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電話?什麽人打來的?”方如今眼睛微微睜大,和之前中林小夜子交代的內容相比,這才是他想要的。


    中林小夜子先是搖頭:“我不認識對方,他的聲音應該是經過處理的,但我肯定應該是個男人,而且是個中年男人。我是搞電訊工作的,對聲音還是比較敏感的。感覺對方的年齡應該在四十歲以上。”


    方如今覺得她的這番話基本上是可信的,即便一個人刻意地偽裝自己的聲音,在聽力出奇的人耳中,還是能夠分辨出來的。


    “如果讓你再次聽到那人的聲音,你有把握認出來吧?”


    中林小夜子很是認真地想了片刻,回答道:“應該可以,我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不知道打電話的人的身份,但是大致掌握了他的性別和年齡,以及聲音特征,也算是不小的收獲了。


    “現在說說電話的內容吧?讓我先猜一猜,是不是先說了暗語表明了對方是自己人的身份,然後才給你下達指令的?”


    中林小夜子睜大了眼睛:“您……您怎麽知道?”


    方如今笑了笑,當初石耀華就曾經交代過,有一次他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對方說了暗語確定身份之後,讓他去打個電話。


    當時葛培均也在,葛培均是石耀華的交通員,而一個陌生人直接越過葛培均打電話給他下達指令,說明任務非常緊急。


    和中林小夜子交代的有些相似,對方的聲音是偽裝過的,暗語也是緊急聯絡的暗語,自從石耀華接受潛伏任務之後,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暗語。


    當時提到正是湖邊村的飯店號碼5614,且轉述的電話內容中提到了“一壺春”這個地點。


    “這個你就不要問了,繼續說吧。”


    中林小夜子點點頭:“那人讓我去街上貼一張啟事,內容是:林先生,姨夫患重病已於三日前去世,後事已經料理完畢,勿念!”


    方如今蹙眉,這個啟事的內容就很耐人尋味了,一般的啟事要麽是尋人,要麽是讓人看到後趕緊去處理某事,這種告知對方不要擔心的還真是少見。


    “張貼啟事的具體地點?”


    “就在皮氏巷和上八界巷口,那裏經常會有人貼各種招工廣告和啟事。”


    紀成林立即找來了地圖。


    中林小夜子所說的地點是典型的老城區,街巷眾多,橫縱複雜,周圍有市政機構、學校、醫院等設施,人流量非常大。


    在這樣一個地點張貼啟示,自然是很容易被人看見的。


    “時間呢?”


    中林小夜子想了想:“應該是上上個月月底,大概二十八九號的樣子,具體我記不太清了。”


    “老紀,這個時間段,還能記起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方如今問。


    紀成林撓撓頭:“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不記得了。”


    方如今笑了笑,命戴雷平將自己的公文包取了過來,又從中拿出一個小筆記本。


    “查查這個就知道了。”


    紀成林眼前一亮,組長有愛記筆記的習慣,一些案件的線索和偵破思路都被他記在了本子上,隻是這些內容都是用特殊符號書寫的,非本人根本看不懂。


    在這一點上,方如今是非常注意的,密碼也是自己精心設計過的。


    方如今一邊查,一邊問:“小夜子小姐,對方隻是讓你張貼啟事,至於看到啟事的人,有沒有什麽動靜或者是反應,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這件事過去之後就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似的。”


    “那我再問你,此事後來你跟你丈夫講過嗎?”


    “沒有!那人叮囑我不允許跟任何人講,包括我的……包括平田幸夫。”


    這時,方如今的目光在筆記本中的某一頁停了下來,紀成林也湊了過去,可即便他對所有的案子都了如指掌,可還是看不明白那上麵寫著什麽。


    方如今將筆記本合上,說道:“老紀,還記得藤井樹仁嗎?”


    紀成林點點頭,藤井樹仁、井上次郎、平尾逸秀、高橋茂等人糾集了一夥土匪在占山為王。


    藤井樹仁腦瓜子靈活,明令禁止手下的土匪去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又暗中買通了當地的官員和駐地軍官,所以能夠在曆次清剿中保存實力。


    他們的存在是為了配合當時的“輕舟”小組,隻是由於藤井樹仁和“輕舟”小組組長,代號為“石橋”的秋田真宏之間存在矛盾,彼此之間相互提防。


    方如今等人是通過潛伏在興福寺中的日本間諜喜多太郎才獲得了藤井樹仁的線索,並通過周密的圍捕,將藤井樹仁等三十餘名日本間諜骨幹一網打盡的。


    隻是藤井樹仁這個家夥骨頭很硬,在被叛徒高橋茂擊傷後在醫院中治療的時候,騙過了看守和護士自絕了。


    藤井樹仁掌握著一部電台,能夠和特高課總部直接聯係,並且接受深度潛伏在臨城的一名高級特工的指揮。


    藤井樹仁的死亡,直接導致了該線索的中斷,令方如今和紀成林感到大為遺憾。


    經過方如今的這麽一提醒,紀成林恍然大悟,中林小夜子張貼啟事的時間跟藤井樹仁的死亡時間非常接近。


    藤井樹仁在病房裏始終是一言不發,為此王韋忠當時傷透了腦筋。


    沒想到的是藤井樹仁騙人說自己要方便,後來又借故說自己不習慣有人在的時候方便,把王韋忠“請”了出去。


    等王韋忠出去之後,藤井樹仁假借跟護士說話,讓護士貼近他,趁機偷走了護士別在胸口的鋼筆以及發卡,藏在手中。


    那鋼筆根本就是個障眼法,真正要了藤井樹仁性命的是護士的發卡,藤井樹仁用發卡挑開了自己的動脈血管。


    等王韋忠發現時,為時已晚,井樹仁身下鋪著的白褥子也都被鮮血浸透了,再也無力回天了。


    從當時護士的表現來看,不像是受人指使,事實的真相應該是藤井樹仁利用了她的同情心。


    即便如此,對護士也進行了嚴格的審查,結果和王韋忠推測的一樣。


    至此,這件事就被蓋棺定論了。


    直到方如今聽了中林小夜子的供述,才覺得藤井樹仁的死怕是沒有那麽簡單。


    他和紀成林對視一眼。


    兩人在心裏想的都是同一個事情。


    假定中林小夜子所張貼的啟事,就是向潛伏人員傳達刺殺或者是告知藤井樹仁自絕的信息呢?


    那麽這件事就有意思了。


    方如今將紀成林叫到了外麵,低聲道:“老紀,你現在就跑一趟當時藤井樹仁治療的那個醫院,以當時的主治醫生,以及護士為重點進行排查,特別是出事當天的那個護士。”


    紀成林不解:“那個護士不是已經排除嫌疑了嗎?”


    “不排除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利用,臨時充當了死亡消息的傳遞者。”


    “也是!”紀成林恍然大悟。


    “你詳細問一問,當天她見過什麽人,說過什麽話,還有就是身上有什麽不一樣的裝束和配飾,這些情況對我而言都很重要。另外,如果我們推測是真的,以日本人的小心謹慎,特別是那位深度潛伏的高級特工,一定會安排醫院中的內線及時撤離,所以藤井樹仁死亡之後的離職人員也是重點排查對象。事不宜遲,趕緊去吧!”


    聽到有這麽多的線索,紀成林頓時興奮了起來,高高興興地去了。


    隻是沒多久,他又回來了,卻是擔心石耀華和平田幸夫。


    方如今知道他是惦記自己,笑道:“老紀,他們兩個現在還在咱們的手裏,還能翻了天,你放心的去!”


    紀成林這才放心離去。


    此時,手下報告說石耀華已經給平田幸夫都包紮好了,按理說他們兩個人不能繼續在一起了,方如今便命手下再過五分鍾將石耀華帶到中林小夜子這邊來,他這邊則是要提前跟中林小夜子打個招呼,免得一會兒穿幫。


    片刻後,當石耀華在方如今的見證下,和中林小夜子見麵時,兩人都有些尷尬。


    石耀華率先鞠躬道:“老板娘,實在是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都是為了活命,還請多多擔待。”


    中林小夜子看到石耀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也不忍過分苛責,慘然一笑:“石醫生這是說的哪裏話,形勢所迫,大家都沒得選擇,我能理解!”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石耀華連連點頭,在進入這房間之前,他被方如今單獨囑咐了幾句,讓他再做做中林小夜子的工作,“如果葛老板能像您這麽想得開就好了,唉……”


    說到這裏,他眼淚也是在眼眶裏打著轉,同時在觀察著中林小夜子的表情。


    中林小夜子雙肩抽動,低聲啜泣起來。


    方如今適時道:“好了,敘舊的話留作以後再說。石醫生,談正事兒吧!”


    石耀華連忙擦擦眼睛:“對,聽方長官的,說正事兒,說正事兒。”


    他隨即對中林小夜子道:“老板娘,事已至此,抵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還是把知道的情況都跟方長官說了吧,免得繼續受罪!”


    中林小夜子的身上也有刑訊傷,但都是之前留下的,料想方如今等人今天先拿平田幸夫開的刀,之後才是對中林小夜子先禮後兵。


    方如今附和道:“不錯,石醫生是過來人,他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了,沒人能挺過我們臨城站的酷刑,何況你一個女人!”


    石耀華勸道:“是啊,我現在是真後悔啊,後悔當時怎麽就是鬼迷了心竅被你們的人拉下水了呢?我更加後悔在被捕之後,竟然一錯再錯選擇了負隅頑抗,你看看我現在一身的傷,若不是我在最後關頭想通了,這條命早就沒有了。當然了,還得感謝方長官,及時給我用藥醫治。我是做醫生的,這身刑訊傷對我意味著什麽我最清楚了,即便僥幸能夠保命,後半輩子也完了……老板娘,聽我一句勸,說著才是最重要的,人一死就什麽也沒有了?”


    石耀華的確是個能說會道的主兒,把方如今說成了他的再生父母一般。


    中林小夜子隻是低著頭哭,卻不發表意見。


    這下把石耀華急得不行,在平田幸夫那裏他就差打包票了,結果事情並不順利,如今再拿不下中林小夜子,方如今便不會再繼續信任他。


    石耀華無奈,隻得繼續磨嘴皮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小時之後,中林小夜子終於答應開口。


    石耀華大喜過望,麵帶喜色對方如今道:“方長官,在下這個戴罪之身,總算是幸不辱命,幸不辱命……”


    “石醫生辛苦了,辛苦了!”方如今麵帶微笑,“來人,帶石醫生出去休息。”


    石耀華起身告退,出了房間。


    他本想在院子裏等著,結果被行動隊員直接帶到了後院的柴房中等待。


    這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


    期間,方如今對他沒有任何新的指示,隻是命人給他捎來了一壺茶水。石耀華心中焦急,茶水一碗接著一碗的喝,很快膀胱就受不了了。


    他瞟了一眼負責看守的行動隊員,卻見到對方根本沒有看他,隻得清清嗓子,輕聲道:“長官,我想方便!”


    行動隊員還是沒有搭理他。


    他隻好苦著臉道:“長官,您行行好,我實在是憋不住了!”


    行動隊員這才帶他去後麵的茅廁。


    等他回來之後,卻見方如今麵帶笑容地站在柴房門口。


    石耀華賠笑道:“方長官,老板娘是不是都交代了?”


    方如今點點頭,故作神秘道:“不僅僅都交代了,還說了一些之前我們並不掌握的事情!這一切都是石醫生的功勞啊!”


    石耀華連連說不敢,又道:“都是在方長官的攻心之策下取得的勝利,在下隻不過是根據您的指示,在適當的時候站出來敲敲邊鼓而已,談不上功勞!”


    方如今擺手:“石醫生不必過謙,我這個人向來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這功勞就是石醫生的,任誰也搶不走。我會將石醫生的表現如實寫在結案報告上,相信上峰見了也一定會有所考慮。”


    石耀華大喜,連連作揖:“方長官救命之恩,在下來世必定結草銜環以報。”


    “現在,我還有一件事需要石醫生的協助,不知石醫生是否會答應?”


    石耀華微微挺起胸脯:“隻要能彌補在下之前所犯的錯誤百之一二,在下什麽都願意。”


    方如今十分滿意地點頭:“如此甚好!那就請石醫生隨我來吧!”


    石耀華奇道:“敢問咱們這是要去哪裏?”


    方如今神秘一笑:“隻管跟我走,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是什麽所在了。”


    石耀華隻好點頭:“是,是,怪我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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