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跑得快,要不然定又要叫那惡婦害了去。”小聲逼逼,賈赦捂著自己的嘴巴,思及前一段時間舌頭紅腫發膿,隻能吃點粥粥水水,喝一口還要狠狠痛一下的日子,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聽多了滿院子小妾的枕邊風,賈赦打心底裏認定了張氏是個心性狠辣之人,所表現出來的無害不過是她偽裝出來的迷惑人的,因而在內心深處一直用“惡婦”來指代她。 賈赦等了多年近日總算是等到了張氏靠山盡失的時機,計劃多方麵打壓她。太子剛被廢除的那一陣子,他的確是那麽做了。 可最近,他的態度卻一改從前,見了張氏和賈瑚就害怕地躲開,因而出現了不久前他慌張逃跑的一幕。 原因還要從賈瑚落水那天說起。 先是賈赦傷了舌頭,再是史氏與王氏倒黴地淋了鳥糞,接著史氏腹瀉到虛脫病倒。 起先賈赦也以為這些意外隻是巧合,然而接下來的日子裏,他屋裏凡是刻意針對張氏的小妾,每一個都走了黴運,病的病,傷的傷。 這便引起了賈赦的疑心。 賈赦為人不靠譜,但某些方麵,感覺還是相當敏銳的。從這一連竄的意外事件中,他懷疑到了張氏身上。 他疑心這些天裏身邊人之所以出事,全是因為張氏不知從哪裏學會了妖法,使了來害人。 尤其是今日,賈赦的隨從打聽到史氏叫了張氏和賈瑚過去榮慶堂,企圖處治二人,結果賈瑚母子沒怎麽著,賈珠和賈政便接連出了事。 這些更讓賈赦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張氏懂妖法! 腦補出了“真相”後,賈赦對張氏的感覺由厭惡轉為了恐懼。生怕自己再一次著了張氏的道,所以剛剛見到她第一反應就是逃跑。 “還是老爺我聰明。”覺得自己逃過了一劫,賈赦洋洋得意。 他往茶盞裏到了一杯茶,端起茶水正要往肚子裏灌,突然感覺大腿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 反射低頭看去,賈赦立時和賈瑚對視到了一塊兒,當下嗆得直接咳嗽。 賈瑚手中不停地戳著賈赦的大腿肉,看著他的眼睛感歎道:“肉肉好多,軟乎乎的,好好戳!” 聞聲,賈赦當下從呆滯中轉醒,霍然彈了起身,用比受驚兔子還快的速度竄到了柱子後麵縮了起來。 賈瑚迷迷糊糊地走到賈赦身邊,打量著他小動物一樣瑟瑟發抖的身影,得出一個結論。“壞阿爹,你又害羞了嗎?你好容易害羞啊,是我誤會你了,其實你還挺可愛的。” 門外張氏一幹人等聽了賈瑚的話,滿頭都是黑線,突然邁不動一雙腿了。 害羞?可愛?賈赦一想到這兩個詞用到自己身上,渾身直起雞皮疙瘩,下意識吼回去道:“去你大爺的害羞!去你大爺的可愛!” 雖說是“吼”,可賈赦的聲音並不怎麽響亮,反而帶著一股子姑娘家的尖細,像是刻意在壓抑。 吼完,賈赦忽地臉色一白。糟糕!瑚哥兒是張氏妖婦的逆鱗,吼哭了他,那妖婦不會真把自己變成啞巴吧? 是的,賈赦心裏不叫張氏惡婦,改叫妖婦了。 小心翼翼地觀察了賈瑚臉龐一圈,看他沒有要哭的跡象,賈赦鬆了一口氣,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他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慫嗒嗒的,清了清嗓子,細聲細氣地問道:“咳咳,你怎麽會在這裏?” “來看看你。”賈瑚眼珠子滴溜溜地圍繞賈赦打轉,“壞阿爹,你的聲音為何聽起來怪怪的?柔柔細細的,聽起來有點像翡心姐姐她們。” 門口張氏看向賈赦親隨,低聲問道:“怎麽回事?老爺轉性做大姑娘了?” 親隨嘴角一抽,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裏麵賈赦臉色一瞬間黑成了鍋底,咬牙道:“還不都是你的錯,若非你那日詛咒我爛嘴巴,我豈會咬到舌頭差點變啞巴。” 由於那日的意外咬傷,賈赦落下了心理陰影。 即便現在傷口愈合了,他也不敢大聲開口說話,得細聲細氣的,像個大姑娘,害得他連院門都不敢踏出半步見人。 一想起自己如今的窘迫境地,賈赦便委屈的想哭。第15章 賈瑚軟聲解釋道:“那是因為你撒謊了,還亂冤枉瑚兒,所以才會倒黴。” 此時賈赦蹲在地上和賈瑚對話,賈瑚不用踮腳就可以碰到他的頭頂。 他伸手拍了拍賈赦的狗頭道:“你以後對瑚兒好,乖乖聽阿娘的話,就不會再遇上這樣的倒黴事了。” “老太太的話我都未必全聽,憑什麽聽那妖婦的話。”賈赦撇撇嘴,環視屋裏一圈,不見有外人在,隨即悄悄問道:“喂!那日你用來咒我爛嘴巴的詛咒之術,是不是張氏教你的?她是不是懂很多妖法?” 害怕是一回事,但沒規定他不可以好奇不是嗎? “妖法?詛咒?”賈瑚搖了搖頭,好心提醒道:“壞阿爹,嘴巴善良一點,要不然你又該自咬舌頭了。” 賈赦一聽嚇得臉都白了,拍了一巴掌自個兒的嘴巴,快速道:“我錯了,我什麽都沒說過。” “知錯就改,你這樣很好。”賈瑚板著小臉蛋,滿眼認真地誇讚了賈赦一句,而後從荷包裏掏出一顆糖,塞進賈赦的嘴巴裏。“來,張嘴。你這次很乖,所以瑚兒獎勵你一顆糖。” 聞聲,賈赦下意識張口含住了糖。 “甜吧?”賈瑚蹲在賈赦對麵,雙手托腮打量他。 賈赦本能地點頭,乖巧應道:“甜。” 剛說完,他突然就愣住了,趕緊拉回自己被賈瑚扯偏的思緒。 什麽鬼,他為什麽要那麽乖巧地聽自己兒子的話? 兒子教育老子?他們的身份是不是反了! 賈赦麵部五顏六色變幻,剛想找回自己當爹的威嚴,門外張氏便帶著下人們進來了。 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看,賈赦立刻慫成小老鼠,滋溜一下躲到了賈瑚身後,試圖用他丁點兒大的身體掩藏起自己牛高馬大的身形。 怎奈賈瑚不配合,興高采烈地朝著張氏奔去。失去了遮擋物,賈赦縮成一團的身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幾雙眼睛底下。 好吧,就算賈瑚配合他,實際也並沒有什麽卵用。 張氏順勢牽起賈瑚,目光飄向賈赦,一步步往他那邊走過去。 不知為何,瞧見他難能一見的慫樣,張氏心裏頭忽然生出了一絲絲的愉悅感。 細碎的腳步聲走到近前就消失了,賈赦頭皮一麻,從指縫中窺見女子的裙擺和繡鞋,心裏害怕得嗷嗷叫。“你你你你你……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我不怕你。” 嘴上說著不怕不怕,身體卻老實地哆嗦了起來。 張氏眸子裏閃過一縷茫然,觀察了一會子賈赦的表現,忽然靈機一動。 難道老爺從最近的事情中發現了什麽?隻是不清楚是瑚兒之故,因而將之劃歸到了自己身上。 “妾身自是來看老爺身體的,不然老爺以為是什麽?”勾唇淺笑,張氏索性將計就計,故意捏著嗓子用一種古怪的音調道:“老爺蹲在地上作甚?舌頭上的傷可好全了?” 賈赦的身體條件反射一抖,擔心激怒她自個兒倒黴,硬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早好了,沒事的話你就回去吧。” 快走啊!隻要別來害他,折騰誰都行! 躲都躲不掉,簡直怕死她了! 見狀,張氏目中逝過一抹笑意,又道:“不急,妾身這兒還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欲與老爺分享。” 賈赦吞了吞口水,討好地衝張氏微笑。“是什麽好消息?”一點都不想聽,求你快走行嗎? 張氏含笑垂目,摸了下賈瑚頭頂,說道:“瑚兒,告訴你父親你外祖父的大喜事。” 眼下老爺慫歸慫,但看起來莫名比以往順眼了許多。 瞧他這害怕的樣子,日後即便再有小人在其耳邊進讒言,料他也生不出氣焰。 對於自己和瑚兒來說,這不見得不是一件好事。 賈瑚的眼珠子一直在張氏和賈赦身上來回打轉,險些弄暈了自己,好一陣才回味過來張氏話中的內容。 他晃了晃腦袋,揉搓兩圈眼眸,揚起一抹甜笑糯聲道:“外祖父官複原職,太子馬上也要複立啦,阿爹你高不高興?” “什麽?!”賈赦大吃一驚,刷的一下站了起來。“怎麽可能?!” 這是什麽好消息,是噩耗還差不多。妖婦的靠山回來了,這以後的日子真沒法兒過了,想哭。 賈瑚望見賈赦的眼角泛出了淚花,撓頭呆呆問:“阿爹怎麽流眼淚了?” 張氏淡定道:“他高興哭了。” 在張氏噙笑卻暗藏威脅的目光下,賈赦張了張嘴,咬著牙點下了頭。“……對,你母親說的沒錯。” 賈瑚:0.0疼也哭,高興也哭,原來阿爹還是個愛哭鬼呀! “今後老爺可要好好待妾身與瑚兒,否則父親可不依。”張氏笑意盈盈補充說:“還有,父親比較喜歡潔身自好之人,望老爺多注意些自個兒行為,莫要再同從前那般荒唐了。” 瑚兒創造出來的好機會,不抓住好好利用,去治一治老爺的那些壞毛病,簡直對不起瑚兒帶來的好運氣。 賈赦吸了吸鼻子,強顏歡笑地點頭。 這是威脅他嗎? 好啊!妖婦總算露出真麵目不裝了。 但是他什麽都做不了,還得乖乖聽話。否則不說他嶽父,就是張氏一身令人倒黴連天的本事,也能折騰他死去活來。 張氏很滿意賈赦的表現,微笑道:“如此,妾身便領瑚兒回屋了。” 團笑目送賈瑚和張氏離開,賈赦的笑臉一下子就垮了,坐在地上唉聲又歎氣。 隨從期期艾艾開口:“老爺,以後咱們……” “以後?除了聽她的還能怎麽辦?”賈赦耷拉著腦袋,心累地擺手道:“惹不起,惹不起。” 隨從不知賈赦懷疑張氏懂妖術,隻以為賈赦忌憚張父官複原職,方會向張氏妥協。 一轉眼,夜色已經全黑了,點亮了燈籠,榮國府內燈火璀璨。 史氏和賈敬帶上了賠禮前往將軍府久久不歸,王氏留守在榮禧堂裏坐立不安,翹首盯著門外,覺得今夜的時間過得異常的慢。 “可急死我了,都快亥時了,人怎還未回來?”她環繞屋子不停地走動,急得直想摔東西。 周瑞家的勸慰道:“太太莫急,咱們和將軍府隔了好幾條街,路上花的時間多。想來再有一兩刻鍾,人就該到家了。” 王氏不安道:“我一顆心焦躁的不行,總感覺事情不會那麽順利。” 周瑞家的不以為然,認為王氏多想了。“咱們榮國府雖多有不及將軍府之處,可畢竟是堂堂國公府,況且老太太連家傳寶劍都拿出來做賠禮了,將軍府不會不放人。” “最好如此。”想了想,王氏覺得周瑞家的話有些道理,臉色好了不少。 半刻鍾後,史氏的身影從遠處走了過來,王氏喜上眉梢,飛快地跑了過去。 燈光下,她仔仔細細、反反複複地看遍了史氏身邊的人,始終不見賈政的身影,笑容不禁漸漸消失,收縮回了心底的不安立刻爆發了出來。 “老太太,怎就你一個人回來了,老爺呢?”王氏緊緊拽著史氏的手,緊張地問道。 史氏被王氏抓疼了手,吃痛地“嘶”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