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鬥毆再怎麽流血也是治安事件,若是動了槍,那性質可就完全變了。


    本來還有三分酒意的蔡金龍,涼意瞬間從腳躥到頭,渾身炸起了雞皮疙瘩。


    蔡金龍扯著嗓子大喝一聲:“王洪波,你他娘的給老子住手!趕緊住手……”


    他的聲調都變了,嚇的!


    王洪波啊,王洪波,喝不了三口貓尿。


    槍一開,別說你小子的小命保不住了,就是老子也得脫層皮。


    這個副局長是花了大價錢才當上的,現在才剛剛回本兒,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他可不想為了這件事把金飯碗砸了。


    王警長是真喝多了,腦袋暈乎乎的。


    剛才蔡金龍、蔣家以及孟中強在說什麽,他根本就不知道,隻知道有人對他的頂頭上司蔡局長出言不遜。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這個時候,他一個下屬必須得為長官出頭,不然明天就得被蔡局長難看掉。


    事出突然,而且動了槍,方如今也是替蔣進捏了一把汗。


    豈料,下一刻,蔣進猛地一矮身的同時,左手攸地伸出,已拿住王警長的手腕,反手一擰,將手槍奪了過去。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黑洞洞的槍口就頂在了王警長的腦門兒上,王警長的大簷帽當時就掉在了地上,順著大街骨碌碌地滾出去老遠。


    蔡金龍再次喊叫起來:“哎呀,放下槍,趕緊把槍放下!”


    一旁的孟中強心中竊喜,蔣進若是開槍打死了王警長,蔣家跟蔡金龍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蔣家即便不是家破人亡,萬貫家財也得填了無底洞。


    他在一旁十分陰險地煽風點火道:“蔡局長,不用擔心,我不信他敢開槍打死警察!還反了他了!”


    蔡金龍知道孟中強沒憋著好屁,這老東西一直盯著蔣家的生意,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


    他心中生氣,可現在也沒工夫去揭穿孟中強。


    蔣家這小子看著挺生猛,萬一火再被拱起來,王洪波小命休矣。


    不僅僅是蔡金龍,蔣家人剛剛放下的心也懸了起來。


    他們既不想蔣進出事,也不想蔣進傷人。


    蔣父顫聲道:“蔣進,放下,趕緊放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蔣進。


    蔣進心裏卻是一點不慌。


    說白了,蔡金龍、王警長都是仗勢欺人,槍拿在自己手裏一嚇唬,他們頓時就慫了。


    他雖然跟父親關係鬧得有點僵,但也曾經聽母親念叨過,蔡金龍跟孟家官商勾結,早就覬覦蔣家的家產了。


    今天若是不給他們來點狠的,將來他們反過來還得欺負到蔣家的頭上來。


    於是狠聲道:“你們之前怎麽想的我不管。不過從現在起,誰要是再敢欺負我們蔣家,我敢保證,他死的會很慘!”


    說完,將彈夾卸下來,把子彈一顆顆地退了出來。


    矛盾雖然沒有進一步的激化,但蔡金龍今天後悔管這檔子事兒了。


    剛才直接繞過去或者調頭回家多好,這算什麽事兒啊!


    明天若是周新剛問起來,自己怎麽解釋?


    想到要麵對周新剛,他的腦袋頓時大了好幾圈。


    王警長酒隻醒了一半,見自己的槍被奪了過去,便開始罵罵咧咧,極其難聽。


    蔣進自然不慣著他毛病,抬腳一記飛踹,正踹在王警長的小腹上。


    “嗷……呃啊……”


    隨著一聲淒涼的慘嚎,王警長直接被踹得倒飛出兩米,重重摔在地上。


    接著,“哇”地一聲就吐了起來,頓時一股濃烈的酒臭夾雜著菜味兒鑽進眾人的鼻子。


    方如今厭惡地看了一眼,這種酒囊飯袋欺負老百姓還行,遇到硬茬子比誰都孫子。


    孟中強立即叫了起來:“打人,打人,蔡局長,你看,他們連王警長都敢打,反了,反了……”


    他的家人也跟著喊了起來。


    蔡金龍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心說老子眼睛又不瞎,你在一旁聒噪個毛。


    挨揍的雖然是王洪波,但他純粹是自找的,簡直就是豬腦子。


    轉念一想,這蠢豬挨揍也沒什麽不好,起碼明天跟周新剛掰扯時多一個籌碼。


    “周科長,我的人也挨了打,您看這件事是不是就這麽算了?”


    蔡金龍甚至把見麵的說辭都想好了。


    就在這時,一輛軍用吉普車疾馳而至,刺耳的刹車聲聽著讓人頭皮發麻。


    隻見兩個大漢從吉普車上下來,其中一人喝道:“亂哄哄的圍在這兒幹什麽呢?哎呦,他媽的,怎麽這麽臭……吃什麽了?”


    方如今本來背對著吉普車,聽到馬寶的聲音,嘴角頓時露出了一絲笑意。


    紀成林很快發現了人群中的方如今,快跑幾步過來,敬禮道:“組長,可算是找到你了。”


    所有人都是一驚,剛才蔣家除了那個門房之外,並未發現返回的方如今,而蔡、孟二人以為他是蔣家人,是以也是並未在意。


    紀成林是老兵,一舉一動都透露出軍人氣質,顯得殺氣騰騰。


    而紀成林正在跟一個年輕人低聲說著什麽,態度十分的恭敬。


    蔡金龍的瞳孔猛地一縮,暗叫一聲不好。


    這個年輕站在蔣家人後麵,顯然是跟他們熟悉的,而那個當兵的叫他組長,這人到底什麽身份。


    他雖然是分局局長,但是若是事情牽扯到了軍方,自己的影響力就有限的很了。


    這些當兵的根本就不講道理。


    “如今,你怎麽回來了?”蔣進驚訝地看著方如今。


    “沒走遠,聽到這邊有聲音就趕了回來。”方如今微笑著說。


    雖然方如今並未在一開始就出手相助,但蔣進知道自己這位好友是不會坐視不管的,禁不住心中一暖,嘴上卻說道:“沒什麽事,天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想著這事自己能解決,不願讓方如今牽扯進來。


    蔣父也是這個意思。


    方如今微微一笑,一家子都是老實人,從沒想過仗勢欺人。


    可是,這世道就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他既然碰到了,就得替蔣家把這個麻煩解決了。


    而且要徹底解決!


    這時,蔡金龍笑眯眯地走過來:“這位長官,鄙人是……”


    紀成林當即就將槍掏了出來,喝道:“退後!”


    蔡金龍麵色尷尬:“好,好,退後,退後……”


    這時馬寶也從門房那裏問明了情況,邁著大步走了過來,和紀成林就像是一對怒目金剛一樣站在方如今的左右。


    孟中強摸不準方如今的來路,見蔡金龍吃了癟,也就不敢上前。


    偏偏這時方如今冷峻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臉上。


    “你就是孟中強?”


    “是,鄙人正是本地的商人孟中強。”孟中強趕緊回答。


    孟中強?


    方如今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孟中強心裏嘀咕,看樣子這個年輕人認識我啊,也許我跟他的長官相熟也說不準。


    正在他盤算的時候,看到方如今臉上露出笑容,他也趕緊跟著笑了起來。


    看來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正在孟中強想著怎麽套近乎的時候,看到方如今的手輕輕一揮,緊接著又聽到了一句讓他感到無比震驚的話——


    “來人,把孟中強給我抓起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蔣進一副詫異的表情,方如今肯定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可這樣也太直接了吧?


    豈不是濫用職權?


    蔡金龍、孟中強更是心裏一驚,對麵這個年輕人十分強勢,一言不合就抓人。


    馬寶不由分說將孟中強拷了起來,孟中強還想爭辯,蔡金龍趕緊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又對方如今陪著笑臉道:“這位長官,鄙人是城區分局副局長蔡金龍,敢問您是……”


    一個分局副局長在城區也是不小的官了,可在這些軍人麵前絲毫不敢擺架子,也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哪位大神。


    蔡金龍很小心,起碼明麵上絕對不會讓人挑出毛病來。


    “你就是城區分局的蔡局長?”方如今盯著著蔡金龍等人,一股睥睨眾生的強悍氣場驟然外放。


    “是,正是鄙人!”一顆汗珠從蔡金龍的額頭上滾落,啪地摔在地上。


    方如今冷聲道:“蔡局長,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臨城站行動組代理組長方如今,我們發現這個孟中強跟最近追查的一樁間諜案有關,這個人我們要帶回去。你們警察分局和我們臨城站合作的次數不少,應該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吧,所以還請你務必配合!”


    語速緩慢,但口氣卻不容置疑。


    蔡金龍、孟中強聽了之後都是渾身一震。


    臨城站?


    日諜案?


    蔡金龍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吉普軍車,兩名彪悍的軍人,以及這個年輕人不怒自威的氣質。


    身份應該是不用核實了。


    他之前跟臨城站的人接觸過,不過那絕對不是平等的合作,而是被臨城站的人指使來指使去,不僅跑斷了腿,還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別說是城區分局了,就是市局也得把他們當大爺供起來。


    隻要跟日諜大案一沾上,不死也得脫層皮。


    他雖然不相信孟中強牽涉日諜案,但也犯不著為了一個和自己隻有利益關係的商人得罪臨城站的人。


    他心念電轉,笑眯眯地道:“原來是這樣。長官,我和這個孟中強不熟,他幹了什麽我不可一概不知。今天這是恰好碰上了,恰巧碰上了……”


    汗珠子劈裏啪啦地不停往下掉。


    這個時候不趕緊撇清自己,那是傻子。


    孟中強混跡於商場,自然也聽過臨城站的名頭,知道這是淩駕於警察局之上的一個極其強勢的權力部門。


    問題嚴重了。


    他一聽蔡金龍不打算管自己了,頓時急了,叫道:“蔡局長,你……我……方組長……我可是安分守己是商人啊,我發誓,我跟跟日本人一點關係沒有……”


    他也不是沒有跟日本人做過生意,但要說投敵賣國,那純粹是誣陷。


    “有沒有關係,你說了不算。我且問你,7月12日那天你去沒去過湖邊村飯店?”方如今盯著他的眼睛問。


    一開始聽到孟中強這個名字,他就覺得有些耳熟,仔細一回想是在湖邊村飯店的住客名單中。


    “湖……”孟中強眼睛轉了轉。


    看著神態,自己猜得沒錯,方如今心中大定,這個孟中強就是自己在入住登記上曾經看到的那個孟中強。


    剛才聽到門房介紹的時候,他就覺得孟中強這個名字很熟悉。


    當時應該住528房間,那個女人應該是孟中強的情婦。


    這個很好理解,哪個男人會帶著自己的老婆去住酒店?


    “說實話!”


    “我……我……去過!”


    “為什麽去?”


    “我……我……談……談生意……”無形的壓迫感讓孟中強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點點。


    馬寶推了他一把:“老實點!”


    “跟一個女人談生意?”


    方如今此言一出,孟瑩瑩的雙眸陡然睜大。


    父親有錢有勢,在外麵也傳出一些風言風語。


    “我……我……不……不……”孟中強低下頭,既不敢與方如今對視,也有意地回避著女兒的目光。


    看來這裏麵還有事兒啊,方如今招手將蔡金龍叫了過來。


    很快他就弄明白了,這個孟中強早年也是窮小子一個,後來入贅靠著嶽父家才一點一點有了今天的地位。


    不過,他老婆十分強勢,孟中強在家裏毫無地位。


    怪不得這家夥不敢說實話。


    在外麵沾花惹草的事情一旦被老婆知道,怕是不好收場。


    “行了,事關機密,我就不在這裏問了。馬上帶回站裏審訊!”


    孟中強頓時被嚇得腿腳發軟,險些站不住了。


    臨城站是什麽地方,進去之後還能全須全尾地走出來?


    蔡金龍聞言也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作為久經官場的人物,他對官場裏的陰暗手段手段再清楚不過了。


    勢在對方手裏的時候,受了冤屈的人有證據也翻不了天。


    勢在自己手裏的時候,就算是真的,也能把它說成假的。


    兵字兩隻手、官字兩張口,黑白都是人說的。


    聽剛才方如今說的,連孟中強哪天住的飯店都掌握了,難道這老家夥真的跟日本人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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