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煙館之外,木村義拓和伊藤廣誌各自躲在暗處查看裏麵的情況,聽聲音裏麵,就蔡岑已經鬧的不可開交了。


    警察的喝罵聲和客人的叫嚷聲不時從煙館裏傳出來。


    木村義拓的眼中帶著微微的笑意。


    不過,由於隔得遠,他也不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木村義拓雖然認識煙館的經理,但他是不會貿然進去的,誰知道裏麵是不是陷阱。


    今天他隻不過是“配合”一下伊藤廣誌而已。


    能夠來這裏消費的客人,不乏一些家境殷實,甚至是家中有權勢的,對於這些穿著黑皮的警察並不是太在乎。


    可今天的警察似乎不好對付。


    木村義拓小心地觀察著四周,已經做好了隨時撤離的準備。


    煙館內。


    幾個上前理論的客人和煙館的打手,還沒說幾句話,就被警察不由分說地掄起警棍打在身上。


    一個白麵胖子捂著腦袋哎呦哎呦地叫著,指著一個小警察的鼻子罵道:“他媽的,你們是哪裏的警察,敢打小爺我,我看你們這身黑皮是不想穿了是吧?”


    小警察這才認出此人是市政廳財政科一個副股長的侄子,人稱徐公子,心頭頓時一驚。


    民國十六年五月,臨城市政廳成立後,內設財政局,同年九月裁撤。十月,市政府內增設財政科。民國十七年四月,財政科擴充為局。到了民國二十年九月,財政局又改設為財政科。


    這個單位雖然起起落落、浮浮沉沉,但是其職能從未改變過,其工作人員的地位也從未降低過,都是各界正想巴結的對象。


    小警察剛才也是急了,根本沒認出來徐公子來,這下可是惹到大麻煩了。


    那徐公子看到小警察眼中露出驚恐之色,氣焰更是囂張至極,上前一把薅住他的前襟,抬起肉乎乎的巴掌就扇了過去。


    “啪!”


    小警察的臉上頓時出現五個紅指印,火辣辣地疼。


    “他媽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連本公子也敢打,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打了小警察一耳光之後,徐公子還是不依不饒,仍舊對著小警察拳打腳踢。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那個警察頭目,他走過來,一看是徐公子,也是心頭一驚,心說怎麽把這位爺給惹了。此人仗著有個在財政科當副股長的叔叔,在臨城橫行霸道,跟小霸王一般,實在是招惹不起。


    “呦嗬,是賀老三啊?這小子是你的手下?”


    徐公子一眼就認出了警察頭目賀老三,這裏是第三分局的地盤。


    就在不久前,臨城警察局進行了編製調整,市局基本上沒有太多的變化,調整的重點在各個分局。


    這次一共設置了八個分局,每個轄區麵積範圍雖然小了,但管理上更加的精細了。


    除了負責交通管理、清查戶口和偵破凶殺、搶劫案等刑事案件方麵之外,還負有防止地下黨活動、鎮壓工人罷工、學生罷課的職責,同時還可以采取偵察、逮捕“犯法者”等手段來製止“危害社會”行為的發生。


    “徐公子,對不住,對不住,新來的,不懂事,冒犯了您,我給您賠不是!”賀老三連連拱手致歉,他在第三分局連個警長都不是,哪裏敢得罪徐公子。


    徐公子翻了個白眼兒,毫不客氣地道:“我呸,賀老三,你給我賠不是,你他媽的也配!就是讓你們柴局長來,我還得考慮考慮要不要賣他這個麵子呢!”


    他口中的柴局長就是第三分局的局長柴顯榮。


    賀老三心說,這種事我豈敢讓局長大人知道,想著趕緊賠不是息事寧人,當即將小警察拉過來,扇了兩耳光,又笑嘻嘻地對徐公子道:“徐公子,您大人有大量,今天就放我們一把,這份情兄弟我一定記在心裏,他日若是您有用得著兄弟的時候,盡快開口。”


    賀老三已經夠低聲下氣的了,可人家徐公子根本不買賬,冷笑一聲:“賀老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他媽的算個什麽東西,讓老子放你一馬,老子就那麽好說話嗎?嗯?我告訴你,今天若是見不到你們柴局長,老子跟你沒完。”


    他當然不會讓柴顯榮太過難堪,但是自己今天挨了打,不能就此算了,起碼也得讓柴顯榮欠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才是。


    官場上講究的就是利益交換,互利互惠,今日你幫我,明日我幫你,徐公子雖然不是正兒八經的官麵上的人,但也是深諳此道。


    他這麽一說,賀老三當即犯了難。


    讓局長大人過來替自己擦屁股,怕是明天就得把這身黑皮脫了。


    正在為難之際,對麵走來了一個人,穿著一身警服。


    但賀老三看到那人時當即就是一愣。


    另一邊的徐公子見賀老三看著別處,不禁心頭火氣,老虎不發威,你真當老子是病貓呢!


    這時,那警察已經走了過來。


    剛好擋在了徐公子的前麵,徐公子這下更來氣了。


    怎麽著,老子長著一張好欺負的臉是不是?


    他抬手朝著那警察的後腦勺就扇了下去。


    媽的,讓你們一個個地不把老子放在眼裏,老子今天就要把事情鬧大,看你們最後怎麽收場。


    眼看著就要打到人家的後腦勺了,可那警察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回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警察的手就像是一個鐵箍一樣,徐公子的手都快被捏斷了,一張白淨臉皮也變得漲紅,嘴裏斷斷續續地罵道:“你……你……放手……哎呦……哎呦,……放手,我讓你……”


    這一幕,直接讓賀老三等人看傻了。


    更多的人並不認識這個警察,就連賀老三的幾個手下也不知道。


    不過,賀老三可是認識他,這不就是剛才用槍頂著自己的那個人嘛,什麽時候弄了身警察的衣服穿。


    驚愕之餘,心裏卻是有一絲竊喜,這下徐公子可是踢到鐵板上了。


    他媽的,不就是仗著有個當官的叔叔嘛,沒你叔叔,你小子連個屁都不是!


    徐公子罵罵咧咧,那人手上越發地發力,直捏的他疼得齜牙咧嘴,抬腳去踹那警察,結果被對方先出一腳正蹬在小腹上,肥胖的身體登時特空而起,慘叫一聲重重地摔在地上,就像是一隻大蛤蟆,趴在地上哼哼直叫。


    賀老三暗叫了一聲好,那個惹事的小警察更是心裏說不出的舒坦,臉上也不是那麽疼了。


    那警察走到了賀老三的身邊,低聲道:“賀警長,借一步說話。”


    賀老三忐忑不安地跟他走到了樓下的陰影處,聽著那人低聲在耳邊說了幾句。


    “這……”賀老三的眼睛猛然睜大,“這……我……”


    那警察見他猶豫,冷聲道:“怎麽,賀警長這是不願意給我們隊長麵子?”


    賀老三叫苦不迭,我哪兒敢不給你們隊長麵子啊,那我得有幾條命啊?


    不過,見到他們連徐公子都敢打,自己還有的選擇嗎?


    他苦笑著點點頭。


    不多時,賀老三點了六個警察,讓他們跟著剛才的那個警察走。


    福壽煙館經他們這麽一折騰,裏麵早就亂了。


    一些客人見警察連徐公子都敢打,也都不敢怎麽囂張了。幾個人要離開福壽煙館,可都被警察給攔了回來。


    可巧今天煙館的經理不在,隻剩下幾個管事的,但跟賀老三的交情還不到家,這種場合之下完全說不上話,於是便有機靈的趕緊再去打電話通知經理。


    五分鍾之後,之前那個警察又找到了賀老三,道:“賀警長,你的兄弟們我都安頓好了,告訴你其他的兄弟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要管好自己那張嘴,就當自己是個瞎子,是個聾子!”


    “是,是,我懂,我懂!”賀老三聽了連連點頭,心中卻是叫苦不迭,這是上了賊船了。


    這些人換上了警察的衣服,今天晚上無論做什麽,都得由他來背鍋。


    今天出門真是沒看黃曆。


    他媽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打的報警電話,騙老子說這裏有文玩古董交易。


    這福壽煙館就他媽是個大坑!


    打電話報信的管事撥了三遍電話,都沒打通,經理最近跟大華舞廳的一個舞女打得火熱,幾乎天天都要去那裏捧場。


    “叮鈴鈴……”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那管事的以為是經理打過來的,一把接起電話,急聲道:“經理,經理,你在哪兒呢,這邊出事了,快回……”


    聲音戛然而止,電話那頭根本就不是他們經理。


    “給我找戊字號包房的方老板!有急事!”


    管事的一聽,也是火了,心說你他媽的誰啊,煙館這裏都亂成一鍋粥了,誰還能顧得上給你找人聽電話,抬手就要掛上電話,可下一刻手腕卻被拖住了,正是那個打徐公子的警察。


    管事一見趕緊賠笑,將電話遞了過去,隨後又識趣地溜到了一邊。


    警察將聽筒放在耳邊,微微點頭,隨後掛上了電話。


    一分鍾後,他對著一個穿著短褂的男子低聲說了幾句,那男子立即飛奔上樓。


    戊字號包房內,男子正在向方如今匯報。


    “隊長,咱們街上的兄弟說,那個跟蹤石田裕子的人現在就在後門。而且,他之前還見了一個人,此時就在煙館的前門。”


    方如今聽了心中一喜,終於有所收獲了,也不枉費自己在路上布置了這麽多的眼線。


    事實上,從伊藤廣誌在飯館門口暗中盯梢進入對麵成衣鋪裏的石田裕子時,就被假扮成飯店夥計的行動隊員注意到了。


    之後的工作便是確認。


    方如今在沿街的店鋪安排了不少人,而且基本上都是通電話的店鋪,消息很快就傳到了下一站,守候在那裏的行動隊員根據前一站同伴的描述,很快就能鎖定伊藤廣誌。


    紀成林也是十分高興,低聲道:“隊長,大魚上鉤了,你看咱們是不是立即實施抓捕?”


    方如今道:“先抓一個,另一個還要再看看!”


    紀成林一怔,到了嘴邊的肥肉,一塊也不想讓它溜走。


    對於方如今的安排,他十分的不解。


    方如今微笑道:“之前石田裕子跟我描述過薛老板的相貌,那個等在後門的應該就是薛老板,也就是伊藤廣誌。而大門口的那個我覺得有點像是出現在藤井樹仁病房外的人,但還不是十分確定,也有可能就是三浦和一本人。”


    他的記性很好,盡管沒有見過本人,但是通過目擊者的描述,還是能夠很快地辨別出兩人的身份,隻是對於蹲守在前門的就有些不太確定了。


    紀成林恍然大悟,薛老板孤身一人,通過他最有可能抓到的就是昨晚在抓捕中僥幸逃脫的三浦和一,不過從兩人的關係來看,薛老板未必知道三浦和一的落腳處。


    而另一個在前門蹲守的日本間諜,很有可能就是臨城的間諜小組中的一員,跟蹤監視他,還可以將他的同伴挖出來。


    方如今正色道:“老紀,本來我想著給薛老板一個機會的,可是他命不好,好巧不巧地非要跟蹤石田裕子,跟到了這裏,今天晚上再也不能放他走了。你馬上帶人實施抓捕!”


    “是!樓下的六個兄弟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老紀答應一聲帶著人轉身出門。


    方如今又對馬寶道:“你帶幾個兄弟遠遠地跟著前門那個家夥,千萬不要讓他發現了。”


    “是!”


    一切安排停當之後,方如今起身來到了與戊字號房隔著兩間的辛字號房,這裏跟樓下烏煙瘴氣的大廳不同,都是包間,裏麵裝修的富麗堂皇,煙具也都是上等材料製作的精品,是個名副其實的銷金窟。


    房門打開之後,石田裕子從屏風後走了出來,對著方如今微微點頭。


    原本今晚和石田裕子接頭是為了商量怎麽對付三浦和一和伊藤廣誌,怎麽利用兩人之間的矛盾,謀求最大的利益。


    可沒有想到的是,石田裕子在來的路上忽然多了尾巴,於是方如今並沒有立即約見石田裕子,而是著手布置跟蹤監視伊藤廣誌的事。


    “方隊長,請問你們抓到他了嗎?”石田裕子通過方如今之口得知身後有人跟蹤她的時候,心都快跳出來了。


    現在她的任務是配合方如今將這場戲演下去,一旦叛變的事被特高課知道了,自己對方如今就沒有了太大的價值,那麽她和孩子的命運到底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方如今四下打量了一下房間,將屋裏的環境觀察了一遍,這才來到了一張椅子前坐下,對石田裕子說道:“目標已經被我們鎖定了,正在布置抓捕!”


    “謝天謝地!”石田裕子聞言總算是略微鬆了一口氣,就怕目標受驚跑了。


    “裕子小姐,這次來的可不隻是一個人,還有另外一個!”


    石田裕子一怔,睫毛輕輕閃動,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方如今:“怎麽還有一個?難道是三浦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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