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轟隆。深夜裏,外麵打起了雷聲。兩人同時睜開眼眸,江鳶拉過被子蓋嚴實了些:“長夏到了,暴雨也來的勤了。”蕭莫辛輕聲回了下,回握住江鳶的手,溫熱的指尖穿過指縫,與她十指緊扣。這一覺兩人睡的都很安穩。不到寅時,蕭莫辛便起了床穿衣起來,她動作雖然已經很小,但江鳶畢竟是習武之人,聽到聲音後也跟著起來穿衣。昨夜打雷沒多久,傾盆大雨落地而起,下了整整一夜,現在外麵還在淅淅瀝瀝落雨。江鳶低頭幫蕭莫辛係腰帶,無意中抬眸看到她紅潤的雙唇,係好後,順手抬起下巴吻過去,噙住下唇,往裏深深探了幾分,蕭莫辛沒怎麽迎合,由著她吻。因為時辰不夠,江鳶淺嚐輒止。江鳶叮囑她:“路上慢些。”蕭莫辛:“小山和小玉在。”今日她還要上朝,江鳶沒多挽留,小玉撐著油紙傘帶她穿過短廊和院落,江鳶站在屋內遠遠看著,等看不到一點人,她把屋子收拾了一遍,冒雨翻牆回了自己家。蕭莫辛剛彎腰進入馬車,小山跟在後麵進來,雙手呈上一封密信:“太後,荊南道剛剛傳來的密信,似乎十萬火急。”荊南道?這裏能發生什麽事情。蕭莫辛拆開密信上的封蠟,拿出裏麵的信紙打開,一字一字的看著。啪,信紙被蕭莫辛按在手中,神情嚴肅冷峻,這些人還真是膽大包天。“立刻回宮。”蕭莫辛吩咐。小山拱手:“是。”朝堂上,外麵大雨還在下,雨滴壓在青石磚的聲音咚咚咚,沉悶肅穆,就像朝堂上此刻緊張的氛圍,大氣不敢出。蕭莫辛坐在簾子後麵,看著朝堂下的眾位大臣:“看來最近國泰民安,無事發生,遞來的奏折都少了,不過宰相倒是遞了不少,本宮一一看了,皆是彈劾本宮幹政的。”徐藺之是江鄭平一黨的人,如今江鄭平被禁足在家,以他首的其餘大臣,開始一天幾十本奏折的彈劾,說她胡亂插手朝政,連攝政王都敢禁足,此乃禍亂朝綱。徐藺之不屑她:“我大梁王朝自古沒有後宮幹政之說,太後雖然有大行遺命,輔佐皇上,但你所做的這些事皆是亂來。”江懷負仰頭看向蕭莫辛,朝堂上的洶湧還真是一天一個變數,聽的人煩。蕭莫辛也不願與他在朝堂上浪費口舌,再次問道:“上朝也有一個時辰了,諸位大臣無朝事要報的話,那就退朝吧。”這些大臣揮著衣袖就要跪下送皇上退朝,翰林院士林耀突然走出來,撲咚一聲跪下,腦袋重重磕在地板上:“皇上,太後,臣有要事要報,臣有要事要報啊。”其餘人扭頭看過來。徐藺之看著林耀冷嘲熱諷道:“林大人,太後都要退朝了,你有什麽事?”蕭莫辛忽視徐藺之:“說。”林耀直起身子,手中舉起朝笏,泣聲道:“啟稟皇上,太後,前些時日荊南道發生水災,上千百姓流離失所,淹沒千畝良田。荊南道知府王洪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修水提、安置災民,發放災糧,與災民日夜抗洪,如今病倒在床榻上,臥床不起。就算如此,他還是連夜寫了數道奏折上奏皇上,請求撥款放糧,安置百姓,可是這奏折已到達都城兩日,皇上、太後卻遲遲不論此事,臣,鬥膽稟報,望皇上、太後明察。”林耀說完,再次低頭嗑下:“請,皇上、太後明察,救救荊南道的百姓吧。”朝堂上一片安靜,也沒人走了。江懷負滿心疑惑,水災這麽大的事,奏折怎麽會呈遞不到宮中。蕭莫辛似乎就在等這一刻,她抓著奏折從簾子後麵起來,走到台階前,垂眸望著這些朝臣,把手中的奏折直直砸了下去,奏折滑到了林耀麵前。她這一舉動不僅嚇到了這些朝臣,連正在思慮此事的江懷負也被嚇到了。蕭莫辛怒聲道:“本宮今日夜半收到消息,荊南道王洪,已於昨日病死家中。整整五日,都水監、戶部、司農寺、鹽鐵三司,還有這文武百官,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此事。方才本宮問了整整兩遍,你們倒真以為我大梁王朝所有百姓,都和你們一樣是國泰民安的嗎!”殿下一片禁語,各自低頭沉默。這時候誰都不敢先開口說話。蕭莫辛:“一道奏折,從地方官員修書、到知州、通判、轉運使,再到兩府,中間層層關卡,你們攔了多少奏折,本宮和皇上都不知道,可這水災,你們在攔什麽?”都水監和戶部垂下了腦袋,冷汗直冒。“是在攔荊南道通判劉岩之死嗎?”蕭莫辛此聲一出,滿朝嘩然。林耀猛然抬起頭,不敢相信道:“劉岩,她,她死了?怎麽會……”“荊南道通判劉岩死了?”“朝中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這劉岩在荊南道待了不過兩年而已,怎麽突然間就死了,她和這水災有關係?”蕭莫辛聽著他們議論的話說,甚是失望,到頭來,這些朝臣終究還是不顧百姓死活,於是在他們議論的時候,蕭莫辛喊道:“大理寺文慧元。”“臣在。”文慧元出來跪下。朝下登時一片安靜,無人再敢言語。蕭莫辛冷聲吩咐:“本宮命你立刻前往荊南道,查察荊南道通判劉岩一案,凡涉案者,輕者免職,重則就地正法,不用上報朝廷。特令翰林院士林耀為宣諭使,兼任荊南道通判,做好水災一事。大災之後必有大疫,你帶上太醫院的太醫一同前去。另外,戶部、都水監、鹽鐵三司酌情安置災民,若是本宮中途得知錢糧落在災民手上時,少了一分一厘,你們也可以告老還鄉,或者等到秋後的斷頭台了。”三司的人不敢懈怠,立刻出來跪下,五人齊聲道:“微臣謹遵懿旨。”五人立刻退朝前去查辦,至於其餘人則留在了朝堂上,完全沒有了方才囂張的氣焰,蕭莫辛也並沒有為難他們,隻是說了一句話:“荊南道水災和通判一事,他們已經去做了,這裏諸位大臣可還有事要稟告?”朝堂上安靜無聲。蕭莫辛壓了壓聲音,輕和了許多:“既然諸位大臣無事可奏,奏折也沒有什麽要呈遞的,那麽樞密使和中書省就徹查一下今年一年所有的奏折,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皇上沒有看到的,徹查時間為七天。”樞密使的左慈和中書省的高茗瑾站出來,拱手道:“是,太後。”“退朝。”蕭莫辛帶小皇帝下了朝。文武百官齊齊跪下:“恭送皇上、太後。”兩人離開後,左慈放下朝笏走到徐藺之跟前:“荊南道劉岩大人,可是個清官,太後如今徹查,宰相可要好好的看著自己的烏紗帽,說不定哪天就掉了下來。”徐藺之:“左大人還是管好自己吧,哼。”他拂袖離開。左慈冷笑一聲:“看你能猖狂多久。”蕭莫辛和江懷負帶小皇帝回到宣德殿,江鳶、江若依在這裏等著,看到人來,兩人同時行禮:“皇上、殿下,太後。”“嗯。”蕭莫辛溫柔的回了聲。江懷負目不轉睛的盯著蕭莫辛,眼眸中都是崇拜,一路上都沉浸在方才朝堂上的那一幕,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皇嫂如此威嚴,把那些大臣治的一個比一個安靜,想當年先皇和皇考都未曾有過這般威風和穩重。蕭莫辛把小皇帝放到書案後麵,同江鳶說:“江大人,今日天氣不好,習武之事就算了,等那日天氣好了再說吧。”“是,太後。”江鳶放下手退在一旁。第75章 關於方才朝堂上的事情, 江懷負還有許多疑惑要問蕭莫辛,但江鳶和江若依在這裏,她不太方便問, 於是找理由說:“鳶兒, 依兒, 今日你們先不用教皇上,等明日雨停再來,你們回去各自忙碌, 路上小心些。”江鳶和江若依拱手道:“是, 殿下。”兩人齊齊退後, 轉身離開宣德殿,兩側的侍女遞過來油紙傘, 江鳶撐著先走一步。江鳶離開時遇見了小玉, 她過來擋在麵前,小聲說:“太後讓您去永安殿等著。”“好。”江鳶沒多想。宣德殿。小皇帝被馮正帶走去歇息,江懷負站在蕭莫辛跟前, 問她道:“皇嫂,阿負不明白, 荊南道的劉岩您怎知她是意外身亡?”蕭莫辛從桌案後出來, 雙手合在身前:“荊南道劉岩在朝中時,我曾見過幾次,此人剛正不阿, 為官清廉,是朝中有名的清官。先皇在世前, 荊南道曾多次發生官吏貪汙、挪用官銀之事, 所以先皇才讓劉岩擔任荊南道通判。她去了不過兩年而已,荊南道已經大有改善, 但兩年前突然去了一個江氏宗親,他處處打壓劉岩,劉岩幾經上述無果,以一己之力抗衡直到今日。如今荊南道水災上欺下瞞,劉岩突然身亡,那江氏宗親大肆斂財,提高糧價,還參與了攔截奏折一事,所以此案怎會沒有蹊蹺?”“江氏宗親?”江懷負如今能想到的也就是鳶兒她們:“我們江家的宗親還有誰?”蕭莫辛:“先皇雖然隻有你和長平王兩個兄長妹妹,但殿下的皇考梁中宗,卻是有不少胞兄胞妹。在荊南道的江氏宗親,便是梁中宗胞妹楚湘王的孫子,江興。”“楚湘王,原來是她。”江懷負說。當年這楚湘王可是出了名的性格潑辣,連皇考都無可奈何,於是將她封在了嶺南,沒想到她孫子竟然也學了她的跋扈囂張。雖然蕭莫辛把此事安排的甚是妥當,但在江懷負的心中卻更加疑惑,她也沒遮掩,直接當場問了出來:“皇嫂深居宮中,是如何得知這些消息的?朝堂上,皇嫂說出荊南道水患的時候,我看那些朝臣都不知情。”“眼線、暗衛、江湖中人,以及一些忠心卻不迂腐的朝臣,這些都是可用之人,我隻是對他們用心了些。”蕭莫辛說。江懷負佩服的搖搖頭,感歎道:“皇嫂當真在世女諸葛,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蕭莫辛也沒自謙:“殿下過譽了,我隻是跟隨命運走到了這裏,算是無可奈何。”這一切都要感謝蕭煥的狠心,若不是他一開始便野心勃勃,要把自己培養成一顆可以為他所用的棋子,自己根本不會有現在。關於消息來源的事情,蕭莫辛沒有多說,點到為止,她還沒到全部交付的時候,雖然江懷負很想知道,皇嫂究竟是如何拉攏這些人為她所用的,但問了,自己也未必能了解,隻要皇嫂對皇上和皇位沒有……江懷負想到這裏戛然而止,她緩緩仰頭看向蕭莫辛,若皇嫂真的對皇位有野心呢?蕭莫辛還有事做,她沒有在宣德殿多加停留,抬頭迎上江懷負怪異的眼神,說道:“殿下,關於荊南道和荊南道通判劉岩的奏折,我已經放在這裏,你等會兒可以看看,有需要可以找我商議,我先回永安殿了。”“好。”江懷負沒留她。蕭莫辛轉身走出宣德殿,小山撐起油紙傘,自己半邊身子淋在雨中:“太後,江大人方才已經被小玉帶回永安殿了。”蕭莫辛看路:“好。”順帶把油紙傘往小山那邊推了推。一路踏著雨水回到永安殿,小玉提前屏退了所有侍女,院落裏空無一人,小山將蕭莫辛送到殿門口,收起油紙傘候在一旁。蕭莫辛站在門口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邁步跨過門檻進去,小山上前把殿門關上,之後再次撐起油紙傘進入雨中,和小玉一起撐傘走出院落,到外麵守著。“找我有事?”江鳶聲音傳過來。蕭莫辛脫下濕漉漉的外衫掛在臂彎,抬頭看去,那人雙手環胸靠在木門一旁,身上是修身的紅色官袍和官靴,但越看越覺得這正經的衣服,被她穿的格外不正經。蕭莫辛朝江鳶走過去:“想你了。”語氣平靜沒有起伏。江鳶皺了下眉頭,又一下鬆開,站直身子把走過來的蕭莫辛,圈住細軟的腰肢撈進懷裏,低頭說道:“你不是說這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