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廣誌和石田裕子在湖畔分手之後,並沒有打算找個地方落腳,而是直接回到了城區,尋了一個公用電話撥了出去。


    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接的。


    “請問劉先生在嗎,我是北海老家來的,他的家人讓我捎來了土特產。”


    “好的,半個小時之後,到信義坊,塘河邊有個涼亭!”男人言簡意賅。


    掛上電話,伊藤廣誌步行向信義坊走去。


    既然電話那頭提出見麵,說明三浦和一已經到了臨城。


    其實,伊藤廣誌早就知道三浦和一跟自己玩了花樣。


    不過,自己還是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


    在路上的時候,他看到一個仍舊開著門的飯鋪,進去要了一碗餛飩,兩三口狼吞虎咽地吃完繼續趕路。


    這時雨小了不少,不多時,伊藤廣誌來到了信義坊的涼亭處,他並沒有直接走過去,而是在附近一處黑暗中耐心細致地觀察。


    一切平靜如常,不像是有問題的。


    不多時,一輛汽車緩緩地駛來,燈光刺破淡淡的雨幕。


    車燈關掉,一切又陷入寂靜之中。


    伊藤廣誌還沒有動,他一向謹慎,直到確認周圍安全之後才走了過去,此時距離汽車到達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鍾。


    拉開右後側的車門,彎腰坐了進去。


    車裏除了司機,還有另外一個人,和伊藤廣誌並排而坐。


    伊藤廣誌認識這個人,此人叫瀨戶川平,是三浦和一的心腹之一。


    車子並沒有熄火,立即就向前駛去。


    伊藤廣誌目視著前方,淡淡道:“幹咱們這行的,小心點兒不是什麽壞事,不過這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聽到他的話,司機慢慢把車停了下來,伊藤廣誌有些不耐煩地看著他:“又怎麽了?”


    司機回過頭來,沒有理會伊藤廣誌,而是對瀨戶川平說:“請把後車簾拉上。”


    聞言,瀨戶川平將車簾拉上了,司機緊接著又遞給伊藤廣誌一條黑布:“伊藤君,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伊藤廣誌看了看那條黑布,臉色很不好看地對司機說:“你們在總部又不是沒見過我,連我都要防著嗎?”


    瀨戶川平接過黑布,一言不發,但他伸到伊藤廣誌麵前的手沒有任何收回去的意思。


    伊藤廣誌有些不太樂意,但還是把身子靠到了車座上,慢慢地把眼睛閉上了,默不作聲地接過那條黑布,將它蒙到了眼睛上。


    這時車身才微微一顛,繼續向前開走了。


    看來,實際情況遠比伊藤廣誌預料的惡劣得多。


    三浦和一對自己十分的不信任,即使見麵也不向自己透露地點,這輛車將要把他帶到哪裏,他還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成了未知數。


    伊藤廣誌沒的選擇,他讓石田裕子抓緊時間給總部發報,及時報告“輕舟”小組的情況,而且是以他們兩人的名義發報。


    三浦和一他是不指望了,伊藤廣誌隻希望鬆井課長能夠及早看到電報,並且認識到他的重要作用。


    他也理解石田裕子的難處,這個女人受傷不輕,還能將“輕舟”小組被破壞的情況搞清楚,已經是實屬不易了。


    汽車穿過幾條窄街,重新拐到了主路上麵。


    多年前的嚴苛訓練,養成了諸多像吃飯睡覺一樣自然的特殊習慣,一個暫時失去視覺的間諜,會第一時間啟動感覺和聽覺。


    如果這是在上海,伊藤廣誌或許還能憑借自己對這座城市絕大多數街道的了解,搞清楚汽車的行動軌跡。


    可這裏是臨城,他總共也就是來了兩次而已。


    他蒙著眼睛,坐在車裏,一動不動。


    車外,汽車引擎的聲音,輪胎壓到積水的聲音紛至遝來。


    盡管無法判斷出行駛的路線,可伊藤廣誌不動聲色地仔細聆聽著。


    中間還換了一次車。


    根據伊藤廣誌的推測,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鍾,車輪漸漸地停止了轉動,停了下來。


    “請跟我來!”耳邊傳來了瀨戶川平的聲音。


    伊藤廣誌跟著他下了車,在對方的攙扶和引領下走進了一處宅院之中。


    院子有兩進,這是伊藤廣誌邁過門檻時推測出來的。


    “回來了?”有人問。


    應該是三浦的警衛。


    瀨戶川平輕輕嗯了一聲。


    門打開,在一片黑暗之中,伊藤廣誌聽見三浦和一的聲音。


    然後,他眼睛上的黑色布條被瀨戶川平解開了。


    眼前突然一亮,讓伊藤廣誌有些不適應,他緩了兩秒後,才慢慢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處布置陳設簡單的客廳,家具都是時下家庭最為普通的樣式,牆上也沒掛著任何標誌性的東西,前後窗的窗簾都拉著,屋內空氣沉悶,與外麵的涼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顯然,三浦和一是不想讓他知道身在何處。


    對麵的椅子上,三浦和一的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望著他,手裏拿著一張今天的報紙。


    “伊藤君,非常時期,小心謹慎了些,請不要見怪。”三浦和一輕輕放下手中的報紙。


    他沒想到脫離視線許久的伊藤廣誌竟然主動聯係要求見麵,對方顯然已經在懷疑自己了,這個時候見麵又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伊藤廣誌點點頭,隨後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展開在三浦和一的麵前,指著上麵的字說:“這是‘輕舟’小組的組織架構和部分人員名單,‘夏蟬’告訴我,光華公司等幾個地方她都核實過了,中國情報部門比我們快了一步……”


    沒等伊藤廣誌說完,三浦和一打斷了他:“為什麽沒有按照備用方案接頭?”


    聽到三浦和一這麽問,伊藤廣誌微微愣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三浦和一一眼,心裏充滿了怒火。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糾結於這些細枝末節。


    再說了,為什麽沒用備用接頭方案,難道你不清楚嗎?


    他倒是想問一問三浦和一,為什麽會派人跟蹤監視自己?


    伊藤廣誌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表情有些微妙地看了看三浦和一,頓了頓,說:“組長,之所以沒有采用原來的接頭方式,是因為我發現有人跟蹤監視我。為了確保安全,我隻好更換了接頭方案。”


    “哼!”三浦和一對此也是無法反駁,誰讓他自己的屁股也不幹淨呢,“好了,說說具體情況吧!”


    鬆井直輝今天來電催過了,要他盡快查清楚事情真相,並加快推動“輕舟”小組的恢複重建工作。


    “輕舟”小組負責臨城各個潛伏情報小組的物資和裝備供應,作用不容忽視,沒有了物資和裝備的支持,情報人員的效率將大大降低,甚至一些情報活動也無法開展,實在是耽擱不得。


    “光華公司等幾個地方我們要盡快地去核實,我猜測中國情報部門一定在這些地方留了人手監視,一定要特別的小心他們的眼線。”


    三浦和一不耐煩地道:“這個我自然會安排。你就直接說吧,秋田到底是如何暴露的?”


    對此,他也早有預料,隻不過沒想到中國情報部門的動作會如此之快。如果伊藤廣誌帶來的情報準確,“輕舟”小組可以說是全軍覆滅了。


    這可是費盡心機才建立起來的秘密運輸線路,耗費了他和秋田真宏不知多少的時間、精力和心血,可現在才幾天的工夫,一切努力都付之東流了。


    伊藤廣誌把目光從三浦和一的臉上收回,努力地克製著自己的情緒,繼續開始匯報。


    “據‘夏蟬’講,在秋田真宏出事之前,錦森印刷廠的經理侯亮和一個從上海來的公子哥因為在碼頭上爭搶裝卸工人起了衝突,秋田真宏本想通過總部核查那位公子的身份,可惜當時正好停電,而他們的那部電台電池又恰好之前壞掉了,所以消息並沒有送出去。”


    三浦和一點點頭,電池的事他了解,上海那邊都已經準備好了,但還沒有來得及運輸,臨城這邊就出了事情。


    他對著紙條上的名單,很快找到了伊藤廣誌所說的侯亮。


    “熊田秀男?”


    作為臨城情報網絡在總部的負責人,當初熊田秀男來臨城也是他親自選定的。


    “你的意思是熊田秀男最先暴露並出賣了秋田真宏?”三浦和一問道。


    伊藤廣誌搖頭:“這隻是‘夏蟬’和我的推測而已,還不能確定。”


    這讓三浦和一臉色一沉,最重要的情況都沒有了解清楚,這次接頭也隻能說是成功了一半。


    其實,他也知道這不能怪伊藤廣誌,甚至石田裕子也可能搞不清狀況。


    隻不過他對伊藤廣誌頗有微詞,這個家夥在自己的心腹小野即將趕赴臨城執行重要任務時,竟然失手打傷了小野。


    自己無奈之下,隻好臨時派出伊藤廣誌頂替小野趕赴臨城,以薛老板的身份與秋田真宏接頭,可最後的結果卻是讓人大失所望!


    說實話,這個伊藤廣誌有功勞,有能力,也有資曆,可以說,在各方麵都算的上是精英人才,比自己的心腹小野強多了。


    如果換成是小野被中國情報部門盯上,未必會像伊藤廣誌那樣從容脫身。


    但不管怎麽說,三浦和一就是看著伊藤廣誌不順眼。


    特高課內部紀律森嚴,等級分明,下級要絕對服從上級,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偏偏這個家夥不執行自己製定的接頭計劃,在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外和石田裕子單獨會麵。


    這是無視紀律、藐視上官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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