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陽一早五點半去了偃月街25號。


    盡管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當見到那人之後,劉海陽驚的下巴都掉下來了。


    中年男人臉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隻露著眼睛和嘴巴。


    那雙眼睛透著精明的目光,讓劉海陽感到親切無比。


    “對於王培法的調查,你要一如既往的配合,不能讓他挑出毛病來。現在最大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劉海陽連連點頭,這一點他是有信心的。


    “我的身份暫時還不能公開,並且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杜金星。”


    劉海陽聽了心中一喜,杜金星雖然是臨城調查室的臨時負責人,但現在發生了變數,這個“臨時”便隻能是“臨時”,一時間,他又信心滿滿。


    中年男人讓他繼續追查汽車爆炸案一事,有些線索不一定非要向王培法匯報,但是一定要報告給他,劉海陽自然是連連答應。


    他們之間重新確定了新的聯絡方式,中年男人拒絕了劉海陽提供治傷藥品的好意,便讓劉海陽告辭離開了。


    一路上,劉海陽隻覺得胸中的一塊巨石猶如被搬開,前途又是一片光明起來。


    沒想到的是,好消息剛剛傳來,便收到了噩耗。


    一輛黃包車疾馳穿街過巷,車夫渾身大汗淋漓,甩掉的汗珠幾乎掉到了後麵劉海陽的臉上。


    劉海陽一身便裝,為了準備去偃月街25號接頭,他昨晚一夜未眠,眼中泛著深深的黑眼圈。


    但他得知郭忠潮偷偷回到臨城並且失蹤的消息之後,憤怒之餘大為震驚。


    郭忠潮的失蹤意味著什麽,就不用多說。


    王培法肯定會揪著這條線索不放,而表麵上和自己已經和好的杜金星會打什麽小算盤也難說。


    劉海陽焦急如焚,在得到消息之後沒敢開車,便匆匆出了機關樓,在城裏繞了一圈後便聯係上了自己的心腹。


    他作為行動隊長,自然不隻是郭忠潮一個可靠的心腹。


    他讓心腹直接去女人的家附近監視盯梢,若是沒有人盯著,便把女人接出來,他有話要問。


    半個小時之前,他接到了心腹的電話,女人已經被接出來了,正安置在一個秘密安全點裏,他便親自去見那女人。


    待到了一個巷子口,他喊了停,扔下車資突然從黃包車前跳下,疲憊的身體透露出一種異樣的敏捷。


    他的眼睛如鷹一般敏銳,掃視著街道,一路向前走去,在街頭巷尾穿梭,連著做了幾個反跟蹤動作,如同一隻在迷宮中遊蕩的貓頭鷹。


    他故意繞遠路,穿越狹窄的小巷,留下一個又一個迷惑的蹤跡。


    最後,他鑽進了一條深深的小巷,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小巷的深處。


    一處堂屋之中,女人見到匆匆趕來的劉海陽先是一愣,她並未見過劉海陽,但聽郭忠潮說的多了,兩相對照,很快就斷定此人便是郭忠潮的頂頭上司劉海陽,當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還請劉長官救老郭的性命!”


    昨夜自從郭忠潮跳窗走後,她便憂心忡忡,為自己的男人擔心。


    一夜幾乎也沒有睡著,白日裏雖然沒有出門,但聽到鄰居在議論,說是不遠處的小巷子中殺了人,她首先聯想到了是郭忠潮。


    起初,她被人從家中帶走,不知所措,還以為是南京方麵來的人,直到見到劉海陽之後才放下心中的戒備。


    這個女人的存在郭忠潮從未主動報告,但這種事怎麽能夠瞞得住精明的劉海陽,是以他在得知郭忠潮出事之後立即想到了這個女人。


    “先別忙著哭,出事的是不是老郭還很難說,你把昨日的事情一一說來,不可有任何的遺漏。”


    女人腦子還算是清醒,將昨晚郭忠潮來到家裏的事情有選擇性的說了。


    “他這次回來所為何事?”


    女人搖頭:“他沒有說起過,隻說明日便離開臨城。”


    劉海陽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三十多歲,五官還算精致,一雙桃花眼甚是嫵媚,身段也比尋常女人豐腴一些。


    “不說實話,不僅救不了老郭,還可能連累你!”


    女人被他冰冷的目光嚇得一哆嗦,趕緊解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一向不跟我說起外麵的事。便是此次回來,也事先並未通知我。”


    劉海陽仔細地看著女人的表情,見她不像是說謊,便問道:“你確定他是聽到醉漢酒後的聲音才急匆匆地離開你家的?”


    女人淚水漣漣地點頭,這她怎麽也忘不了,兩人正準備恩愛一番,那兩個殺千刀的醉鬼就出現了,說了一大堆不著四六的話。


    “你再詳細地將當時的情形說了。”


    女人點頭,一邊回憶一邊說。


    很快,劉海陽心中便有了猜測:


    所謂的醉漢完全是有人故意為之,為的就是給郭忠潮製造危機感,逼迫他離開,以方便其後續的行動。


    劉海陽在警察局也不是沒有眼線,他輾轉打聽到了出現在現場的人不止是一夥人,心中也是詫異不已。


    他在腦海裏盤算,這兩夥人怕不是同一個目的,隻是不知道哪一夥最好達到目的了。


    現場留下的血跡不少,但未必就是郭忠潮一個人的,畢竟自己這位心腹的身手也不錯。


    於是,劉海陽有了一個更加大膽的推測,那就是郭忠潮此刻怕是還活著。


    他不由地不寒而栗,郭忠潮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他寧願其死了,也不願意讓他落在對頭的手裏。


    如果是王培法玩出的小把戲,劉海陽憑借自己安插的眼線,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但若是杜金星也參與其中,自己那些眼線就不夠用了,畢竟在情報方麵杜金星和他的手下更加的擅長,想要瞞過自己並非難事。


    劉海陽反複問女人郭忠潮有沒有提過什麽物件或者是什麽地方,女人都說不知道。


    這讓劉海陽更加的沒底,在郭忠潮離開臨城之前,他曾特意找他談過話,讓郭忠潮銷毀證據,但保不住郭忠潮為了留條後路,私自留存一份。


    而自己的手下在女人的家中翻了幾遍,並未有所發現。


    劉海陽看看時間,讓手下繼續看押女人,便匆匆離開了。


    一個小時之後,調查室還有個重要會議,他作為行動隊長是不能缺席的。


    出了房間,劉海陽便讓心腹以保護郭忠潮的家人為名,立即進入他的家中尋找可能存在的證據。


    他很清楚,郭忠潮是自己的心腹,也是王培法一直要找的人,但在此時此刻,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他劉海陽是有問題的,王培法也不敢明麵上對他怎麽樣。


    隻要自己在王培法的人之前找到郭忠潮和那份可能存在的證據,便仍舊能夠占得事情的主動。


    在回調查室的黃包車上,他驚鴻一瞥之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正是那個出現在文啟絲織廠大門口的老乞丐。


    等劉海陽吩咐車夫停車,自己追過去,卻早就不見了對方的蹤影。


    礙於時間關係,他隻得再次叫了一輛黃包車返回。


    會議前,杜金星特意問了劉海陽關於郭忠潮的事情,劉海陽自然是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郭忠潮已經偷偷返回臨城的事情,並告訴杜金星自己正在設法和郭忠潮取得聯係。


    當然了,這個聯係指的是同依然被認定還在“外地”的郭忠潮。


    在沒有更加確鑿的證據證明郭忠潮已經回到臨城的情況下,劉海陽是不會主動承認的。


    杜金星是個聰明人,並未作進一步的追問,剩下的事情會有王培法去做,自己沒必要站到劉海陽的對立麵。


    他敏銳地觀察到劉海陽今日的情緒有些複雜,這種情緒雖然在表情上看不出來,但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欺騙人的,尤其是麵對杜金星這樣的情報高手。


    會議的內容是傳達南京本部的最新指示,鑒於一些政府官員貪汙腐化嚴重,上麵讓黨務調查處針對此事開展調查,有貪贓枉法者絕不姑息。


    放在以往,劉海陽肯定是高高興興地受領任務,畢竟這是一次發財的好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讓那些貪官汙吏們將貪墨吐出來,繼而中飽私囊。


    但現在他對此全然失去了興趣,郭忠潮的事情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必須要在第一時間尋到其下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會議結束之後,他表示杜金星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去辦,絕對服從安排。


    杜金星也沒有多說什麽,查貪汙的事情主要是以情報組為主,直到抓人的時候才會用到行動隊。


    他不準備將好處獨吞,還是要分潤一些給劉海陽的,此人目前對自己還有用。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是遠在南京的小分頭打來的,暗語的意思是在南京已經得手,得到了程文風和女人親密交往的照片,請示下一步如何動作。


    杜金星左右為難,之所以針對程文風是為了彭浩良,如今彭浩良已死,讓照片的效果大打折扣。


    他現在沒有理由去得罪這個剛剛上任的情報科長,便命令小分頭等人趕緊撤回來。


    小分頭得到命令之後,一臉的詫異,回到集合地點和其餘幾個同伴說了,幾人也都不理解。


    “聽副主任的語氣,好像情緒不高,可能出什麽事情了。”小分頭還是十分敏銳的,從短短幾句話當中就推測發生了變故。


    他當即命令一名同伴去聯係臨城的同事,這才得知了家裏真的出了大事。


    消息很快反饋到了小分頭幾人那裏。


    “真他媽的倒黴,老彭沒了,咱們這次的任務怎麽辦……”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了彭浩良這個靠山,他們針對程文風的行動完全就是在玩火,會燒的粉身碎骨。


    “趕緊撤吧,趁著姓程的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個同伴提議。


    小分頭也是這麽想的,南京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一旦跟蹤監視程文風的事情被發覺,他們幾個多半要成為替罪羊。


    於是,幾人分頭行動,準備返回臨城。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那日製造的假火災,到了最後還是引起了程文風的懷疑。


    畢竟程文風是個老牌特工,事發之後他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並且回到了所住的房間,進行了詳細的檢查。


    一切好像沒什麽變化,但一個不容易發現的細節最後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當日給女人買了一個金戒指,就放在枕頭旁,但回去的時候金戒指已經不見了,後來是在靠近窗戶的沙發下找到的。


    女人說可能是火災發生之後自己太過慌亂,以至於讓戒指滾到了沙發下。


    但程文風可不這麽想,他回憶了當初女人下床的動作和方位,並進行了模擬。


    最後確定戒指不是女人因為慌亂逃生而滾落在沙發下的,而是有人在火災之後趁亂進入了他們所住的房間。


    這個推測讓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初來乍到,本就是處處小心謹慎,見了上官都是逢迎討好,唯恐得罪同僚。


    那女人來南京也並非他本意,是以特意隱藏了行蹤幽會。


    這幾日他正在思考如何跟女人說暫時斷了來往,不成想出了這檔子事。


    程文風立即差人展開了秘密調查,通過自己入住的時間和周邊其他旅店住客入住的時間進行了簡單的比對,很快就發現了對麵的一個旅館當中有一夥人曾經住過。


    根據旅館的老板和夥計的描述,他基本上確定了這夥人就是自己要找的。


    但是在諾大的南京城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尤其是在他羽翼尚未豐滿的情況下,難度更大。


    思慮再三,程文風並沒有就此放棄秘密調查,而是從情報一科專門抽出了兩名心腹處置此事。


    當然,他並未跟他們透露自己和女人幽會的事,而是說在旅館裏發現了幾個可疑分子,讓他們務必追查到底。


    旅館的老板和夥計因為見過那幾個人的麵,也被“請”去認人。


    重點區域被放在了車站、碼頭等地,因為程文風從口音上判斷這些人不是南京本地人,很有可能是臨時過來的。


    在車站碼頭蹲守雖然是個笨辦法,但程文風也暫時沒有更好的招兒了,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笨辦法還真有了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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