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縝,你問我為何情深更甚昔日,怎不問問你自己,你此刻的所作所為,還契合初見我之時的心緒麽?”......室內寂靜。沈縝眉目沉凝。良久,她輕笑一聲,盯著麵前的女人,道:“你如何知曉,我一舉一動,不是為了更深的謀劃呢?”“哦?”女人直直與這人相視,紅唇微張:“那你是麽?”她問:“送我去仙門是有所圖謀,即便我離開你仍可以製約於我?還是說,想我再問,若有一日你的目的和我隻能二者擇其一,你會如何?”沈縝蹙眉。叢綣笑:“沈縝,七年前你已經給出了答案,不是麽?”外間蟬鳴聲插進屋內的沉默。叢綣偏頭,看向那樹影婆娑。坦白講,哪怕麵對沈縝時咄咄逼人,可要她問她自己,她也不知她為何難忘這段感情。是因為...這人說著交易,戴著假麵,卻給了她最需要的助力也最懂她的心;而大多人說著真情,言笑晏晏,卻虛假不已?叢綣睫毛輕顫。...這七年來,她翻閱了許多仙門曆史,亦將大小宗門近百年來的人物比較對照了一遍,可沒有一個人能夠和沈縝對得上。不過倒是發現了另一件事一本名為《虛妄錄》的古籍中記載,“世有靈器,常附生於人,增益人之力,使其能為本不能為。”這種靈器通過它們附生的人獲得增強它自身所需的事物,而人若要活下去,就必須聽從於靈器。讀到這一段時,叢綣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沈縝曾經說她自己“不知曉從何而來又往何處去,要獲得一些東西才能活下去”,而每當她動用道法,身體就會變得虛弱。豈非就如記載這般?沈縝...如果她說的為真,那麽是否她就是被靈器附生,需得依令行事才得活命?可是沈縝是這樣甘於被擺布的人麽?叢綣不覺得。如果沈縝當真身攜什麽靈器,更多的...應該是一定會千方百計擺脫靈器。而擺脫靈器的辦法是什麽?她翻遍古籍也沒有找到相關記載,那沈縝知道嗎?當初這人留下她、又放縱她的野心,和這是否有關係?叢綣向來知道沈縝對她有所圖,可在看見這篇古籍後的某一日,她忽然有了種猜測那夜沈縝的避而不答,是否並非是說目的與她中二選其一被放棄的一定是她?一點通明,萬事通明。叢綣意識到了一個更大的可能沈縝或許...將選擇權交給了她。七年前沈縝的動心,或許生了短暫的讓步、短暫的仁慈,令其在試圖逃避的節骨眼讓她來做這個選擇。太阿門中數年,叢綣曾見過無數次掌門,亦十天中七天在師尊座下,這是此世仙門魁首,她們並沒有發覺她身上何處不對勁,所以是否代表,沈縝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製約給她?如果是這般的話...是鷹入藍天魚入海,還是再轉身回看,決定在她。當然,叢綣也意識到,或許這讓步仁慈存在的前提,是沈縝並不確定她達到目的一定需要自己;也或許,是她很自信,她賭自己會因她的神秘再度回來。總歸,她的倚仗不是心。甚至,她還在提醒自己小心。叢綣唇角微勾。她回頭,注視著麵前人,道:“如若一件事令我掙紮、痛苦,但能獲利,我也許會做,可這一件事,絕不包括愛意。”沈縝看著她,不語。叢綣繼續道:“愛是很動聽的話,無私奉獻、飛蛾撲火、以身成仁...可我很自私,於我而言,即便愛人,也要先愛自己。”沈縝輕道:“本該如此。”叢綣彎眸。這一瞬的她似乎與過往重合起來,柔軟的、總是帶笑的、像沾著露水披著晨曦的花的......漂亮的不似凡人。她道:“所以,七年前的我哪怕情意再濃,也不會如此;可現下的我,隻要不舍,就不會放手離去。”“沈縝,是你說我資質非凡,當登峰頂,天下第一。既天下第一,刀劍在手,有何做不得?有何不可為?有何足我懼?”女人眸中秋波粼粼,沈縝目光看進去,卻恍若看見深沉的海底。叢綣起身,指尖微彈,一縷白光沒入這人眉心,替她壓下了胸腔裏的癢意。夏蟬聲聲鳴叫中,清清冷冷的女聲不容質疑的落在屋裏“沈縝,我們拜過天地,行過合巹禮,你是我的妻子,當與我生共白首、死後同穴、奈何橋上定來世。”......女人離開許久,沈縝才自怔然中醒神。她指尖慢慢摩挲著被褥,喚係統:“可以檢測叢綣現在對我的感情嗎?”電子音卡頓了一會兒,才回:“懲罰任務中,宿主健康值過低,我方暫不支持此功能。”這聲音和曾經跳脫的電子音十分有差別,完全是發布任務時那般冰冷無一絲起伏。沈縝想了想,道:“你們不擔心,我下降的五感和最近壞運氣之嚴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嗎?”電子音默然不語。沈縝又道:“例如,方才叢綣就疑惑為何我隻是被神像所傷卻是這般結果。”耳邊仍舊沒有聲音。沈縝笑一聲:“所以,你們可以自動修正其他人對我身上非常之事的懷疑?”......還是沉默。這一次,沈縝不再出聲,她靠上床頭合上眼,休憩養神。而半炷香後,滋滋的電流聲打破寂靜:“我方無法修正。經計算,宿主的懲罰程度可以酌情調低。”沈縝搭在被褥邊緣的手頓了一瞬。就在“酌情調低”後的半月有餘,負責探查乾國境內的邵玄微得到了任務目標高至的消息其人乃隸州梧桐郡下一村落的地主,早年入贅,後妻子病逝,將家產托付於他,子嗣現有三女一男。傳來的信裏道,其長女已嫁,不久前剛有了身孕,餘下兩女一男皆還未婚配。而那位長女所嫁之人,是一個大她近二十歲的混混,混混整日裏遊手好閑不事農耕,但不知為何,高至就是將女兒嫁給了他。一行人即刻奔赴隸州。第89章 村中貴人天高雲白。隸州地處神州南部, 梧桐郡又在隸州之南,往年裏總是晚入冬,然今年九月的風卻已經冷了起來, 憑白多生了幾分寒意。風過之處樹葉顫顫,落下的葉子被風卷起,一起吹進座偶有雞犬聲可聞的村落。一道瘦小的身影背了個幾乎是她兩倍大的背簍,腰壓著往村落裏走,這身影正疑惑今日怎不見村頭有混子,一個同她一樣瘦小的影子就老遠躥了出來, 邊跑邊喊,“大丫,快回去咧!你家來貴人咯!”她說著話已經跑到大丫麵前, 就轉到人背後幫大丫撐背簍, 這樣速度能快一點。“大丫,貴人給了你家銀塊哩,村長也來了!”瘦影子嘴巴不休, “你家還準備殺雞哩!”大丫問:“殺雞?”她聲音低, 瘦影子聽了個囫圇,琢磨了下才清楚說的啥,於是答:“是咯。俺娘說貴人吃雞都撇。”大丫不說話了。可瘦影子見識了一場,正在興頭上要找個人分享,安靜了沒大一會兒便又忍不住:“那貴人長得可俊了, 比楊頭村的秀才還好看!一大群人, 還有刀!他們......”......大丫的家離村頭本就不遠, 絮絮叨叨間, 就看見了圍在她家院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人,最裏麵還有村長的聲音:“原來是這樣......”不知誰先看見了大丫, 推了推前麵人示意讓路,前麵被推的人瞪回來,小小的喧嘩刹那鬧起,不過沒兩瞬就在村長一道“做啥子”的怒喝裏平息,路也讓開,大丫得以背著背簍進去。瘦影子跟著沾了光,也如泥鰍般滑到院門裏去。剛站定,估摸是大丫在猶豫背簍咋整,一道陰影就遮住了兩人頭頂,瘦影子仰頭,手不自覺鬆了鬆,背簍就被高壯男人提了去。這男人一身黑色,手腕和胸前還有皮子,他們剛進村時一行人多半都是這副一模一樣的打扮。瘦影子和大丫都愣愣,看過男人,目光跟著男人落到了院裏石桌旁坐著輪椅的人身上。好好看的人。兩人想。瘦影子剛才其實說了謊,她人矮,先前擠在人群後麵壓根沒看見貴人長啥樣,隻聽得旁的人感歎,於是在不知曉此事的大丫麵前為了炫耀才照搬了別人說的“比楊頭村秀才好看”。現下真正看見了,覺得這些人頭一次眼光確實好的同時,也生出了些自卑,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瞧。大丫和她一樣,兩女孩一時間也呆住了,不曉得走,就立在石桌對著院門口的路上,村長心底愈發惱火,瞥大丫的娘爹,額頭上的褶子折得更深。大丫爹不敢動,大丫娘訕訕笑著,拘謹地在衣服上擦手,過來拉倆女娃,但她還沒走過來,輪椅上的貴人說話了“你們叫什麽名字?”大丫娘腳一頓,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村長陪著笑準備開口,貴人掃他一眼,聲音很溫和,卻不容置疑:“讓她們自己說。”倆小女娃呆呆愣愣,傻站著半晌,頭發更稀疏更黃、身子更瘦小的那個瘦影子,才極小聲回:“俺叫草兒。”“嗯?”貴人沒聽清。接收到了村長的瞪視,草兒下意識哆嗦了下,隨即氣不過,一發狠大聲:“俺叫草兒!”有她開口,大丫也囁嚅道:“俺叫大丫。”草兒吼:“她叫大丫!”這下貴人聽清了。她笑一聲,又問:“你們多少歲?”方才的經曆擺著,草兒已經覺得沒那麽害怕了,她大著聲答:“俺們都十二,年尾就嫁人哩!”十二?這個世界的人平日裏說歲數都是虛歲,也就說這倆女孩才十一,離年尾最多不過三個月,就要嫁人?何況,十一歲的人這副身子骨,說出去八九歲都有人信。貴人,也就是沈縝,眼裏的笑意斂了起來。在場之人也就村長還算個人精,但即便是村長,也沒注意到她情緒的變化。還與有榮焉地誇讚:“咱村的女娃都是實打實的勤快能幹......”沈縝在這耳旁風裏,示意倆女孩再走近些,待到看清她們的模樣,她自袖中取出兩塊小紙包,分給二人:“回答了我的問題,這是給你們的報酬。”她咬重了“你們”二字。草兒和大丫又愣愣,村長聲音也小了下來,然後催促:“快給貴人道謝!”“不必。”沈縝笑,很溫柔對兩人,“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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