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彭浩良率人灰溜溜撤離之時,方如今得到了陸大勇的密報。


    原來,陸大勇的一個手下在走訪之時無意中打聽到了小胡子和周夥計的行蹤。


    陸大勇沒法打電話聯係,一路小跑追上了方如今的車隊,攔在了路中間。


    方如今見他滿頭大汗,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便知其有要事,將他讓進汽車內,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陸大勇氣喘籲籲道:“方長官,我的一個兄弟發現了目標,他們現在三清橋一帶,怕是要逃走。”


    三清橋毗鄰運河碼頭,周遭是一處處古老街巷,這裏聚集著三教九流的人,有些犯了事的人會通過關係找到這裏,花上一筆不菲的錢財,由專人護送離開臨城。


    由於此地的城狐社鼠都把關係打通了,從碼頭把人運出去很少會有人進行搜查,可謂一條快速出城的捷徑。


    “幫會的地盤?”


    方如今想到現在通知令輝怕是已經來不及了,便下令車隊轉向直接去三清橋。


    ……


    三清橋碼頭,幾個船老大正蹲在碼頭邊曬太陽,這個時節也就是早晨和傍晚的太陽可以曬一曬。


    “老孫,你猜猜咱們今天誰先開張。”一個戴著鬥笠的瘦子說。


    被稱作老孫的身材肥胖,雖然是清晨,但額頭上直冒汗珠子,他擦了一把汗說道:“那肯定是老李哥了,老李哥的運氣一向好的很。”


    他口中的老李哥身材勻稱,一身古銅色的皮膚,整個人看上去極為健碩,一身短褂,衣角一處有兩個破洞,像是剛燙出來的。


    他叼著煙袋道:“承你吉言,今天我來個開門紅!”


    胖胖的老孫笑道:“老李哥前些日子抱恙,一直沒有出工,倒是這兩天積極的很嘛,是不是找女人沒錢了?”


    另一人哈哈大笑。


    老李哥也不生氣:“休息了這麽長一段時間,總該出來賺點錢嘛。我雖然不需要像你們一樣養家糊口,但也得攢點錢養老不是?”


    忽地,老孫的目光落在了老李哥的衣衫上:“老李哥,今天出門匆忙了吧,衣服也沒來得及換。”


    老李臉色不變,朝著短褂衣角看了一眼:“昨晚抽著抽著睡著了,今天一早起得急就沒注意,回去得好好補補。”


    老孫和另一個船老大笑了起來,在他們的印象當中,老李哥雖然是個跑船的,但穿衣幹淨利落,像這樣穿著有破洞衣衫的還是頭一次,故而兩人忍不住拿他打趣。


    正說著,他將煙嘴抽出來,目光一撇,說道:“哈哈,運氣來了!”


    另外兩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從遠處走過來一個青衣男子,步履匆匆,像是有什麽急事。


    老李哥笑嗬嗬地說:“都說好了,不許跟我搶啊!”


    另外兩人有些羨慕,但一起吃這碗飯小二十年了,也不好駁了人家的麵子。


    老李哥說著就起身笑嗬嗬地迎了上去:“先生,您這是要去哪裏?”


    他注意到對方的袖口上有一個洞,似乎是被煙頭燙的。


    青衣男子抬眼打量了他一下,沉聲說道:“家裏有點急事,要去趟嘉興,不知道船家方便不?”


    老李哥知道從他們這裏坐船的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一些事情,所以都是看人下菜。


    眼看著這人行色匆匆,一看就是有急事的。


    老李哥大嘴一咧,露出一口黃牙,笑嗬嗬地說道:“先生準備出多少錢?”


    按照市價,從臨城到嘉興走水路隻需要三四塊法幣的腳錢。


    但三清橋碼頭的價格可就不能按照常理推斷了,十幾塊的也有,甚至翻到十倍的價格也不止。


    青衣男子二話沒說就從錢包裏掏出了幾張鈔票:“這些夠不夠?”


    老李哥眼睛一亮,隻是打眼一看,大約有三十塊法幣還多,這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


    他是個老江湖,對方第一次就出這個價,說明還有講價的餘地,於是他不動聲色地道:“先生,最近水麵上不太平,這點錢恐怕……”


    青衣男子又拽出幾張鈔票:“這點夠嗎?”


    老李哥咽了口吐沫,兩次加起來得有五十塊法幣了,他偷偷向自己的兩個同伴瞟去,將青衣男子拉到了一旁,壓低了聲音。


    “不是我不願意幫你,實在是這幾天上麵查得緊,一旦出了事,即便不掉腦袋也得蹲大獄,您看……”


    青衣男子不動聲色地道:“再加五塊法幣,若是不行,我就換其他的船。”


    老李哥哪兒能讓到嘴邊的肥肉溜走了,他打定了要做成這筆生意,忙陪著笑道:“那是差不多了,先生,這片就我的船最幹淨。還有,若是論起同官麵上的熟稔,咱也是當仁不讓的,絕對的安全。”


    青衣男子向周圍看了看:“我的事情比較急,要馬上離開臨城。”


    坐三清橋碼頭的船走的,就沒有一個不急的,老李哥嘿嘿一笑:“這好說,您現在就可以上船,咱們這就走!”


    在老李哥的帶領下,青衣男子上了船,其餘兩個船老大都向老李哥投向羨慕的目光,老孫還偷偷問老李哥這筆生意能賺多少。


    “沒多少,也就是個辛苦錢。”老李哥嗬嗬一笑。


    老李哥說的沒錯,他的船打掃的確實比較幹淨,老李哥見青衣男子隻隨身帶了一個小皮箱,並無其他的行李,便讓他將皮箱放下,但對方隻是點點頭,始終將小皮箱拎在手裏,很是謹慎。


    老李哥沒做糾纏,隻說:“先生,您坐穩了,咱們這就開船!”


    老李哥將手中的半截煙頭彈入水中,他是靠船吃飯的,駕船技巧跟他的嘴皮子一樣的溜,竹蒿輕輕一撐,小船蕩開水麵,緩緩離開碼頭,向運河中心駛去。


    碼頭上的兩個船老大不禁搖頭,老孫道:“這便宜又讓老李哥占了,看那個穿青衣的客人像是個有錢還不缺錢的主兒,嘖嘖……”


    另一人道:“別看咱們都是吃這口飯的,但不能跟老李哥比,他認識的人頭多,關係熟絡,在黑白兩道都吃得開。你看那個客人的神色,一看就是身上背著大事兒的人,咱們羨慕就羨慕好了,別太往心裏去。”


    老孫點頭道:“是啊,我也就是這麽一說。什麽錢能拿,什麽錢燙手,我心裏還是有數的。”


    兩人百無聊賴地聊著,很快就過去了二十來分鍾。


    沒有客人。


    隻能一袋煙一袋煙地抽著,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打發寂寞。


    忽然,碼頭東頭傳來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一輛打頭的軍用吉普車揚起陣陣煙塵朝著這邊駛來。


    老孫手一抖,煙灰掉在了褲腿上。


    “要出事……”


    另一個船老大也是身子一震。


    常年幹這個行當,他們對碼頭上的一切都很敏感。


    “老孫,不會是衝著那個客人來的吧?”


    老孫怔怔地看著車隊。


    吉普車已經距離不足二十米了,仍舊沒有減速的意思。


    那個船老大拉老孫:“快走!”


    老孫的雙腳猶如釘住了一般,等他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吉普車的車頭已經快貼到他的腦門了。


    車還沒有停穩,車門就被一個行動隊員推開了,飄身從車上跳下,手一指老孫兩人,沉聲問道:“剛剛是不是有人從這裏坐船走了?”


    老孫兩人對視一眼,果然是衝著那個青衣客人來的,這下老李哥可要麻煩了。


    後麵的車輛陸續停了下來,足足有七八輛之多。


    老孫兩人如何還能不明白,這是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早……早走了,約莫一頓飯的工夫……”


    “哪個方向?”


    “往東,嘉興……”


    “幾個人?”


    “一個!”


    “一個?”


    “沒錯,隻有一個人,穿著一身的青衣,拎著小皮箱,坐的是我們這裏的老李哥的船。”老孫在巨大的壓力之下,說話竟然都不結巴了。


    張繼斌從後車趕過來,聽到匯報之後,立即向方如今作了匯報。


    從船老大的描述來看,應該是旅館的周夥計,可小胡子哪裏去了?


    “老張,你帶人去追周夥計,要快,盡量要活口!”


    張繼斌點頭答應一聲,帶著人直奔停靠小火輪的碼頭。


    方如今將兩個船老大叫過來,詳細地問了青衣客人以及老李哥的情況。


    有一點,引起了他的注意。


    船老大老李哥之前一直是抱恙狀態,但是今天一早毫無征兆地就來碼頭了,讓另外的兩個同伴感到很驚訝。


    “老李哥今天有什麽異常的地方嗎?”


    老孫和同伴翻著眼想了想,當即將老李哥穿著破洞衣服的事情說了。


    方如今眉頭微微一簇:“你們兩個知道他的家在什麽地方嗎?”


    老孫道:“知道,在冷靜街!”


    “家裏還有其他的人口嗎?”


    “沒有,孤身一身,沒有成家,也沒有找女人!”


    一個跑黑船的,收入定然不菲,養活一家老小沒有問題,而老李哥卻沒有成家,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


    方如今招呼了兩個行動隊員,讓他們跟著老孫一起去老李哥的家。


    戴雷平小聲道:“組長,你懷疑這個老李哥有問題?”


    “一切都太過於巧合了,那麽多的船老大,周夥計為什麽不找別人,還有老李哥一直都在生病,為何今天一大早就來碼頭了?”


    他懷疑這條撤離路線是早就設定好的,老李哥的真實身份就是隱藏在臨城的日諜,其作用就是在關鍵時刻協助同伴撤離。


    當然這隻是猜測,一切還要等張繼斌追上那艘船才會有結論。


    “行了,都撤吧!”


    方如今帶頭上車,車隊再次揚起一片煙塵,延長而去。


    數分鍾後,煙塵漸漸散去,碼頭再次恢複了寧靜。


    留在碼頭的船老大這才一屁股坐在竹椅上,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對方才的一幕至今心有餘悸。


    那些人都帶著家夥,而且是明目張膽地帶著家夥,打頭的還是軍用吉普車……


    這麽說來,老李哥也有問題?


    不能啊!


    他跟老李哥朝夕相處也有七八年的工夫了,自認為對其已經很了解了。


    船老大搖搖頭,實在是想不通,想不通啊。


    就在船老大胡思亂想之際,一個穿著灰色長衫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船家!”


    船老大抬頭看去,隻見此人花白胡須,駝背,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老爺子,什麽事兒?”


    “坐船!去紹興!”


    船老大皺著眉頭:“我的船壞了,今天去不了。”


    他還在想著老李哥的事情,有的錢真是有命賺,沒命花。


    “你開個價吧,我急著走!”


    船老大覺得自己不能稀裏糊塗地拉客,上下打量他:“老爺子,您跟我透個實底,身上有事兒吧?”


    老人嗬嗬一笑:“你們這裏的規矩可不是這樣的。”


    三清橋的船老大們做的就是這樣的生意,來了客人講價,不打聽對方的底細,這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一拍兩散,大家也不傷和氣。


    船老大脖子一梗:“老爺子,您說的沒錯,三清橋是有這樣的規矩,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跑船隻不過是為了賺點辛苦錢養家糊口,可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老人掏出一遝鈔票塞了過來:“先看看這些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等到了地方我再付一半。”


    船老大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手裏的這些鈔票起碼有三十多塊,再付一半就是小七十塊,這筆船資不可謂不豐厚。


    但越是對方出價越高,就更加說明有問題。


    老李哥的前車之鑒還在呢,自己要不要這麽冒險?


    正在他猶豫之時,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這生意若是你不願意做的話,盡管讓給我好了!”


    船老大聽著聲音很是熟悉,驀然回頭。


    那老人比他的反應還要大,當即轉身就往聲音的反方向跑,動作猶如脫兔一般,哪裏還像是個病懨懨的古稀老人。


    那老人在奔跑之際,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把手槍,對著身後就是一槍。


    船老大下意識地抱頭蹲下,直感覺腦瓜頂一熱,隨即一股暖流自額頭留下,他顫抖地伸手一摸,竟然是血,頓時嚇得腿都軟了,直接趴在了地上。


    老人驟然開槍,引起了身後之人的反擊,頓時砰砰的槍傷響了起來。


    船老大眼看著老人的手臂中了一槍,手槍掉落在地,緊接著腿上又中了一槍,一頭栽倒,數個大漢猛地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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