了去了,林陌很滿意。 二人到了八角亭後各自坐下,林陌還讓人送來了功夫茶的茶具,剛一坐下,林陌便行雲流水的泡起茶來,心裏卻是在組織著語言。 徒阡並不催他,隻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含笑的看著明顯有些緊張的林陌,安靜的等著他開口。 他知道,接下來,他即將要聽到的事情,怕是會很重要。 果然,茶過兩遍,林陌放下手裏的茶杯,眉心輕皺,說道:“我五歲那年,曾經被一塊天外飛石打破頭,當時便昏迷了五天五夜。自那之後,我的腦海裏時常出現一些畫麵……” 在徒阡的注視下,林陌將自己這兩世的經曆,托言於夢中所得,一一的告訴了徒阡,隻聽得徒大王爺一愣一愣的,一雙俊眼越瞪越大,到最後,竟是目光呆滯,滿麵震驚。 相比於什麽互聯網,什麽城市森林,什麽以一國之力,養活十幾萬萬人口,這些在徒阡的認知裏,根本不會出現的東西而言,得知他們隻不過是一群生活在話本世界裏,甚至還是一本沒有結局的話本的事實,反倒讓徒阡更快的接受了。 話本裏的世界算什麽,在林陌的口中,在他的第一世,人類都已經飛向月球,飛向太空了,一本書的世界,小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