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是張銳的副官,張銳看到他有些奇怪,因為他一般不會帶副官出席這種場合。


    “什麽事?”


    副官看向包廂內的三位女人,微微點頭,這才對張銳道:“參座,有急事,還請借一步說話。”


    張銳眉頭微皺,對司令夫人道:“夫人,我先出去一下。”


    “你自去忙!”司令夫人說,男人們的事情都是大事,尤其是這些拿槍的男人,她一般都不會去幹涉。


    張銳跟著副官走出了包廂,在走廊裏的盡頭停住。


    “參座,就在二十分鍾前,司令被緊急召去南京了。”


    張銳的眼睛猛然睜大,司令夜裏被叫去了南京,這種事情以往從來沒有發生過,有什麽事情在電話或者是電報裏說不清楚?


    “走之前,他有沒有說是什麽事情?”張銳試探著問,盡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


    副官搖頭:“司令親自打電話找您,是我接的,他知道您來了酒會,命我立即找到您,請您回司令部坐鎮。”


    “知道了!”張銳表情看似平靜,但內心已經泛起了波瀾。


    一定是發生了大事!


    司令的意思是讓他看好家。


    “司令去南京的消息,都有知道?”


    “林副官和兩名警衛隨行,除了他們就是今天值班的胡參謀。”


    “你立即回司令部,找人把胡參謀換下來,並把他接到我的家中,讓劉秘書陪著他。記住,在交接的時候,不能讓他提及司令去南京的消息,務必做好保密工作。”


    劉秘書和副官分工不同,但都是張銳的親信,他意識到司令去南京這件事暫時不能公之於眾,以免造成軍心不穩,得先將知情的值班參謀控製起來,避免事情的外泄。


    吩咐完,當下他轉身回到了包廂裏,對司令夫人說:“大嫂,隊伍裏有點事,我得回去處理一下。”


    “好,你去忙吧,不用擔心我們,過一會我們便回去。”


    張銳將外麵的警衛叫到麵前,叮囑一番,轉身而去。


    下樓的時候,和方如今走了個對麵。


    方如今看他急匆匆下樓的樣子,以及跟在旁邊的那個軍官,就知道有急事發生。


    就在這時,方如今走到了門口。


    “方組長,本來要跟你繼續敘談的,但家裏忽然有點事,咱們改日再約。”


    “好,改日我登門拜訪參座。”


    張銳點點頭,邁著大步下樓。


    方如今看著他的背影,再聯想到站長推遲參加酒會時間,暗想這兩者之間會不會存在什麽聯係。


    就在他微微愣神的工夫,兩個男人上樓從他的身邊走過。


    方如今認得其中一個是振興公司的總經理魏公宜。


    另一個青年男子看上去有些熟悉,應該是送走站長他們時,跟自己擦肩而過的男子,想必也是振興公司的職員。


    就在這時,二樓匆匆跑下一個女人,正是跟在司令夫人身邊那個戴著墨鏡的年輕女人。


    江離不想聽姑姑繼續嘮叨,便找了借口走了出來,沒想到迎麵遇到了方如今。


    方才當著姑姑和張叔叔夫婦,她不便相認,現在身邊沒有旁人,本欲打個招呼,卻見方如今一個轉身就下了樓,根本對她視而不見,不禁撅起了嘴。


    方如今也不是刻意躲著她,隻是自己的身份特殊,在這樣的公眾場合任何一個跟他接觸的人,都有可能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從而給別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生氣歸生氣,江離一跺腳,還是追了上去。


    高跟鞋輕輕敲擊著樓梯,發出了悅耳的聲音,也吸引了即將走上二樓的稻葉昌生。


    就在數分鍾前,魏公宜告訴他,董事長現在就在樓上的包廂內,讓自己隨他去見見董事長。


    稻葉昌生扭頭,目光追隨著江離的背影,這個女人很漂亮,雖然戴著墨鏡,但是仍舊有一種難以掩飾的氣質,令人心動。


    讓稻葉昌生並不是江離的美貌和氣質,而是她不尋常的舉動,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麽,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包廂內,魏公宜向蘇召其介紹了稻葉昌生,蘇召其點點頭:“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稻葉昌生很恭敬,充分表現出了一個年輕人該有的謙虛。


    稻葉昌生發現,蘇召其的身邊始終有方才一同站在台上的年輕男子陪著,此人也不說話,甚至連頭也不抬,隻是安靜地垂手站立在蘇召其的身後。


    接下來,蘇召其和魏公宜開始談生意。


    魏公宜委婉地表達了和日本人做生意不好的意思,而蘇召其則是強調這筆生意利潤不小,是個很好的機會,並說三天後要給日本人答複。


    兩人的分歧很大,都無法說服對方,很難達成一致。


    病懨懨的蘇召其卻態度堅決的很,他要跟魏公宜談的不是和日本人做不做生意的問題,而是價格的問題。


    稻葉昌生有些不解,如果單純是價格的問題,蘇召其有必要跟魏公宜商議嗎?


    這其中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眼看著這次會談就要不歡而散,魏公宜的秘書走了過來,向他匯報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就在一個小時前,1635號貨船在去往上海的水路上被劫了。


    一名船員跳江死裏逃生,到了岸上給公司打來了電話報告。


    魏公宜瞪著秘書:“怎麽會這樣?”


    秘書也不知情。


    對麵的蘇召其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相比於蘇召其和魏公宜,稻葉昌生更為震驚。


    在得知特高課即將對1635號貨船動手的時候,他便通過緊急聯絡渠道上報給了特高課總部和鬆井老師,請求取消計劃,而現在這艘船還是出事了,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轉載軍用物資甚至是彈藥的貨船出了問題,軍方一定會徹查,甚至臨城站也可能會參與其中,跟這艘貨船有關係的任何人都有被調查的可能。


    自己的身份雖然經得起推敲,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什麽地方出現了紕漏就麻煩了。


    這次,蘇召其和魏公宜態度空前一致,一致對外,徹查貨船被劫一案。


    魏公宜憂心忡忡地道:“董事長,此事非同小可,瞞是瞞不住的,必須要通知軍方。這其中的損失倒是好說,隻是這麽多的貨物丟失了,我們一時半會兒從哪裏補給人家?”


    蘇召其歎口氣道:“我們跟軍方合作了那麽多年,還是頭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對我們振興公司的信譽影響很大,如果不能及時挽回損失、消除影響,怕是以後的生意就難做了。”


    從兩人的對話當中,稻葉昌生更加篤定自己當初在船上的推測是正確的,貨船上裝載的並不是普通的軍用物資。


    否則董事長和總經理也不會如此愁眉苦臉、無法應對。


    隻有彈藥這種屬於特種生產和經營的貨物,才讓振興公司無能為力。


    蘇召其和魏公宜商議了一番,做了簡單的分工,蘇召其去緊急聯係軍方商討處置辦法,而魏公宜則是調查貨船被劫的真相。


    讓稻葉昌生感到略微欣慰的是,魏公宜提出讓他也參與此案的調查,如此一來自己便可以掌握第一手的信息,以便做出應對。


    對此,蘇召其並沒有反駁,隻是說年輕人就要多曆練曆練一番才能成長。


    穿過酒會大堂,有一個後門,方如今站在門口。


    “站住!”江離摘下了墨鏡,緊跑幾步追上了方如今,她不習慣穿高跟鞋,腳有些痛。


    “小姐,你是……?”


    方如今擺出了一副驚訝的模樣。


    “你……你明知故問!”江離越發地生氣了。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真不認識你!”方如今聳聳肩膀。


    江離站在幽暗的小廳內,確實看不清楚麵孔。


    但是江離知道他們兩個剛剛在樓梯上才見過,對方這麽說擺明了就是故意的。


    她氣鼓鼓地走上前:“那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誰!”


    “哦…………”方如今拉長了聲音,“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跟江離有過幾麵之緣,怎麽可能不認識,事實上,在江離隨著司令夫人來找張銳夫婦的時候,他就認出了這個戴墨鏡的年輕女人是江離。


    “我是……”江離是被姑姑拉來相親的,但這種理由可說不出口,“我為什麽來這裏,要你管?”


    這小丫頭的火氣很大,估計是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方如今可不想成為出氣筒。


    “江小姐找我有事?”


    這下把江離問住了。


    是啊,找他什麽事?


    “我……我是……”


    方如今看著臉色漲紅的江離有些好笑,這個小丫頭太喜怒形於色了。


    “時間不早了,如果沒什麽事情的,江小姐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這種循循善誘的口氣讓江離很不適應,看方如今的年紀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說話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倒像是四五十歲的人。


    事實上,江離之所以要接觸方如今,並不是因為方如今年輕俊朗,而是他行動組負責人的身份。


    江離也是聰明姑娘,從張叔叔那裏輕易地就套出了方如今的身份。


    這麽年輕的一個人,就能執掌諾大的行動組,管著數十號特務,一定有著其過人之處。


    接近方如今,也許在適當的時候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情報。


    自己要加入組織,不能什麽都不為組織做。


    “江小姐,以後學校的那種激進演講和遊行最好不要再參加了。還有,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不要離我太近,因為這對你並不好!”


    方如今大步離開,留下滿臉錯愕的江離怔在原地。


    她第一時間想的是,對方是不是識破了故意接近的意圖。


    可是,自己明明什麽都沒有問過呢。


    他不可能未卜先知。


    直到方如今的背影消失,江離這才狠狠地跺腳,咬著銀牙罵道:“混蛋!”


    回到大堂內,侍衛正在到處找她,司令的內侄女出了事,侍衛們非得被軍法從事。


    江離毫無疑問地被姑姑數落一通,她低著頭,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姑姑也是為了她好。


    張夫人勸解了一番,姑姑心裏的火氣才得到平息。


    時間也差不多了,幾人便在侍衛的保護下往大堂外走。


    隻是,江離目光不住地在人群當中梭巡著。


    這一幕被張夫人看到,不禁莞爾一笑,湊上去神秘地問道:“找誰呢?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江離臉蛋發燙:“沒……沒找誰!”


    那個混蛋也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這麽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張夫人看著江離,活脫脫一副情竇初開的小女兒模樣。


    “如果看上誰了,跟嬸嬸說,我幫你把關!”


    張夫人對這個侄女也是格外的偏愛,當自己的女兒,對江離的事情很上心。


    “……”江離無言以對。


    “我看剛才那個姓方的小夥子就挺好,人高高大大的,也長得英俊……”


    “哎呀,嬸嬸!”江離畢竟是姑娘家,被說的不好意思了。


    走在前麵的姑姑聽到兩人在低語,回頭問:“說什麽呢?”


    “沒……沒什麽!”江離支支吾吾地說。


    “大嫂,沒說什麽,我說哪天帶她去做幾件衣服。”張夫人說罷,對著江離眨眨眼睛。


    江離對善解人意的嬸嬸吐吐舌頭。


    和姑姑相比,自己和這位大大咧咧的嬸嬸更親。


    姑姑說:“是要做幾件好衣服,大姑娘家了,哪兒能天天穿來穿去就是那身校服啊!還有,高跟鞋要學著穿了,總要學會的。”


    她覺得今天的侄女打扮的還是不夠洋氣。


    酒會已經接近了尾聲,人們陸續離開,方如今也在戴建業的保護下走出大堂登車。


    在汽車啟動的時候,透過車窗看到了和自己有過幾麵之緣的年輕男子。


    稻葉昌生心事重重,他並未注意到躲在車窗玻璃後麵的方如今,從門口急匆匆地叫了一輛黃包車便走了。


    黃包車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看著這一幕,方如今若有所思。


    直到對方消失不見,他這才對坐在副駕駛的戴建業說:“建業,記住那個人的模樣了嗎?”


    戴建業半回頭:“沒有!”


    他倒是實誠。


    “組長,怎麽?這個人有問題?”


    方如今笑著搖頭:“不是!一個優秀的特工應該記住跟他照過麵的每一個人,因為目標很有可能就隱藏在他們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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