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莫辛沒說什麽,直接提裙落座,江鳶礙於身份,先雙手抱拳說道:“多謝姑姑款待,多謝太後,那臣便入座了。”“嗯。”蕭莫辛雲淡風輕。江鳶彎腰落座在蕭莫辛左手邊,蕭莫辛的右手邊是江懷負,三人在圓桌的各一邊。江懷負沒和她們兩人客氣,拿起筷子先夾了塊東坡肉放進江鳶的碗裏,關心道:“鳶兒,在我和皇嫂麵前,你不用過於拘謹,該吃吃,該喝喝,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好。”江鳶嘴上說是不客氣,但還是規規矩矩的吃下碗中的東坡肉,別的菜偶爾夾一點,就能在嘴裏咕噥咕噥的吃半天。她一天沒吃飯,肚裏著實餓的很,若不是不失禮儀,她何嚐不想大口吃飯。江鳶吃了幾口後,端起跟前的清酒側身緩緩入口,許久沒喝,這味道真是想念,而且宮裏的酒都是禦酒,比外邊的好喝許多。她們兩人也動筷開始吃,蕭莫辛飯量向來小,吃了沒幾口便吃了個半飽,不再怎麽動筷了,至於這酒,她時刻要保持謹慎,一口沒喝,就算端起來,也是抿一小口。江懷負沒有蕭莫辛和江鳶顧忌的那麽多,無論吃喝跟隨自己的心意,等吃的差不多,放下筷子,喝了口酒,滿意道:“這幾日事情多,心裏一直沒有踏實過,今夜和你們坐在一起吃飯喝酒,倒是掃去了不少的不快。”蕭莫辛會看眼色,她拿起酒壺,左手托著給江懷負重新續上:“這幾日阿負辛苦了,等此事結束後,我陪你去宮外走走,散散心,看看我們大梁王朝的繁盛。”“好,有勞皇嫂費心。”江懷負心中猛然一陣感動,眼裏湧著朦朧的淚水。若沒有皇嫂,她怎麽撐的過去啊。江懷負把眼淚強忍了下來,扭頭看向江鳶,慈愛道:“到時候叫上鳶兒一起,有鳶兒跟在旁邊,我心裏踏實。以前我總把鳶兒當長不大的小孩,可經曆了這這幾天的事情後,我才恍然大悟,我們家的鳶兒已經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麵,也可以為朝廷做些事情了。”江鳶輕輕頷首,神色凝重,她雙手放在膝蓋上握成了拳頭,回道:“姑姑謬讚了,鳶兒隻是盡自己所能而已,這一切都是聽從太後的安排,太後才是掌握全局之人。”她把誇獎的話轉給蕭莫辛,自己不接一句,因為她對江家、對江家的王朝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有想要為之付出什麽的意思。現在做的這些,都是不得已而為之。江懷負卻聽的更加滿意,她抬手拍了拍江鳶的肩膀,欣慰道:“王兄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兒,姑姑我打心裏高興,你一定會成為大梁王朝的一名棟梁之材,鳶兒,好好做。”“嗯。”江鳶跟話說。蕭莫辛作為旁觀者,隻看戲不說戲,不過這心裏卻是在想,若她們姑侄的身份換一換,自己在朝中做事會更加簡單,可惜啊。聊完這些感動的,江懷負又仰頭喝了一口酒,蕭莫辛默默的給她們續上。今夜月色不錯,三人舉杯對飲,但醉的人隻有江懷負。江懷負酒意上頭,說話已經說到哪是哪,她仰頭看向江鳶,聊道:“哎,鳶兒,你今年是不是二九之齡?”“對。”江鳶回道。江懷負提到這事,精神突然好了許多,她往江鳶這邊靠了靠,問道:“這個年紀,應該要娶妻了,你心中可有相中的女子?若是有的話,姑姑親自去幫你提親。”江懷負在問江鳶年紀的時候,蕭莫辛便猜到要問她娶妻之事,臉色明顯暗沉許多,但因為江懷負沒有看這邊,她便沒有注意到。江鳶被姑姑目不轉睛的盯著,她不敢扭頭看蕭莫辛,隻能硬著頭皮回道:“姑姑,鳶兒沒有心儀的女子,而且先皇的喪葬還未過,鳶兒未想過要嫁娶。姑姑,這件事不著急,再等一等,等鳶兒穩定下來再考慮。”說的也有道理,江懷負深深歎了口氣,低下頭,自顧自的說道:“好啊,鳶兒考慮的周到,是姑姑心急了,我們鳶兒已經比姑姑考慮的全麵了,真好,真好啊。”“姑姑。”江鳶伸手去扶江懷負,擔心她喝醉了,不小心摔倒。蕭莫辛見狀回頭喊人:“來人,去給長公主煮碗醒酒湯過來。”小玉正準備去,江懷負突然又抬起頭叫停:“不用了,皇嫂,今夜我就想喝醉,讓自己沒那麽清醒,把我送回去就行。”“好。”蕭莫辛讓小玉過來扶人。江鳶這才抽空看向蕭莫辛,蕭莫辛剛好也看了她一眼,但很快便起身去扶江懷負。第56章 小玉和另外一名侍女攙扶江懷負回臨華殿, 江鳶把姑姑送到永安殿門口,目送離開,等她看不到人折身回來的時候, 方才在一旁候著的侍女排成兩列, 齊齊的往門口走。江鳶連忙側身讓道, 這些侍女們出去後,還關上了永安殿的大門。殿內現在,隻剩下她們兩人。江鳶邁步回到亭子裏麵, 周圍沒了人, 蕭莫辛才端起自己跟前的那杯酒, 仰頭慢慢喝下,這酒的味道真是一如既往的苦澀, 喝一杯酒足夠了, 多喝胃中隻會難受。“人送走了?”蕭莫辛又倒了一杯。江鳶輕輕嗯了聲,過來站在她身邊,按住她倒酒的手, 關心道:“姑姑已經走了,就別喝了, 喝多了難受。”蕭莫辛本來就不愛喝, 她勸了,也就沒逞強,伸手拉住江鳶的袖子, 把她往自己跟前靠了靠:“等會兒有事嗎?沒事的話,陪我出趟宮, 我今天晚上有一個地方要去。”“你要去哪?”江鳶反握住蕭莫辛的手抓在手心, 主動抱住她嬌弱的身軀,這個堅強的女人偶爾也是需要關懷和愛護的。蕭莫辛歪頭靠在江鳶的臂彎, 借著她的力道軟了身子:“一個這輩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但是又不得不去,所以以前都是讓千月陪我一起,有她在,我安心點。”“千月?”江鳶小聲念了這個名字,低頭道:“這麽信賴她?”“嗯,很信賴,她是我立足朝堂時第一個夥伴,我暗中幫她重建了千家,並讓她坐上了侍衛親軍馬軍司都指揮的位置,所以她感激我,願意為我做任何事情。”蕭莫辛在酒後吐真言。“那我呢,你為什麽信賴我?我這個人油嘴滑舌,滿口胡言,當麵一套背後一套,說不定哪天就坑了你。”江鳶這些話也是發自內心,她對蕭莫辛還沒有完全真誠。蕭莫辛勾唇一笑:“你和千月不一樣,她為了家族而忠於我,可也能為了家族負我,所以我對她做不到完全托付,有些事情也隻能在逼不得已的時候交給她。”“那我和她哪不一樣?”江鳶有些好奇,她一直以為蕭莫辛對千月是百分百的信任,原來不是。蕭莫辛認真的想了想,歪頭輕輕蹭著她的手腕:“你和千月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你這人從小缺失的東西太多,所以對很多東西沒有太多的留戀,而且你看得清楚這世道的險惡,也知道該怎麽做,這兩點我很欣賞。至於信賴你呢,是因為趕鴨子上架,你知道我太多的事情,我不得不用著你,要說百分百信賴,沒有,別多想。”最後一句蕭莫辛是故意說的。江鳶又不是傻子,聽的出來,隻是對她那句從小缺失的太多,所以沒有留戀……這話一說出來,心裏猛然間像是紮了根刺,摸不到,拔不掉,就那樣紮的人難受。“好了,你去讓小山去準備馬車吧,等到午夜的時候,我們就出發。”蕭莫辛恢複理智,坐正了身子。-午夜,蕭莫辛從床榻上起來換了身素衣,披了件黑色的披風,江鳶也換了身便裝,一身黑色束身長袍,臉上戴了麵具。兩人趁著夜色一路出宮,坐上馬車後,小山趕著馬車前往蕭府。到馬車上後,江鳶摘下了麵罩,握在手裏,問道:“為什麽要讓我戴著麵罩,我是見不得人,還是說要見的人認識我?”“兩者都有。”蕭莫辛腦袋這會兒有些暈,她伸手拉著江鳶的胳膊,把她往自己這邊坐,自己歪著身子倒在她懷裏閉眼休息。“讓我靠會兒,別動。”她說。江鳶把手伸到蕭莫辛後麵攬住她,手指按在太陽穴輕輕揉著:“你不會是要去見蕭煥吧?那日在朝堂上,他被江懷負逼成那樣,你也沒幫他說句話,他心裏肯定怨恨著,你這麽去,他會不會像那日一樣打你?”“所以才叫了你來。”蕭莫辛說的有氣無力,“你武功那麽高,臉皮又厚,幫我擋個一兩巴掌應該沒關係,而且就算把命丟在蕭府,你也能和我一起做個亡命鴛鴦。”江鳶扯了扯嘴唇:“我真是感恩戴德。”“不客氣。”蕭莫辛道。江鳶繼續幫她揉太陽穴。蕭莫辛頭疼沒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那酒喝的不太舒服,她現在胃裏一陣翻湧,幾乎整個人縮在江鳶懷裏,額頭慢慢沁出幾滴汗水,就連身子都在顫抖。江鳶見她睡了,沒再繼續揉,手放下來搭在蕭莫辛的肩頭,卻意外發現她整個人都在顫抖,她低頭查看,看到蕭莫辛額頭和脖頸處都是汗水,眉頭緊皺著。“太後,你怎麽了?太後。”江鳶小聲叫她,蕭莫辛卻一句都回不了。江鳶瞬間吊起了心口,她鬆開手,側身蹲下來:“你怎麽了?”馬車咯噔了一下,蕭莫辛胃裏翻湧的更加厲害,她猛然幹嘔了一聲,急聲說道:“讓,讓小山把馬車停下,我要下去,快!”江鳶一隻手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子,立刻轉身掀開車簾,和小山說道:“小山,快停下馬車,太……蕭姑娘不太舒服。”“好,籲。”小山拉停馬匹,馬車停在城內一處河道邊的柳樹下。江鳶抱著蕭莫辛下來,兩人腳剛沾地,蕭莫辛頓時捂著嘴巴推開江鳶,小跑到柳樹下,彎腰朝著柳樹跟大口吐了起來。她吐的都是今晚吃的那些東西。小山一臉緊張的跟過去,關心道:“太後,太後,您怎麽了?太後。”“嘔。”蕭莫辛還在吐。江鳶從馬車上拿了水壺和手帕過來,她把手帕遞給小山,自己拿著水壺跑到湖邊,趴著把水壺放進河裏,等水壺裏的水裝的差不多,她連忙折身回來遞給蕭莫辛。“太後。”小山拍著她的背部,滿臉不知所措。這,這要是再宮裏,小玉現在肯定去喊太醫了,但這是在外邊啊,這深更半夜的,她哪裏去找大夫診治,這可怎麽辦啊。“太後,太後。”小山緊張的快哭了。江鳶看蕭莫辛吐的差不多了,把水壺給她:“給,漱漱嘴吧。”吐完了,蕭莫辛胃中好了許多,她扶著柳樹緩緩站直身子,單手拿過水壺,仰頭倒進嘴裏,一口接著一口的往外吐,直到把一壺水整整用完才罷休。蕭莫辛喘著氣緩了緩神,失神時,水壺從她手中脫落,咣咣咣掉在地上。江鳶看蕭莫辛這樣,心裏不是很好受,不過她先走到小山麵前,伸手拍著她的肩膀安撫說:“別擔心,太後她隻是吃壞東西胃不舒服,吐完就好了,我照顧她。”“不行!”小山推開江鳶的手,看向蕭莫辛,緊張道:“太後她這樣我怎麽能放心,我現在就去找大夫,或者,或者把太後送回宮裏,絕對不能在這裏停留。”蕭莫辛背對她們擺了擺手,虛弱道:“小山,我沒事,你去看好馬車,我在這裏待一會兒就好,有如果事情我會叫你。”“太後,你……”小山實在放心不下。“去吧,沒事。”蕭莫辛又說。小山這才乖乖聽話:“好,那太後,如果您有任何事情,立刻和我說。”“嗯。”蕭莫辛輕聲回。小山一步三回頭的走到馬車旁,把馬車牽到不遠處,警惕的盯著周圍。江鳶轉身回到蕭莫辛身邊,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小聲關心道:“還好嗎?一個蕭煥而已,至於把你嚇成這樣,還吐了這麽多。”“人難受的時候,你能不能挑兩句好話。”蕭莫辛漸漸恢複了一些力氣。江鳶笑著點頭:“好,那我說點好聽的,今天晚上我代你去蕭府。”“你?”蕭莫辛猛然轉過頭。江鳶換了一隻手,放到蕭莫辛背後,輕輕揉著她的背部:“你吐成這樣,身體虛的很,等會兒不一定有力氣承受他那一巴掌,不如讓我去,你把你想說的話轉述給我,就算他真動手了,也是打在我的身上。本來你叫我,不就是想替你挨那一巴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