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珠一聽急了,跺腳叫嚷道:“我餓了,我要吃!” “老太太您看這……”王氏抱住賈珠,一臉為難地望向史氏。 史氏抿緊雙唇,語氣聽不出喜怒。“那就一起去吧。” 珠哥兒這孩子幼時看著與政兒一般乖巧孝順,隨著年紀漸長長大氣性反倒大了起來,愈發的不懂事了,必然是王氏不會教孩子。 也罷,趕明兒便將哥兒帶到自個兒身邊養著吧。 雖然史氏答應了跟賈瑚他們一同前往用膳,不過到了專門為香客準備用齋的齋堂,為了不影響自己的食欲,史氏便帶人去了另一處地方就坐,不和賈瑚父子坐在一桌吃。 賈瑚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麵等飯,對於史氏的嫌棄根本一無所知,更遑論個中感覺了。 而賈赦早已習慣史氏的這種對待,壓根不在意。 不多時,飯菜端上了飯桌,賈瑚興奮地伸手去抱碗,卻被賈赦擋住拿到了他自己手上。 他熟練地端著飯碗準備投喂賈瑚,問道:“說吧,想吃哪個菜。” 賈瑚晃蕩小短腿,語調軟綿綿的說:“瑚兒可以自己吃噠。” “不行,你娘說了得喂你一個月,一餐都不能少。”片刻不猶豫,賈赦幹脆果斷地搖頭,哭喪著臉道:“如果她知道我不按照她的吩咐做,我就慘了。” 賈瑚一看他快哭了,連忙妥協道:“別哭啊,我讓你喂就是了。” 賈赦總算鬆了一口氣,而賈瑚卻是歎了一口氣,咕噥道:“唉,有一個愛哭鬼阿爹,瑚兒真的好苦惱。” 塗淵一進來便聽見了賈瑚這句話,抬眸看他一個小團子偏偏蹙著眉頭一副憂愁的模樣,心中忍俊不禁,唇角牽起了一抹淺笑。 沒驚動賈瑚父子,塗淵一行人低調走到了不遠處的空桌坐下。 太子收回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眸光微微黯淡了下來。 賈瑚父子相處的一幕,令他情不自禁回想起年幼時和皇帝相處的情形。 那時候皇後健在,身邊沒有那麽多異母兄弟虎視眈眈,皇帝對他萬般疼愛他,也曾親手喂他吃飯、幫他穿衣、親自教他認字開蒙…… 他和父皇的父子關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好像是母後逝世後吧,他的異母兄弟們紛紛長大,開始覬覦他的太子之位,千般花樣挑撥離間,算計於他。 以致於,他和父皇走到了如今這種地步。 不過他從未有過異心,如果父皇仍如同從前那般堅定地相信他,便不會因一句兩句小人讒言,而懷疑他企圖造反廢了他一次。 說到底還是人心易變。 覺察到太子神情恍惚,塗淵輕聲喚道:“兄長?” 太子眨動下眼睛,回神笑了笑道:“沒事。” 說完轉頭撞見兒子眼巴巴凝望自己,滿臉的欲言又止,太子疑問道:“充兒可是有話想說?” 塗淵輕笑一聲,目光飄向賈瑚那邊。“他呀,羨慕別人家的兒子能吃到父親親手喂的飯。” “原來如此。”太子恍然大悟,不由得搖頭失笑,旋即舉筷夾菜送到兒子嘴邊。“來,阿爹喂你。” 此前他遭到廢黜被幽禁,這孩子跟著他吃了不少苦頭,喂一次飯又何妨? 充兒歡呼一聲,吃下了嘴邊的菜,撲到了太子身上撒嬌。“爹爹真好。” 此時,香客齋堂另一角,王氏突然尖叫一聲,手腳胡亂揮舞,弄翻了一桌子的菜。灑得於她同桌的史氏、賈珠滿身的飯菜汁水,好不狼狽。 刹那間,滿屋子的目光均投射了過去,史氏腦中的一根弦崩斷,氣紅了眼睛,罵道:“王氏!你在幹什麽?是不是瘋了?” “蜘蛛!有蜘蛛從房梁上掉下來,落在了我身上,爬進了我的身體裏。”王氏驚恐失措,嚇得哇哇大哭,半點勳貴夫人的形象都沒有。 感覺到那不安分的大蜘蛛在自己身體裏爬來竄去,王氏冷汗如雨,手腳麻痹,渾身盡是雞皮疙瘩。 這會子她一動不敢亂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哀求道:“好大的一隻……嗚嗚……快來人幫我弄出來!” 若想弄出王氏身上的蜘蛛,必須扒開她的衣裳。 然而齋堂裏女的男的都有,眾目睽睽之下,就是丫鬟們想幫她亦不敢當眾動手。 一和尚了解了始末站了出來,“東邊不遠處有空閑寮房,貧僧這便帶施主過去。” 王氏涕泗滂沱,僵著身體道:“我一動它就爬得更厲害,我不去!” 齋堂裏人不少,指不定就有幾個認識她們的。史氏覺得榮國府的臉都給王氏丟盡了,心裏煩躁得不行。 她用袖子遮著臉,強忍著火氣,不耐煩命令自己的丫鬟道:“來人,將她帶去寮房。” 當下史氏身邊的四個丫鬟就圍到了王氏周圍,不管王氏的恐懼和不願,推著她出了齋堂,隨僧人遠去。 賈赦目送哭哭啼啼的王氏遠去,嘖嘖搖頭,小聲道:“好好跟我們一桌吃飯,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偏偏要跑到那一桌,真是活該。” 賈瑚乖乖仰著頭讓劉奶娘擦幹淨嘴巴,“這是不乖的後果,阿娘說的。” “什麽意思?”賈赦不是很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賈瑚低頭揉肚子,頭也不抬道:“就是嬸娘她們總不學乖,對瑚兒不好,所以遭受的波折麻煩比較多。” 賈赦腦子中忽然閃過什麽,但速度太快,他沒能及時抓住那一縷思緒。 他絞盡腦汁去回想,然而想到腦袋都快爆火乍了仍然沒有頭緒,片刻後不得不放棄。 一場簡短的鬧劇之後,用過素齋的人漸漸離去。 太子帶著充兒去聽主持講授佛法,塗淵不感興趣,便帶著兩名侍衛去了後山梅林裏賞景,順便消食。 走著走著,他又一次地遇見了賈瑚父子。 不同於前兩次賈瑚醒著,這一回他趴在賈赦懷裏熟睡,塗淵隱約可見其頭上插著兩朵梅花,手中還攥著一枝,哪怕睡著了也不鬆手,不禁莞爾。 塗淵自小體虛病弱,養於太後宮中,甚少出現在人前,賈赦有幸見過太子,卻未曾見過塗淵,因而並不識得他。 不過先前聽太子親密地稱他為小弟,一看他的年齡,再加以推測,賈赦很快就猜出了塗淵是太子的同胞兄弟,當今十三皇子。 發現塗淵從對麵走來,賈赦微微一愣,旋即快步走過去向其躬身。“見過殿下。” 塗淵擺手道:“出門在外,不必多禮,亦不必喚我殿下,稱公子即可。”第21章 賈赦從善如流,恭敬地喚了聲塗淵公子。 突然,他懷裏的賈瑚扭動了一下身子,肉軟軟的巴掌“拍”的一聲印在了賈赦的右臉上。 睡夢中,賈瑚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渾然不知,呼吸聲淺淺,小肚子起起伏伏的,依然睡得跟隻小豬似的。 被他這一招打斷思緒,賈赦完全忘記了自己想要說的話,一時之間隻能滿臉尷尬地朝塗淵幹笑。 塗淵眸光投向賈瑚,理解地笑了笑,說道:“室外風大,他年幼稚小又是這般睡法容易著涼,你帶他回寮房裏睡吧。” 賈赦缺乏鍛煉,加之素來熱衷於和妻妾行房中之事,是以腎虛體衰。賈瑚看起來人小,但還是有些斤兩的,他抱了一會子雙臂就感覺發酸了。 佯裝若無其事地掂了掂懷裏的賈小豬,賈赦不好意思道:“公子您繼續賞花,那麽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塗淵攏密實鬥篷,微微頷首,打算再逛半刻鍾就回太子那邊。 雙方麵對麵走過,逐漸拉開了距離,眼看著再有一個拐彎,這一個角落的梅林裏就要失去了他們的身影。 可就在這個時候,氣溫驟然急速下降,此方天地多出了一股不同於寒冬的冷意,同時亦安靜得古怪。 皇宮是天下第一富貴的地方,卻也是天下第一危險的地方。塗淵生於斯長於斯,在諸多暗算下活到如今,對危險的感知不可謂不敏銳。 當四下氣氛突然轉變的刹那,他就覺察到了不對,麵色大變喊道:“有危險,快跑!” 隻可惜敵人準備齊全且來勢凶猛,塗淵的提醒還是遲了一步。 霎時間,暗處兩道快箭劃破空氣射在了兩名侍衛身上,緊隨著四麵八方出現了一群蒙麵凶徒的身影,塗淵來不及做出動作,便給他們圍在了中間。 塗淵心智再如何成熟,說到底也隻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武力弱小,麵對一群帶刀的高武力敵人,他連一絲絲破開重圍逃出包圍圈的可能都沒有。 考慮掙紮可能帶來更壞的後果,塗淵沒有反抗,反而定住心神鎮定下來觀察敵人。 抿唇看著刺客們將繩索綁在自己身上,堵住了自己的嘴巴,塗淵馬上看破了刺客暫時沒有動刀子殺他的意思,內心深處已然肯定這群人隻是想將他劫持帶走。 至於刺客綁架他的目的為何,線索和信息不夠,塗淵就猜不到了。 與此同時,賈赦那邊的丫鬟婆子統統讓蒙麵刺客敲暈了。賈赦抱著依舊睡得美滋滋的賈瑚,傻了一般站在那兒。 不是他不想動,實乃脖子上架著兩把利刃,賈赦害怕稍微動一下就會成為刀下亡魂。 塗淵眼角掃到了他們的處境,由於嘴巴被封住開不了口,唯有用眼神表達歉意,覺得是自己連累了他們父子。 “綁起來!”刺客頭目一聲令下,賈赦也享受到了和塗淵一樣的待遇,而賈瑚則是落入了一名刺客的手中。 換了個陌生懷抱,賈瑚一丁點感覺都沒有,該怎麽睡還是怎麽睡,塗淵和賈赦見此情形心情分外複雜。 那名刺客瞄了眼睡相香甜的賈瑚,詢問頭目道:“大人,這娃娃綁不綁?” 長了一雙倒三角眼的頭目望向說話者懷抱中的賈瑚,見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團子呼呼大睡,雙頰紅撲撲的,出口的話不知不覺改變了。 “這麽小的一點,鬆開了也礙不了事,還睡得如此死沉,綁不綁都一個樣。” 意思就是說不綁了。刺客得到了答案,點了點頭。 被五花大綁的塗淵看看自己,看看賈赦,再看看酣然大睡的賈瑚。果然是福娃娃,被劫持的待遇都和他們不同。 這時候,刺客頭目從懷中取出三張畫像,第一個先來到了塗淵麵前進行對比。“沒錯,和畫像長得一樣,此子是狗皇帝的十三子無疑了。那麽,剩下的兩個就是狗太子父子了吧?” 念叨了一句話,頭目冷笑一聲,旋即捏著畫像行至賈瑚和賈赦麵前。 然而攤開畫一看,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大驚道:“這倆怎麽和畫裏的不一樣?!” 頭目怒氣衝衝地拔掉了賈赦嘴裏布條,用刀威脅,凶神惡煞地質問:“你不是狗太子,是何人?不說我就殺了你!” 賈赦兩股顫顫,閉著眼睛吼道:“我乃榮國府一等將軍賈赦,你們這群惡徒若敢傷害我們父子半分,就算逃到海角,我國公府也絕不放過你們!” 別看他吼聲聽起來特別的有氣勢和力量,實際上賈赦心裏卻虛得厲害。 蓋因賈赦心中明白,他家裏的那群人,如果聽到他身死的消息,拍手稱快都來不及。到時候,心裏指不定要如何感激害死他的凶手,更談不上為他報仇了。 如是想著,賈赦淚眼汪汪地瞅著刺客懷裏的賈瑚,無聲地呐喊:兒子嘞!快別睡了,再睡你爹就沒命了!快醒醒!你不是福娃娃嗎?怎抱著你還能倒黴地遇上一幫子要人命的刺客呢? 這時候,賈瑚突然翻了翻身。 就在賈赦以為他即將睜眼醒來的刹那,賈瑚將臉脈進了刺客的胸膛,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舒服聲。 賈赦:“!!!” 塗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