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槍,盧朝憲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然後直接跪倒在地。


    “饒命,饒命啊……”


    南京城雖然是首都,但作奸犯科之輩並未完全不存在,但盧朝憲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被盯上。


    “起來說話!”開口的是戴雷平。


    他奉命來接觸崔德民的鄰居盧朝憲。


    在見到盧朝憲之前,戴雷平心中一直都是持有懷疑態度的。


    崔德民雖然露麵了,但沒有任何線索顯示他住在這附近,組長對此並未說明。


    進入盧朝憲家中前,戴雷平已經做好了白跑一趟的思想準備,但結果出乎意料。


    盧朝憲口中描述的崔德民竟然跟他們掌握的線索有著七八分的相似之處。


    他不得不佩服組長的未卜先知,等行動結束之後一定要向組長好好請教一下,到底是如何推斷出崔德民的藏身之處的。


    “盧朝憲,你也不要緊張,我們隻想請你幫個小忙。”


    盧朝憲本就膽小,此時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忙磕頭道:“大爺請講,請講……小人一定照辦,請饒了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他家中一共五口人,父親早年間病死他鄉,隻留下一個老母親獨自拉扯他成人。


    盧朝憲雖然沒有什麽大本事,但卻十分孝順,娶的妻子也很賢惠,給他生了一兒一女,日子倒也過得美滿。


    此時,他的妻兒都去了娘家,連老母親也被一並帶過去了,因為妻子怕他粗粗拉拉的性格照顧不好老母親。


    盧朝憲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一些江洋大盜除了劫取財貨,殺人都是順手的事,自己的家人雖然不在家中,但保不住這些賊人會斬草除根。


    戴雷平嗬嗬一笑:“這點你不用擔心,隻要照著我說的去做,我保你一家老小平安無事。”


    盧朝憲這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多謝大爺不殺之恩。”


    戴雷平讓他坐下,問:“你的鄰居崔德民此刻是不是在家裏?”


    “在!一個小時前我出門的時候剛好看到他,還打了招呼。”盧朝憲不敢隱瞞,但心中又十分疑惑,他們找崔德民做什麽。


    “確定?”


    盧朝憲用力點頭:“確定!而且他這個人一到了夜裏就不愛出門,有好幾次我約他去吃酒,都被他婉言謝絕。”


    “平日裏可見有人跟他來往,尤其是女人?”


    崔德民的目標是理發店老板,最終目的是抹除孫玉淑的痕跡,但這似乎弄巧成拙了。


    盧朝憲並未立即回答,而是想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道:“崔德民就喜歡在他的屋子裏鼓搗相機和照片,也不怎麽喜歡湊熱鬧,我們家那口子看著他人不錯,就有意給他介紹,可他總是推三阻四,時間一長,我那口子也就斷了這念想。至於女人,我倒是從未見他往家裏領過。”


    盧朝憲還曾經一度懷疑自己這位鄰居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大爺,你們這是要……”


    “不該問的不要問,一會兒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


    盧朝憲不敢再多問,豎起耳朵聽著……


    半個小時之後,崔德民的大門口忽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此處較為僻靜,即使敲門的聲音很輕,他也能夠聽到。


    崔德民眉頭一皺,走過去,隔著門板上的孔往外看。


    站在門前的,是盧朝憲,看樣子手裏還拎著一瓶老酒和一個油紙袋,香味順著門縫飄了進來。


    “崔師傅,我家那口子今晚不在,咱倆喝點?”盧朝憲隔著門板說。


    見到是老鄰居,崔德民不得不打開大門拉開門閂,但人卻沒有讓開,顯然沒有放他進來的意思。


    “盧大哥,我還有很多照片沒有衝洗出來,都是明天客人要用的,實在是沒有時間,要不等明晚空下來我請客,如何?”


    崔德民道:“你還沒吃飯吧?剛買的鹽水鴨,可香了!活得幹,但飯還是得吃啊!走,先吃了再說!”


    說著,他咧開嘴,笑得一臉燦爛,抬腳就往裏麵走。


    崔德民眉頭一皺,鄰居的好意著實難以拒絕,而且兩人一向交好。


    盧朝憲的老婆賢惠是賢惠,但管盧朝憲也是很厲害的,平日裏基本上是不允許盧朝憲喝酒的,擔心他喝酒誤事。


    崔德民也知道他老婆回了娘家,這盧朝憲是難得放鬆一回。


    “進去吧!”


    崔德民站在門口向巷子兩側張望了片刻,充滿警惕,直到並無發現異常,這才轉身關門。


    此時,盧朝憲已經進了屋子,正在尋找酒杯。


    “別找了,我這裏可沒有酒杯。”崔德民幹的是刀口舔血的勾當,平日裏基本上是滴酒不沾,除非在照相館有應酬,如此家中不可能有酒杯。


    “那就茶杯,茶杯你總有吧!”盧朝憲從桌子上取了兩個茶杯,分別倒上酒,“街頭劉老三家的鹹水鴨,我剛剛買的,就剩最後一隻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吧嗒嘴,看上去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崔德民皺皺眉,暗暗探口氣還是坐了下來,但絲毫沒有舉杯的意思。


    盧朝憲遞過一隻鴨腿:“先嚐嚐!”


    崔德民確實也餓了,兩人當即吃喝起來,不過他很有分寸,無論盧朝憲如何勸,就是一口不喝。


    盧朝憲也不好勸,就自己喝,很快兩人大半隻鴨子就下了肚,盧朝憲喝得麵紅耳赤,又說起了給崔德民介紹媳婦的事,崔德民心思不在這上麵,哼哼哈哈的應付。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盧朝憲趴在桌子上頭一歪竟然打起了呼嚕。


    崔德民無奈搖頭,他也知道盧朝憲雖然有酒癮,但酒量著實不行,剛才喝了大半瓶,明顯已經超量了。


    “盧大哥,盧大哥……”


    崔德民輕輕晃動盧朝憲的肩膀,卻發現他沒有任何的反應,屬實睡著了。


    天色不早,他試著扶起盧朝憲,但盧朝憲這人身體已經發福了,他一個人把他拖回家著實要費一番力氣。


    想到自己晚上並沒有其他的行動,便決定留下盧朝憲一宿。


    盧朝憲躺在床上,鼾聲不停,崔德民心中煩悶,坐在桌前將剩餘的少半隻鹽水鴨吃了,吃著吃著覺得眼皮打架,於是將對麵的椅子搬過來,兩隻腳搭在上麵,蜷縮在椅子上開始打盹,他估摸著睡十分鍾就能緩過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崔德民朦朧中聽到外麵咚咚的敲門聲,他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眼皮似乎重若千鈞,渾身也是癱軟無力。


    “盧師傅,盧師傅……”


    “咱們可是說好的紙人今晚十點前送到我們家裏,你這壞了我們的大事啊!”


    “姓盧的,你要是耽誤了時辰,老子跟你沒完!”


    “開門,開門……”


    崔德民感覺到大事不妙,掙紮著起身,但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緊接著他聽到門被人從外麵撞開,雜遝的腳步聲次第響起……


    ……


    南京城,一個偏僻的宅子中,羅延明正在慢悠悠地喝茶,喝茶能夠讓他的腦子更加清醒。


    一個殺手的身手可以不行,但腦子一定要好使。


    敲門聲忽然而至。


    羅延明眉頭一皺,走過去,隔著門板上的孔往外看。


    站在門前的,是一個穿著長衫的男子,頭上戴著黑色的禮帽,這個時候有些文化或者是做生意的男人,差不多都是這樣的裝束。


    “草原的青駿會奔向何方?”羅延明隔著門板問。


    “弓鏑所指,便是馬頭所向。”來人回答,聲音尖細得像個女子。


    暗號對上了,羅延明拉開門閂,放他進來。


    來人把禮帽摘下,露出一張枯瘦麵孔,還有一個尖削的鷹鉤鼻。


    “我是‘彭祖’。”


    羅延明盯著他看,他先前沒見過“彭祖”,隻知道他在南京有著深厚的背景,給自己開出的價錢也是比較公道的。


    事實上,這位“彭祖”是那位跟劉海陽一起出現的中年男人派來的,羅延明對他的真實情況一無所知。


    “我需要能證明你身份的信物。”羅延明緊握著匕首,充滿警惕。


    “彭祖”忽然蹲下身子,崔德民猛然後退了一步,雙眼凶光大盛。


    “彭祖”笑了笑:“呦,警惕性還挺高,不要一驚一乍的,我還能把你給吃了?”


    說著,他從腳踝處摸出一個黑色的布袋,從裏麵掏出一枚玉佩。


    羅延明警惕地接了過來,仔細觀察上麵的雲紋,果然跟自己的那枚玉佩是一模一樣的。


    當初這兩枚玉佩便是一對兒,拆開之後各自保管,既然對方能夠拿出這枚玉佩,必是“彭祖”無疑。


    羅延明握著這枚玉佩,心中百感交集。


    事實上,他跟“彭祖”已經合作了十餘次,對方價格公道,而且每次都是預付全款,沒有過任何的扯皮,是個值得好好維護的客戶。


    事實上,他自己也做的不錯,但凡是“彭祖”交待的事情,都辦得極為漂亮。


    江湖上,就講究一個“義”字。


    不過,“彭祖”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找他了,一度以為這家夥消失了,不想此次人家竟然登門拜訪了。


    “這次讓你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險!”“彭祖”緩緩走進屋內開口道。


    羅延明冷哼了一下,“彭祖”吩咐的事情哪次是不危險的,如果是一般的事情,也輪不到他這樣級別的殺手出馬。


    “目標什麽情況?”


    “目前應該在醫院裏,有專人看守!都是硬茬子。”


    “具體資料呢?”


    “不太清楚,我甚至連目標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什麽?”羅延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次跟以往確實不大一樣,以往“彭祖”給出的資料都十分詳細,根本不需要他去費腦筋。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對方封鎖了消息。”“彭祖”的口氣顯得十分無奈。


    “既然如此,那可得多加點錢才成。幹完這一票,我可能再也無法在南京立足了。”


    一聽這話,“彭祖”眉頭一皺:“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你的活要幹的漂亮。你是不是最近又接了其他的活兒?”


    “嗯。你也別怪我,你們半年都沒給我生意了,我總不能一直等著你們,那樣怕是得餓死吧?”


    “你做了什麽?”


    “你應該懂得,客人的事情我們是絕對不會透露的,這是我們行內的規矩。”


    “警察在找你了?”


    “何止是警察,連特務也在找我。新科狀元都沒這待遇。”羅延明居然還有些小小的得意。


    “彭祖”臉上陰雲轉盛:“那你經手的事情,會不會被他們查到?”


    羅延明歪了歪腦袋:“這些地方,都是我通過不同的牙行用化名訂的,住處也沒留下任何憑據。除非他們是神仙,否則不可能發現“


    “彭祖”這才拋開紛亂的思緒,坐到了椅子上。


    羅延明看著他:“這次任務的目標,不會也和特務有關係吧?”


    “有可能!”


    “嘖嘖。那確實要定一個合理的價格。”羅延明一邊絮叨著,一邊走到櫃子前,輕輕地拍了拍,“如果南京真的待不下去了,你們準備安排我去哪裏?”


    “彭祖”很不滿意他的輕佻,勉強回答:“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把你送到臨城去,那裏你將比南京活的更加的滋潤。到時候,生意也會比這邊更好一些!”


    說來諷刺,“彭祖”的老板就是特務,可一些事情隻有讓羅延明這樣見不得光的殺手去做。


    羅延明踱著步轉了幾圈,像吟誦歌謠似的:“我可是聽說了,有個日本間諜從監獄跑了,老頭子震怒,滿世界的找人,現在找到了沒有?”


    “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彭祖”翻了個白眼兒。


    “關係大了,要是我哪天把這小鬼子抓了,你說老頭子會不會特批讓我去當特務?”說完羅延明自己忍不住“撲哧”樂了一聲,低聲嘟囔了一句:“那樣就不用跟老鼠一樣東躲西藏了,還可以合法殺人!”


    “彭祖”嘴角一抽,覺得受到了侮辱,從腰間拔出了匕首,猛地插在了桌子上,這家夥太囂張了,得給他點教訓。


    羅延明看也沒看那匕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對麵。


    “我的命不值錢,你完全沒有必要跟我拚命,太吃虧了。”


    “彭祖”豁然起身,將匕首拔出,右腿微屈,做出隨時可能突擊的姿勢。


    羅延明也跟著起身,往後退了幾步,突然俯身下去,仿佛要閃避他的刺殺。


    “彭祖”身子一晃,肌肉緊繃。


    好在羅延明隻是想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這是一個精致的描金絲綢布袋,應該是不小心掉落的。


    裏麵是一個更加精致的鼻煙壺,羅延明的三角眼放出光亮,小拇指伸進去輕輕挖了一下,然後放在鼻孔,猛地吸口氣,鼻孔裏噴出愜意的哼聲。


    “彭祖”悄悄放下匕首,告誡自己,這樣的人都是亡命徒,暫時不要節外生枝。


    羅延明繼續享受著鼻煙,漆黑的瞳孔裏閃出光芒:“什麽時候行動?”


    “越快越好,不然等病人醒來,誰知道他會說些什麽!”


    “給的資料有些少啊,行動起來確實麻煩了些。能不能再提供點資料?”


    “我隻是奉命行事,多餘的資料我也沒有,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但時間上怕是來不及了。”“彭祖”冷笑道。


    羅延明做了個無奈的手勢:“事不宜遲,我隻能盲人摸馬胡亂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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