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今坐在特護病房的一間臨時辦公室內沉思,咖啡館老板娘章太太,也就是羅采薇的身上,他總覺得有些古怪。


    想到此,他拿起桌子上新接入的保密電話:“是蔣進嗎?哦,他不在啊,出城了,跟誰一起?老賈?好的,知道了。有空我去局裏找你們聊天,行,再見!”


    “老賈還真勤快!”方如今狐疑地自言自語。


    這時一陣敲門聲,紀成林走了進來。


    “組長,還去找勇野健問話嗎?”紀成林說著,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


    方如今也看了看掛鍾,笑著說:“你和兄弟們先歇會兒,我自己去就行了。”


    “組長辛苦了!”紀成林笑嘻嘻地衝方如今敬了個禮。


    方如今確實很辛苦,重重壓力之下,他已經幾夜沒睡好覺,勇野健還在昏睡,他隻好坐在健病房外的走廊長椅上,時間一長,不知不覺就打起了盹兒。


    “長官,你怎麽在這兒睡了?我們值班室有床鋪,要不去那裏對付一下?”


    方如今一晃神,原來是袁護士。沒想到她竟然主動找話跟自己說。


    醫護組的檔案資料,武衛已經全部轉交給了他,他對郭醫生等人的檔案了如指掌。


    “不知不覺就睡著了,我在這等會兒,郭醫生之前說,一會兒就可以接受問話了。”方如今說著,指了指勇野健的病房。


    “你們也是,真不容易,沒日沒夜的。”


    “大家彼此彼此!”方如今說。


    袁護士長著一張圓嘟嘟的小臉,眉眼笑起來彎彎的,倒是有幾分可愛。


    這時,醫生辦公室傳來了柳護士的喊聲,袁護士朝他點點頭,匆匆走了。


    方如今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


    “方組長,看什麽呢?”武衛的聲音,忽然在方如今耳邊響起。


    “哦,沒什麽。武分隊長,外圍的警戒也安排了人手吧?不能隻顧著這兩棟小洋樓!”


    “方組長放心,外圍也有不少咱們的兄弟。”


    機動分隊的人扮成醫護人員和病人活動在醫院各處,一有風吹草動,武衛立即就能得到消息。


    就在這時,病房內忽然傳出一陣急促的喊聲。


    “快,拉住他的手!”


    方如今登時從座位上彈了起來,幾個箭步就衝進了病房,武衛緊跟其後。


    病床上,勇野健被兩個行動隊員死死地摁著,枕頭上斑斑點點都是鮮血,多半隻鉛筆插在太陽穴附近。


    “組長,這家夥借著寫材料的時候自殺!”


    一名行動隊員臉色慘白,氣喘籲籲地道出了實情。


    原來,勇野健提出要將自己知道的東西再回憶回憶,並要了紙筆。


    一開始他寫的很認真,看守的行動隊員便漸漸地喪失了警惕,以至於他乘人不備采取了自殺行為。


    劇烈的疼痛讓勇野健的麵部肌肉忍不住地顫抖,看上去猙獰可怖。


    “勇野健,你現在想死,是不是太晚了些?”方如今怒氣衝衝地說。


    對於勇野健的這種行為,武衛十分的不理解。


    勇野健雙目緊閉,一言不發,隻是不住地喘著粗氣。


    郭醫生和兩個護士匆匆趕來,郭醫生看到那露出的多半支鉛筆,不禁皺眉。


    “郭醫生,想盡一切辦法,一定要讓他活下來!”


    郭醫生翻開勇野健的眼皮,又仔細地檢查了傷口,給出了自己的判斷:“好在製止及時,鉛筆並沒有刺入太深。”


    為了保證勇野健不再犯渾,行動隊員直接將其綁在了床上,嘴裏也堵了破布。


    郭醫生給他打了一針鎮定藥物,隨即開始小心地處理傷口。


    半個小時之後,他終於直起腰說:“傷口是沒問題了,但是我建議最好打一針消炎針,不然感染發炎的話也會要了他的命。”


    又是消炎針!


    勇野健這個將死之人還真是不令人省心,在他的身上浪費了太多的資源。


    紀成林聞言趕過來,氣憤道:“他自己不想活,咱們替他考慮那麽多幹什麽,組長,我看不用給他打針!”


    郭醫生看著他們爭論,一言不發,他隻有建議權,並無決定權。


    武衛也是和紀成林持有一樣的看法。


    早晚是個死,該交待的都交待完了,即便是現在作為誘餌,一個死人和一個活人又能差到哪裏去呢?


    最終還得方如今來拍板,他毅然決定給勇野健用藥。


    當聽到方如今的話時,紀成林和武衛都有些失望,誰也沒有察覺到勇野健的眼皮忽然跳動了一下。


    “郭醫生,現在可以對他問話嗎?”


    “病人的狀態並不是很好。而且他說話也會牽動頭部的傷口,我建議觀察一晚上,最好還是等到明天吧。”


    “他的傷不是看上去沒什麽大礙嗎?”


    郭醫生歎口氣說:“長官,請恕我直言,病情的發展,我也預料不到。他之前便渾身都是傷,其免疫力比常人要小很多,複發感染的風險很大。”


    麵對郭醫生的意見,方如今絲毫不生氣,低聲說道:“那好。反正我們總能等到他開口說話的時候。”


    “不過,不能再讓他受什麽刺激了,不然下次就不一定這麽幸運了。”


    郭醫生年紀雖然年輕,但在外傷治療上還是非常專業的,這也是為什麽醫院會推薦他進入特護病房擔任勇野健的主治醫生。


    醫生和護士離開之後,方如今讓紀成林在裏麵盯著,將其中一名行動隊員叫到了臨時辦公室。


    “勇野健在自殺之前有沒有過什麽先兆?”


    行動隊員想了想說:“應該沒有,他很配合,誰也沒想到會這樣……”


    “好了,現在不是追究誰的責任的時候。”方如今打斷他的話,“其他的人有沒有人接觸過?”


    兩個護士給他換的繃帶,在站裏弄得那些繃帶上麵全是血,隻能是重新換了下。


    “中間更有沒有過交流?”


    “我們一個人盯一個,沒發現什麽異常!”行動隊員回答。


    盯著勇野健是最為艱巨的任務,他們兩個人一直就站在病床的左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打發走行動隊員,房間裏就剩下了方如今、武衛和紀成林三個人。


    “方組長,我覺得吧,咱們得調整一下偵查的方向。”武衛有些神秘地對方如今說。


    方如今抬頭認真地看著他,紀成林則站在武衛的側麵,把幾乎表露出來的嘲笑又忍了回去。


    武衛茫然不覺,仍舊煞有介事地說:“既然都覺得這個袁護士有問題,直接把人抓了,順藤摸瓜也能找出背後的主使之人。”


    說完,便回頭認真地看著方如今。


    “哦?說說看。”方如今假裝認真地附和道。


    “你想想啊,一個已經全部都招供了的人犯,剛剛住進醫院裏發生了自殺行為,這是有人在給他暗中傳遞信號,指使他自殺!”


    “那你覺得會是誰?”


    “還能是誰,那個袁護士唄!從她替補進入這個醫護小組就透著古怪,這不是禿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老鬼子忍受了那麽多的痛苦,要死早就死了,為什麽偏偏剛住進醫院就自殺?”


    一旁的紀成林接話道:“是啊,這個袁護士身上透著蹊蹺,可是咱們沒有證據啊。”


    他感覺這場對話要再繼續下去,自己就真快憋不住笑了。


    方如今拿起勇野健剛剛寫過還帶著血跡的白紙,一邊看一邊凝眉沉思,一旁武衛和紀成林仍舊圍繞著袁護士的事情進行激烈的討論。


    直到看到某一行字的時候,他的嘴角不經意地露出一閃而逝的微笑。


    在醫生辦公室的隔壁,是供兩個護士臨時居住的房間,除了應付突發事件比較緊張外,其餘的時間還是比較輕鬆的。


    柳護士正背對著門口,拿著一麵小鏡子補妝。


    袁護士則坐在床鋪上,反複摩挲自己的無名指。


    已經從病房裏走出將近十來分鍾的時間了,可她的心裏仍舊是砰砰跳個不停。


    就在剛才,她經曆了最驚心動魄的一刻,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因為比這些特務們更加可怕的,是無數個可能被忽視的細節。


    袁護士一點點地複盤著進入特護病房之後的種種言行,看看自己是否有疏漏。


    她緩緩閉上眼睛,在腦子裏反複出現的,便是勇野健那張充血腫脹的臉。


    如果病人能夠再果斷一點,也許他就不用再在醫院裏忍受重傷的折磨了。


    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真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竟然會找到自己!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也許,何況當時的情況下,自己隻是能夠按照那些人教授的方法,將信息暗中傳遞給病人。


    當然了,病人也很配合,整個過程當中,他甚至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不然自己很有可能會被兩個看守看出端倪來,等待自己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下場可想而知。


    忽然,她不經意間想起自己壯著膽子跟坐在走廊座位上的年輕長官的對話時的情景,總感覺他的臉上有一絲懷疑。


    他已經察覺到什麽了嗎?但願這隻是緊張帶來的錯覺。


    袁護士邊想邊摩挲著無名指。


    柳護士瞟了一眼過來。


    “我也就算了,本來就是跟著郭醫生一組的,你是真倒黴,攤上這個事兒,她好巧不巧的非得這個時候病了,把你推到火上烤了,我看啊,這就是早就計劃好的,她早就得到了消息,故意坑你!”


    給袁護士的感覺,柳護士的這口氣,自從被通知要關在特護病房中就沒有順過。


    特別是因為她的那個不對眼的搭檔臨時逃過了這次安排,更是一口氣又窩在了胸口。


    她叨叨說個沒完,但袁護士卻是一言不發,讓她真切地體會到了怒從心頭起的感覺,偏偏一拳打上棉花包。


    看著袁護士在那裏發愣,柳護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索性起身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邊,繼續說道:


    “你這個人,就是太老實,我是沒辦法,可你呢,本來就不是這個組的,咱們醫院那麽多的護士他們不選,偏偏選你,就因為你業務比別人好?


    這明顯就是欺負老實人!你得抗爭,你不抗爭,人家就以為你沒有意見,下次輪到這種不好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還是你。


    喂,我跟你說話呢,我認為別人在和你說話的時候,你有必要回答一句。就算咱們是路人,是陌生人,你也該注意下禮節,是不是?”


    柳護士說完,將側著身子的袁護士擺正。


    “是,你說的都對!”袁護士被逼得沒辦法,隻得開口,“你也知道,我一家老小都得靠著我這點薪水過活,我不聽他們的,哪天不讓我幹了,一家子還不得喝西北風去啊?隻要有一點兒辦法,我也不會不去。”


    “你這人就是不自信。你的業務那麽好,他們憑什麽把你開掉?你知道嗎,這些人就是老太太挑柿子,專拿軟的揉捏。你知道嗎,他們就最喜歡你這種悶聲幹活的人了。看著吧,有了這次,肯定還有下次。”


    聽柳護士說完,袁護士的心裏生出一絲愧疚。


    柳護士比她大一歲,雖然嘴很快,但非常關心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袁護士盯著柳護士看,勉強給自己打圓場道:“也就這一次了,下次我肯定會跟他們提的,行不行?”


    是啊,隻要把眼前的這關過了,下次就好了,再也不用受窩囊氣了。


    柳護士看上去並不了解小姐妹的苦衷,板著臉恨鐵不成鋼地說:“下次,下次,我看你下次還是這樣子!”


    袁護士起身來到櫃子前,拿出一個小布包,翻騰出了一個紙盒子,遞到了柳護士的手中:“謝謝你的關心,我請你吃蛋糕!”


    柳護士打開蛋糕,上麵的奶油令人食指大動,臉上也終於有了一絲笑意,側目道:“挺貴的吧?怎麽突然對自己這麽大方了,買這麽貴的蛋糕?”


    袁護士笑笑:“可不是對我大方,是對你大方!”


    柳護士表情生動:“真的假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趕緊吃吧,很好吃的。”


    “你保證?”


    “拉鉤。吃了蛋糕,你的心情就會好了。”


    “切,我才不信!”


    “你不吃,那還給我好了,我還沒吃夠呢?”


    “你想的美!”


    袁護士笑道:“那還不趕緊吃,不然一會兒我可就後悔了啊!”


    “放心,不會給你機會的。”柳護士捏起一小塊放入口中,“真甜,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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