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女人白色絲製羽衣柔和地披在身上, 陽光透過大半傾灑在她脖頸,勾勒出雪白脖頸,浸染霜雪的眉眼闔著, 周身環繞的靈氣宛若跳動的遊魚緩緩遊蕩,輕緩又靜肅,令人隻敢遠觀,生怕擾了這一方寧靜。宋望瀟深深皺著眉,一眨不眨看著麵前這一場景, 眼底深處藏著翻湧的情緒,腳步卻一動未動。蟬鳴枝丫攪弄樹林寧靜,女人周身氣息柔和平淡, 宋望瀟緊緊盯著她, 垂下的右手緩緩作出執劍的手勢, 她下意識就想要破開幻境, 但她依舊是沒有任何動作。視線緩緩下移,掃過四周景象,宋望瀟突然笑了。這幾日她見到了太多次關於江辭霜的幻想, 坐在馬車裏不經意看向窗外便發覺她正瞧著自己;下車呼吸新鮮空氣轉瞬之間就看到她站在遠處手執長劍眉間染血,就連她閉上眼睛都會看到江辭霜站在黑暗中,一刻都無法避開。宋望瀟快要被自己的幻想擾得精神崩潰,而現下看到這樣一副場景,她便也是知曉自己或許從出了洞穴就進入了幻境之中, 想也知道,在徙翊宗舊址上改建的牽邸宗距離破廟約莫有百裏,這百裏又怎麽可能是她僅僅走一段洞穴就可傳送的, 她現在應當是在對一堆樹木犯了幻境罷了。宋望瀟釋然一笑,將劍重新收回靈海, 江辭霜已經在百年前大敗魔族成神,現在應當在九天之上管理眾生事務,又怎麽可能出現在這破敗的小廟。宋望瀟累了,她不想再繼續同這無用的幻境做鬥爭了,一次次的破開幻境帶來的隻有下一次更加真實的幻境,宋望瀟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有關江辭霜有關清懷仙尊的事情,她知曉現在的幻境應當是她在緩緩忘卻記憶的步驟,隻是需要時間。宋望瀟隻想自己安靜地生活,不想同那人再有任何瓜葛,她淡淡一笑,再抬眼看了眼坐定的江辭霜,女人依舊絕美,依舊清冷,百年的時間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仿佛就是那個每天都在坐定療愈,看到宋望瀟回來後緩緩笑著幫著她一同處理野味的陰筱。那是宋望瀟最寶貴的記憶,同樣也是她最痛苦的回憶,愛之深恨之切,她越不想舍去,那些回憶就像針般狠狠刺在她的心中。現在,她都不想要了。宋望瀟在仙魔戰場上說她對江辭霜再無情無恨,可現在她好像才剛明白這些道理。稍微想通了一點,宋望瀟內裏翻湧的情緒減輕了些,雖然現在看到記憶中那個熟悉的人還是會有很大的情緒衝動,但比之前好多了,起碼她能正麵看著江辭霜了。宋望瀟想著,抬眸最後看了看不遠處的女人,轉身離開。她循著來時的路走回去,一路上心情有些酸澀,那些藏在心中深處的愛與恨她皆不願壓製,心中腐爛的傷口唯有全部挖肉削骨頭才會幹淨,才會生長出新的肉,這一步雖然疼痛難忍,心如刀割,但是疼痛總會結束,她也總會忘卻這些的。當然,她也不希望繼續遇見幻境。宋望瀟在密道裏待了很久,至日薄西山她才慢悠悠從破敗的閣樓裏走出,而後趁著四周沒人離開了原地。等她回到原本的借宿地,本以為無人,卻不曾想屋內居然燃起了燭火,她心微微一沉,抬腳推門走了進去。門內果然是花歸塵,見宋望瀟回來,還對著她抬起酒杯。“你回來了?”“閣主怎麽在這?”宋望瀟道。“剛和餘宗主敘完舊,想到了些傷心的往事,一時間有些悲春傷秋,想找個人聊聊天。”花歸塵放下酒杯。“所以就來找你了。”宋望瀟坐到她的對麵,同時不動聲色地將麵前的酒杯推遠:“閣主有什麽想聊的當說便是。”花歸塵看向她對麵的酒杯淡淡笑:“今日同餘音見麵,她向我說起多年前的那場大戰,想起這件事便發覺真是遙遠了。”宋望瀟眉頭一挑,按耐住心中的好奇耐心聽著她繼續講。“這牽邸宗建宗不過百年,原本前身名叫徙翊宗,可惜啊這個宗門宗主同魔族勾結,仙魔大戰之後魔族戰敗,他們也死在了那場戰中,後來這宗門裏的眾多修士知曉此事紛紛離宗,這宗門就荒廢下去了。”花歸塵淡淡飲了一杯酒,眯眼看向對麵的女人,見她神色依舊沒有什麽動容,便徐徐開口接著講。“那時我花滿閣同仙界的貿易被魔族幹擾,生意才剛剛有了起色,不斷來往於仙界同人界,自然也聽說了不少事情。”“傳聞那魔族的首領在魔族戰敗之後倉皇逃回魔族,修養生心了三十年,卻在三十年後被現任魔主屠了滿宮,聽說都已經血流成河了,那現任魔主殘虐無常,魔族現在是日漸衰微了。”她又為自己斟了杯酒,暗暗觀察著宋望瀟。宋望瀟斂著神色,暗暗記下花歸塵說的每一句話,在花歸塵說完之後還附和了句。“魔族暴虐,如此應為咎由自取。”她聽到對麵人輕笑一聲,而後是杯盞碰撞聲,下一秒她的麵前突然出現一張豔麗的臉頰。“亦竹果真是如此嫉惡如仇之人,不過這件事都已過七十年,你的語氣怎麽像是沒有聽過呢。”女人吐氣若蘭,淡淡的酒香頓時盈滿宋望瀟鼻間。宋望瀟皺起眉,身子朝後傾去,對著花歸塵微闔的眸子冷冷道:“我當然知曉,閣主喝醉了,突然靠這麽近作甚?”花歸塵聞言輕歎口氣,像是被傷到了般後退:“亦竹真是好生嚴厲,罷了罷了。”她又為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宋望瀟眉眼神色不變:“花閣主以後還是少喝些酒為好,以免再做出什麽逾矩之事。”花歸塵眸中一亮,緩緩笑:“既然亦竹這麽關心我,那我便不再喝了。”她起身看向窗欞外昏黑的天空,道:“天色不早,你歇著吧,我先行告辭。”她笑著退出,緩緩合上房間的門,再抬眸時眸中卻沒了笑意,隻有驚訝。她當然不知曉,七十年前江辭霜闖入魔界斬殺魔主成為新任魔主之事世間所有人皆知,宋望瀟卻一點都沒有提到這事,隻能說明宋望瀟對此事並不知情。花歸塵深深看著麵前關上的門,莫非傳聞是真的,江辭霜痛失所愛,墜入魔道化魔,而宋望瀟很可能就是那個被江辭霜殺掉的道侶。花歸塵被自己的猜想驚到全身冷汗,想起近些年魔宮那人的傳聞,她緊攥著拳,愈發想要保護麵前的女人。宋望瀟看著花歸塵的影子被月光映在門前許久,而後離開,緊緊皺著的眉頭這才鬆開。花歸塵應當知曉她失去了百年的記憶,可她不明白花歸塵為何要探究她的身世,百年之前她同此人沒有一點聯係,江辭霜也早已化神更說不通了。她愈發覺得這個人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現下兩人應當已然心知肚明,但她們還是要裝一裝的。宋望瀟看向窗外皎潔的月色,無端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幻境,幻境中的江辭霜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樣子,未曾有一點褪色,她也在看到江辭霜的那一眼明白了將自己困住的全部。她並不想放手,是愛是恨她都隻想抓緊那段記憶,即使那會一直刺痛著她。現在宋望瀟有些想通了,她開始學會同自己和解了,她躺在床上緩緩閉眼,本以為看到了幻境中的江辭霜會擾亂得睡不著,實際上她卻睡了個大好的覺,一夜無夢。翌日宋望瀟跟隨著花歸塵離開了牽邸宗,花歸塵的貿易還要前往其他的宗門,眾人不敢耽擱,在同餘音幾人告別之後便離開了。宋望瀟昨天探查了牽邸宗,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的發現,便也沒什麽想要停留的,跟著花歸塵上了馬車後看了看身後的牽邸宗,而後轉頭看向四周的景色。她的心態在昨天已然發生了變化,雖然以往傷痛的記憶無法短時間消散,那與其讓自己變得傷悲懷疑自己,陷入一次次的幻境,不如不去想這些,好好欣賞沿途的景色。她要將此次同花歸塵的貿易當成療愈心田的一次旅行,其他的都見鬼去吧。在宋望瀟幾人離開了一周以後,牽邸宗後山百裏外的一處廟內,緩緩坐定的白衣女人渾身溢出洶湧的魔息,不斷同空中充沛的靈息鬥爭著,淩冽的氣息劃過女人白皙脆弱的皮膚,劃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壓抑的魔氣再也控製不住,坐定的女人猛地睜眼,而後吐出一口鮮血。“阿瀟……”江辭霜失神喃喃,眸中滿是深深的痛楚,身上流血的傷口絲毫沒有令她回神。她又夢到了那日的場景,阿瀟被她一劍穿心,吐著鮮血同她說二人再無糾葛。不可以……不可以……怎麽能這麽說,不可以這麽說,她們是道侶,是此生注定要在一起的道侶,怎麽可能沒有糾葛,不可能的……江辭霜雙目猩紅,目中盛滿驚慌,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她絕不允許!渾身的魔氣掙脫靈氣的束縛,咆哮著從女人身上衝向外界,狂暴的帶著最原始的廝殺,仿佛下一秒就要撞開破廟撕毀一切,卻又在最後一刻被人生生壓了下來。由於反噬,江辭霜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來,身上的傷口流血愈發眼中,白衣瞬間染成血衣,她硬生生將魔氣壓回靈海,這是阿瀟同她一起呆過的地方,隻有在這裏她殘破不堪的心才堪堪尋得一絲安定,她同阿瀟的記憶絕對不能被破壞。山林一片寂靜,大部分動物皆被這一極大的氣息波動驚到四處逃竄,此刻幾裏之內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江辭霜看向天際的烈陽,任由身上的傷口被純粹的靈息灼燒著,淡淡的魔氣不斷被靈息吞噬,血液不斷染浸白衣,她卻置若罔聞,抬手輕輕覆上眼睛,感受著羽睫在她的掌心輕顫。她在想些什麽,阿瀟不是在魔宮等她回來嗎,怎麽可能會離開。江辭霜笑了笑,而後起身揮手將廟內的一切恢複原樣,布下遮隱術法,抬腳走出破廟,本想即刻離開,卻在下一刻猛地怔在了原地。此處有其他人的靈息。江辭霜倉皇轉身看向不遠處,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奔了過去,心髒像是被扼住了般無法動彈。她為了護好同宋望瀟共同的回憶,此處早已被她布下結界,除卻她本人無人能進入,除卻是同她共同居住在這裏的宋望瀟。阿瀟……阿瀟來過這裏了,阿瀟來找她了。江辭霜抬頭看向四周,除了山林還是山林,哪裏還有宋望瀟的蹤影。幾乎是一瞬間,江辭霜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不過一息她便出現在了牽邸宗破敗的宗主閣,江辭霜看向密室的入口,果真看到了新鮮的腳印從密室一直延伸至門外。嗡江辭霜心中轟鳴,腦海被巨大的喜悅衝擊,她幾乎馬不停蹄出現了正在宗門裏的餘音麵前。餘音正在閣中品茶,被她這突然地出現嚇了一跳。“魔主殿下,這又是什麽風將您吹來了我小小的牽邸宗啊?”她放下被江辭霜魔氣震碎的茶杯碎塊諷刺道。“宋望瀟呢?”江辭霜全然不理會,雙目猩紅,仿佛陷在了自己的執念之中。餘音本想說宋望瀟不是死了一百年了嗎,可又看到江辭霜滿身浴血身上滿是傷口明顯不正常的樣子,想了想還是將這句話咽了下去。“宋望瀟在哪不是你最清楚嗎?”她實在咽不下自己心愛的茶杯被弄碎的一口氣,諷刺道。“她來過這裏了,她來找我了卻又走了,我不知道她在哪?”江辭霜蹙著眉喃喃道。餘音皺眉,看著她這一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心中既唏噓又無奈,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緩下語氣同她交談。“我沒有看到她,這幾日我宗門並無外人來訪,不過一周前有個商隊倒是來過此處,在此處居住了一天便離開了。”江辭霜眉心一跳,抬眸眉眼滿是焦急:“她們去哪了?”餘音回想了下:“應當是往東邊去了,不過我也不確定那些人裏有沒有宋望瀟。”她話還未說完,眼前的人眨眼間便消失,根本不給她繼續說下去的急回,隻餘空中翻卷的淡淡的魔氣。“我的琉璃杯啊。”餘音歎息道,也不知道自己是招誰惹誰了。江辭霜向東搜尋了一天一夜,洶湧的魔氣頂著靈氣的廝殺尋找著,不放過任何地方,可仍舊沒有尋得任何關於馬車商隊的跡象。愈向東走靈氣就越純粹充沛,倘若之前她前往應當是無事,可她目前全身傷口,內傷還未療愈,內裏洶湧的魔氣根本不受控製,自傷口溢出又被被純粹的靈氣絞盡,傷口不斷愈合又破開,血流不止。雨夜,江辭霜一身血色白衣,站在空中失神地看著下方的城鎮,洶湧的大雨自空中落下,她全身濕透在淩冽的寒風中一動不動,魔氣自身上溢出卻又在轉瞬之間被靈氣絞盡,每絞一分她就會受到淬骨般的疼痛。雨水稀釋著血色,卻又在下一秒重新被流出的血液染紅,江辭霜唇色蒼白,漆黑的眼底滿是慌亂和無措,眸中盛滿霧氣,渾身瑟瑟發抖,像是被主人隨意扔在街頭的寵物。大雨將熟悉的靈息盡數衝刷殆盡,她再也尋不得任何蹤跡。她又一次弄丟了她。第25章 江辭霜站在空中無助地看向下方清清冷冷的城鎮, 雨滴模糊她的視野,她的心中既狂喜又悲傷。她的阿瀟回來了,她找到阿瀟的蹤跡了, 她等到阿瀟了,江辭霜癡癡想著,心髒無比顫栗。在這龐大的人間找到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談何容易,江辭霜苦苦尋找百年依舊無果, 她早已無法在無望的等待裏失了神智,因此即使是一點點有關宋望瀟的消息已足以令她欣喜若狂。可是為什麽阿瀟又離開了她,明明見到了她卻又毫不留情離開, 江辭霜眼中的鬱色聚集, 再次化為一縷縷濃黑的魔氣, 喜悅和苦痛在她心裏不斷交纏, 她內心不可控地驀地升起一句話,晴天霹靂般令江辭霜渾身僵住。“宋望瀟為什麽不願見你你不是最清楚的嗎,她早在百年前就死在了你的懷裏, 內丹全碎氣息盡斷,她連死前最後一息的話都是要同你永無瓜葛,你又怎麽敢奢想她來見你!”輕飄飄滿帶諷刺的一句話落在江辭霜的靈海,宛若死神在耳邊親昵的纏綿,令她在這個本就寒冷的雨夜渾身愈發冰冷, 身體不斷顫抖,她自身前揮劍而出,想要阻止那道聲音繼續說下去, 可是聲音是從她內心發出,她不可能阻止, 也阻止不了。“不會的,阿瀟不會離開我的,她隻是睡著了!”她喃喃道,執劍的手已沾滿血跡她卻全然未知,聲音是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顫抖。“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地步,宋望瀟早就死了,現在隻是你的虛妄,閣內的腳印說不定是被其他弟子誤闖,你卻天真的以為宋望瀟又回來了,她已經死了哈哈哈。”心魔的聲音宛若鋒利的刀,將她心中早就知曉卻不願承認的真相剝開呈現在她麵前,將江辭霜本就千瘡百孔的內心剜開,露出內裏腐爛的肉。“不會的……不會的,阿瀟沒死,她不會死的,阿瀟說過她要離開一段時間,我會乖乖等她回來,我等她回來……我會找到她!”江辭霜雙眼濕紅,內裏滿是偏執和瘋狂,她硬生生壓下心中那道聲音,渾身充斥濃鬱的血腥氣息,眸中翻湧情緒逐漸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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