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國甫起的很早。


    昨晚,待特務和警察走後,莊國甫回到屋子中,端著茶水走來走去,仔細分析晚上的搜查行動。


    從謝警長和董股長以及那個特務之間的對話,可以猜測出大概的情況。


    首先,跟自己換衣服的商人王全肯定已經被特務抓了,不然特務不會知道自己故意留下的左撇子和眉心痣的信息。


    得虧當時自己想的周全,若是以真麵目示人,怕是很難在特務麵前掩飾過去。


    其次,特務們既然沒有達到目的,肯定會聯係內線,再次確定自己的行蹤,再通過自己進一步挖出臨城的地下組織,特別是“管家”。


    思來想去,他覺得明天的接頭行動讓陳啟民一人去似乎不太合適。


    老陳的身手沒的說,但凡事都有萬一,不能大意。


    莊國甫判斷,隱藏在組織內部的敵人很有可能會獲悉“管家”再次接頭的信息,繼而給特務通風報信。


    他反複思量,除了自己出馬,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必須馬上聯係到老陳,兩人再把這件事好好地合計一番才是。


    一夜無話,警察再也沒有上門來,但莊國甫幾乎沒睡,早晨起來之後簡單地洗漱,鏡子中的麵容看上去有些疲倦。


    來到了早點鋪子,老陳已經在等著了,莊國甫要了碗蝦肉餛飩坐在了他的對麵。


    陳啟民低聲說道:“昨天晚上真是有些凶險,這次搜查的力度很大,差一點就要把我抓回去,花費了不少,才算是僥幸過關。”


    “我也是一樣,還好那些警察認錢,不然搞不好真被卷進去了。”莊國甫輕聲說道。


    仔細回憶昨天晚上的情景,至今還心有餘悸,尤其是後來的那個特務,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有些不妥。


    “敵人現在也是氣急敗壞,為了找到你不惜大規模的搜捕,但是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的,軍事情報站那邊不會讓他們這麽指使警察的,畢竟是不是一個係統。”


    莊國甫點點頭,確實如陳啟民所言,特務處才是警察局的幕後老板,而黨務調查處在軍警係統的影響力就要小很多了。


    他把自己昨天聽到的情況向陳啟民敘述了一遍。


    “還得是老莊你留了一手,不然就太危險了。”陳啟民也是倒吸一口冷氣,“今天的接頭我會特別小心的。”


    “我來就是特意跟你說這件事的。這樣,我也參加,你在明處,我在暗處,有什麽突發情況,咱們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你也參加?”陳啟民詫異的問道,目前敵人隻知道老莊一個人來臨城的消息,自己暫時是安全的,老莊的加入,說不定會有變數。


    “你不用這麽看著我。我心裏有數。”莊國甫說,“到時候我會化裝跟著你的。”


    陳啟民知道老莊是非常有主見的,而且他的提議確實符合當下的情況,隻要處理得當,危險是不大會有的。


    “那好,聽你的。但是你一定要和我保持距離,一旦遇到突然情況,切記不要管我,你先撤。隻有你安全了,我才能集中精力跟敵人周旋。”


    莊國甫淡淡一笑,老陳向來都是這樣,從來隻是考慮別人,不考慮自己。


    “行!”莊國甫知道自己現在爭辯也沒什麽意義,老搭檔也是個倔脾氣。


    他放下碗筷,忽然道:“老陳,直覺告訴我昨天晚上來搜查的那個特務感覺很敏銳,雖然我暫時沒事了,但這個人早晚是個隱患。”


    莊國甫做事謹慎之極,隻要是有隱患,就必須要提前清除掉,以他的風格,一向是主動出擊,絕不會等待危險已經降臨在頭上的時候,再做反應,到那時已經是於事無補。


    “要不提前……?”


    陳啟民眼中殺機一閃,他們這些潛伏人員,一般不會主動去招惹敵人,但如果一旦身份被懷疑,那麽危險就會接踵而至,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主動出擊。


    現在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自己的隱藏身份,他們可以隱藏在普通人中間,敵明我暗,掌握主動權。


    莊國甫想了想說:“我是有過這個想法,但警察當時沒有稱呼他,一時無法查到他的具體身份,需要點時間。還有就是,這是一步險棋,如果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咱們兩個很快就會暴露。”


    陳啟民提醒道:“你再回憶一下,當時他是真的沒看出什麽破綻,還是故意看破不說破。既然你說這個人不簡單,我怕問題不簡單,別搞不好是個誘餌,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兩個人都是有些遲疑,過了半晌,莊國甫一擺手:“先不要管他,飯總要一口一口的吃,我們計劃不變,先將情報傳遞給‘管家’,再騰出手來對付這個特務。好好計劃一下,應該不成問題。”


    陳啟民點頭,在策劃行動這方麵,老莊是高手,完全可以信賴,自己隻需要按照計劃執行即可。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過,陳啟民“咦”了一聲。


    “怎麽了?”莊國甫問。


    “這輛車的車牌很熟悉,前幾日頻繁地在湖邊村飯店出現。”


    “你住湖邊村?”


    莊國甫也聽過湖邊村飯店的大名,這可是臨城有名的高檔飯店。


    陳啟民淡淡一笑:“你還不知道吧,那裏有臨城軍事情報站的特務在,臨城調查室的特務不敢上門,我住在那裏就算是燈下黑。”


    莊國甫笑了:“真有你的,這種辦法也能想得出來,不過花費肯定是不菲。”


    “放心,我自掏腰包,不動用組織的經費。”陳啟民在上海也是小有成就的商人,這點錢對他而言算不上什麽。


    “臨城站的人是不是也在查案子?”


    “好像是,5樓一直都是封著的,聽說有一兩個月了。”


    莊國甫若有所思:“那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中午時分,韓明坤出了門,在門口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黃包車,他抬手看了看時間,顯然有些著急,便緊走了幾步來到了下一個路口,終於看到了一輛黃包車,便趕緊招手。


    拉車的是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看上去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上了車,韓明坤隨意地說了個地址,黃包車夫答應一聲,便拉著他走了起來。


    車速並不快,韓明坤這才注意到車夫的腿腳不是很靈便,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有心換一輛,但周圍卻沒有其他的空車,隻得打消這個念頭。


    就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另一輛黃包車從街口轉角處轉了出來,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


    拉車的正是曹鐵,他本來曬的就很黑,裝扮一番跟真正的車夫沒有任何區別。


    坐在後麵的喬誌坤說:“這個人非常警覺,我們別跟的太緊!”


    曹鐵點了點頭,腳下也放緩,遠遠地跟在韓明坤的身後。


    正如喬誌坤所料,韓明坤果然顯得有些異常,他特意改變了往日的路程,寧肯多繞了兩條街,也選擇了人多熱鬧的道路,不時的觀察周圍的情況。


    不過,喬誌坤和曹鐵都早有防備,把距離放的足夠遠直到韓明坤進入酒樓裏,也沒有發現問題。


    喬誌坤對韓明坤非常熟悉,甚至熟悉他的反跟蹤動作和習慣。


    躲在角落裏,曹鐵看著酒樓的大門,道:“上次冒充你的那個人正是他!化成灰我都認得,絕對錯不了。”


    這個人給自己下了套兒,甚至還找了個妓女拉自己下水,隻是韓明坤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能逃出來。


    頓了頓,曹鐵又說道:“這家夥很謹慎,專門選擇密閉又人多的地方,看來他一定是要見什麽人。要不我進去看看吧?”


    喬誌坤卻是搖頭,淡淡地說道:“不行。他和你見過麵,一旦被他認出來,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不用擔心,這個酒樓我熟悉,隻有前後兩個門,你去後麵等著,我在前門守著。我們放出了假消息,他一定會急著將情報傳遞出去,隻要劉海陽也到了這個地方,就說明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看書溂


    正如他們猜測的一樣,韓明坤確實感覺有些不對,曹鐵的突然逃走,讓他措手不及,立刻就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


    他非常後悔以真麵目示人,若是曹鐵那日並沒有見過自己,就不用這麽麻煩了。


    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必須要盡快地想辦法。


    采用緊急聯絡方式聯係了劉海陽,但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來分鍾,劉海陽依然沒有出現,這讓本來就心中有鬼的韓明坤,頓時有些忐忑不安。


    韓明坤一直希望曹鐵脫身不是留在城裏,而是回到了山裏,這樣他也不會很快被指認出來。


    這一路上就格外小心,留心觀察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不過幾番驗證,確實沒有發現異常,這才心中稍安,暗道自己實在是精神壓力太大,反應過激,搞的有些疑神疑鬼了。


    又過了時來分鍾,韓明坤已經失去了耐心,正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一個夥計端著托盤走了過來,往他的桌子上放了一壺老酒。


    韓明坤皺眉:“我沒有點老酒,是不是拿錯了!”


    夥計笑著回答:“是一位姓劉的先生付的賬,說約您在半個小時後金牛湖畔的觀魚亭見麵。”


    韓明坤聞聽頓時一驚,這是劉海陽對自己不放心啊,不過這也難怪,自己說不定已經暴露了,人家自然不會在這個地方直接跟他見麵,萬一打狗隊的人就在附近怎麽辦?


    韓明坤胡亂吃了幾口,再也沒有心情,起身付賬,又從酒樓前門走了出來。


    這次他並沒有直接叫黃包車,而是步行朝著金牛湖方向走去。


    在路上,韓明坤反複思索著,之前喬誌坤找他聊的那些話。


    自己一直都想見到“管家”,但喬誌坤從來都不提這茬,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說“管家”要見他呢?


    這和自己的暴露會不會有關係?


    之前一直認為曹鐵在臨城能夠聯係上的人隻有鄭掌櫃,但萬一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呢?


    作為一個潛伏的情報特工,對身邊發生的任何異常,都要持有懷疑的態度,對於曹鐵到底是不是跟城裏的組織取得了聯絡,韓明坤覺得還要再想辦法求證,不然總是不放心。


    又或者是直接撤離,再也不要過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了。


    想到這裏,他不由地加快了腳步,必須要早點見到劉海陽,商討自己下一步的去向問題。


    一路緊趕慢趕,終於到了觀魚亭。


    此時,陽光正好,湖麵上波光粼粼,水麵下錦鯉遊動,亭子裏擠滿了觀景的人。


    韓明坤不由地一怔,仔細打量了一番,並沒有發現劉海陽的身影。


    他站在不遠處的榕樹後等著,這個地方非常隱蔽,不會被人看到。


    一直等了七八分鍾,沒人來,韓明坤不禁大為失望,他忽地得一拍大腿。


    不好,中計了!


    劉海陽怎麽會約自己人這麽多的地方見麵呢?


    這不是明擺著給那些可能跟蹤自己的人提供線索嘛。


    自己遇到事情之後,一下子就慌了,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


    當下,他向左右看了看,雖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對象,但還是趕緊快步離開。


    他的這一番舉動,都落在他身後暗中觀察的喬誌坤和曹鐵的眼中,看著韓明坤匆匆離開,曹鐵不禁心中焦急,低聲說道:“這家夥不會是發現我們了吧,這麽快就離開了。”


    “畢竟是老情報員了,不謹慎,能隱藏在組織內部到今天!”喬誌坤聲音中沒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不過,他為什麽突然趕到觀魚亭,這個地方並不是非常適合接頭。不對,快走,趕緊離開這裏!”


    曹鐵說雖然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但聽喬誌坤這麽說,趕緊跟上他的腳步,兩人離開金牛湖畔,迅速融進了人群中。


    就在他們剛剛離開不到三分鍾,兩個年輕男子急匆匆趕到了他們方才站立的地方,不住地向四周觀望,似乎是在尋找什麽人。


    接著,又來了個小胡子,“人呢?”


    “剛才還在呢,來晚了一步!”


    小胡子皺眉:“看來隊長猜對了,這個家夥果然暴露了。走,繼續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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