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坊,這裏也是臨城老城區最繁華的街區之一,人來人往,川流不息,街道向東西兩邊延伸,屋宇鱗次櫛比,招牌林立,茶樓、酒館、當鋪、作坊、腳店、肉鋪等等,臨城本地最有名的百年老店齊聚於此,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商販,各種攤子一直延伸到街尾,熱鬧非凡。


    一個身穿青色旗袍的女子從一家理發店走了出來,她下意識地在撩了一下自己額頭前的發絲。


    女子名叫董雅雲,三十歲出頭的年紀,職業是報社的一名編輯,寫得一手的好文章。


    今天之所以做頭發,是因為一會兒要見一個人,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


    為此,還特意向主編請了一天的假。


    想到一會兒即將見到那個人,董雅雲的眼中閃爍出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


    上次見麵還是一年多以前,中間沒有任何的電話、書信,所以董雅雲對這次見麵十分的期待。


    她特意換上了新作的旗袍,旗袍非常合身,將她的婀娜身材襯托的玲離盡致。再加上膚如凝脂,五官精致,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明眸,仿佛會說話般,令走在街上的行人不由地側目。


    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在寶利咖啡館見麵。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


    九點三十五分。


    從這裏走到寶利咖啡館大概需要十幾分鍾的時間,但是天氣依舊很熱,這麽走下去,自己精心化的妝容很有可能就會被汗水所衝掉。


    街道上的行人很多,她左右看了看,都沒有找到黃包車,微微有些失望。


    又等了五分鍾,依舊沒有空著的黃包車,隻好自己往咖啡館走去。


    按理說,距離見麵的時間還早,用不著那麽早到,但她此刻就是想坐在咖啡館了等著他,看他從外麵走進來的樣子。


    日頭不小,董雅雲將精致的坤包抵在額頭上遮擋毒辣的太陽,順著街道款款而行。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陣嘈雜之聲。


    “來人啊,快抓住前麵那個小偷!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哎呦,快攔住他……”


    董雅雲聞聲回頭望去,就見人流中一個男子躥了出來,此人穿著一件又破又爛的灰色短褂,臉上像是花瓜一般,幾乎看不清本來的麵目。


    他的手裏抓著一個黑色的皮包,不時地回頭向後看去,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此人想必就是那個小偷!


    在男子的身後,一個梳著油亮分頭的瘦子氣喘籲籲的緊追不舍,一邊追一邊口裏高聲喝罵著。


    周圍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這樣的情景在臨城並不少見。


    臨城的政局相對平穩,可ah、江西的一些流民依然湧入不少。


    這些人一部分人去做了苦力,還有一部分則是遊手好閑、吃不得苦,為了謀生,為了活下去,便成了乞丐,甚至還有人走了偏門,成了小偷竊賊、騙子,極大地加大了本地的治安難度。


    街道上的人很多,但那男子的腳步飛快,身法極為靈活,猶如泥鰍一樣在人流中快速穿行。


    他的速度並沒有慢下來,可和他擦肩而過的人紛紛倒了黴,有的被他撞到,七扭八扭地倒在地上,菜籃子打翻了,剛買來的女兒紅壇子也碎了,酒香四溢……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斥罵吆喝之聲。


    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敢上前阻攔。


    人們知道,這些人大多都是亡命徒,很可能隨身帶著刀子,若是被男子狗急跳牆捅一刀,就太不值當了。


    這男子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追兵,不由地加快了腳步,雖然沒有被追到,但長此以往不是回事,警察很快就會趕來。


    他用力地推開前麵擋路的行人,順著街道疾跑,眼看著就朝著董雅雲的方向衝了過來。


    董雅雲本來是被聲音吸引,抱著看熱鬧的心理稍稍停留了一會兒,沒想到轉眼之間那小偷便慌不擇路地朝著自己跑了過來,她被這一幕嚇得花容失色,一時間竟是愣在了那裏,不知該往何處躲閃。


    一個賣菜的老漢疾聲喊道:“姑娘,快躲!”


    董雅雲被這一聲呼喝喊的這才回過神來,慌忙向旁邊的店鋪躲避。


    豈料,那人的動作更快,沒等她躲開,就被那人一頭撞了過來。


    男子在和她擦身而過之際,身子忽然一側歪,肩膀靠在了她的身上,將她猛地向旁邊一擠。


    董雅雲站立不穩,向一旁倒去,肋部剛好撞在了一根橫著的小推車木柄車把上。


    “啊……”董雅雲直覺得肋部像是被一柄鐵錘重重地砸了一下,一股劇痛從被擊中的部位向全身輻射,胸腹之間就像是著了火一般,身子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額頭直接磕在了店鋪的台階上。


    “哎呀!”鮮血順著眉骨刷地流了下來,董雅雲瞬間就模糊了視線,隻覺得自己要死了。


    而那名男子在撞到了人之後,竟是毫不停留,連看也不看被撞到的董雅雲一眼,邁開大步繼續狂奔。


    董雅雲的倒地,終於使得前方的幾個男人做出了攔阻男子的動作,可是此人身大力沉,一通蠻力衝撞,攔阻的人都被他撞的東倒西歪。cascoo


    這時,後方的警哨聲響起,兩名巡警聞訊追了過來。


    男子一看形勢不對,腳下加快速度,接連撞倒幾個試圖攔阻他的行人,朝著一條小巷子一頭鑽了進去,瞬間就不見了蹤跡。


    此時的董雅雲已經倒地不起,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麽重的傷,額頭上的傷口就像是被人撕裂一般的疼痛,胸口也是悶得喘不過氣來,張開嘴卻喊不出聲音來,無意中看到自己捂住傷口的手上全是鮮血,竟是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她畢竟是個弱女子,街上的行人眼看著她暈倒,有好心人上前幫助,將她扶起來靠在了台階上。


    這時,巡警也趕到了近前,看到董雅雲身上穿的衣服考究,趕緊招手叫來了一輛黃包車將人送往附近的醫院進行救治。


    一個小時之後,躺在病床上的董雅雲幽幽轉醒,她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好像還在回憶著剛才驚險的一幕。


    她扭動了一下身體,感覺胸腹之間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燒得五髒六腑都難受的不得了,隻覺得每動一下,就是鑽心的疼。


    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可還是感覺火辣辣的疼,董雅雲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這時候,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走了進來,看到董雅雲已經醒了過來,便輕聲道:“小姐,您覺得好些了沒有?”


    “我……”董雅雲說話有氣無力,氣流在胸腹之間亂竄,又疼又麻,就像是一隻毒蟲在裏麵亂闖亂撞,她的眉頭幾乎擰成了一團。


    “小姐,算了,您還是別說話了。我說您聽吧。您的額頭上的傷口已經縫合好了,縫了三針,至於會不會破相,隻能是看以後的恢複情況,但是看部位來說,即使疤痕將來無法全部消除,用頭發還是能夠遮擋住的,這一點您不用擔心,倒是……”


    護士微微停頓了一下,她看到董雅雲的眼睛裏已經透出驚恐。


    哪個女人不在乎自己的容顏呢,尤其是董雅雲臉上受了傷,她非常能夠理解董雅雲此時此刻的心情。


    董雅雲聞言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自己怎麽這麽倒黴,還沒有見到他,就發生了這樣的事,聽護士的意思,自己很有可能破相,這樣的打擊讓人根本無法接受。


    董雅雲緊咬著嘴唇,無聲地啜泣起來,她一哭,肋部更疼了,五官也是微微發生了扭曲,身子像是蝦米一樣蜷縮著。


    護士微微歎口氣,接著道:“小姐,我說的是可能!當然了,傷疤也可能恢複的很好,您現在受傷不輕,更加不能有情緒上的波動,這樣不利於傷勢的恢複。”


    董雅雲眼淚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


    “小姐,我接下來要說的是您肋部的傷勢,您目前斷了一根肋骨,接下來恐怕是需要住院靜養一段時間。”


    “肋骨斷了?這麽嚴重?”董雅雲一驚,之前隻感覺到很疼,但怎麽也沒有想到會嚴重到這種地步,肋骨都斷了。


    女護士點了點頭,耐心地解釋道:“是的,您之前遭受的撞擊力度非常大,以至於肋部折斷,幸好斷茬沒有傷及內髒,但在肋骨長好恢複之前,您是不能隨意移動的,最好是有人來護理照料您。剛才,您一處於昏迷狀態,我們也無法聯係到您的家人,您現在方便告訴我們一下聯係方式嗎?”


    董雅雲緊咬著嘴唇,她在臨城孤身一人,隻有同事和朋友,哪裏有什麽家人?


    而他剛剛來臨城,尚未站住腳跟,而且他曾經說過,他麵臨的情況又比較複雜,她不想他為了自己而分心。


    一時之間,董雅雲心意難決。


    護士見狀歎口氣,道:“小姐,您先考慮一下,等想好了隨時叫我,我就在值班室!”


    “謝……謝……”


    望著護士的背影,董雅雲的眼淚更加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滿心歡喜地將他盼來了,可是還沒有見麵,就遇到了這樣的事。


    在他從上海出發前,曾經特意地給自己打了個電話,叮囑她對他來臨城一事守口如瓶,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向外人說起兩人之間的關係,這樣對他們雙方都有好處。


    董雅雲是個女人,可並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常年深入和各個社會階層采寫各種新聞報道,見了不少的人,也經曆了很多事情,這樣的經曆讓她有著非常敏銳的政治洞察力。


    她非常理解他。


    他離開上海那個熟悉的地方,來到臨城,一切都要重新開始,而官場內部的派係山頭林立,一時半會兒是很難融進去的。


    若是自己在這個時候給他添麻煩,就顯得太不懂事了。


    距離見麵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刻,門口一個白影一閃,有人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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