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女娘娘飲甘霖雨露,怎麽會吃凡夫俗子的食物呢?不送不送,唐突了仙女娘娘。裴玉自小在府裏金尊玉貴地養著,十指不沾陽春水,出門在外露宿也不過烤個野味山珍,魚什麽的,對著冰涼的灶台和滿籃子村民送的菜米,真不知道怎麽把它們弄得能下口。她看向陸如琢。陸如琢清咳了一聲,佯作自然背手走出了廚房。裴玉:“……”陸如琢在院子裏看風景。裴玉擦了手,跟出來道:“姑姑,要不我去問村民討些飯菜來吧。”陸如琢看著她。“她們都以為你是仙女娘娘,又沒有說我是。”“你跟在我身邊,難道是凡人嗎?”“……要不我去獵隻山雞烤來吃?”“如此甚好。”陸如琢點頭道。兩人一道上了山,裴玉去找野山雞,陸如琢負責撿樹枝當柴火。陸如琢懶得走動,便找了一截枯木坐下,就地用劍氣砍了棵樹,慢慢劈成柴火。她內力深厚,這樣隨便用也無甚大礙。拎著野山雞回來的裴玉見到一地整齊的柴火:“……”千金不愧是千金。隻是……“姑姑,我們住的那個院子廚房有捆好的柴火,你若不願動,大可之前帶過來,何苦……”裴玉忍笑。陸如琢乜她一眼,拈了朵花,打在她肩膀上。裴玉笑著揉了揉肩。不疼,倒是讓她想起話本子裏寫的閨房情趣。裴玉不敢繼續想下去,就地生火,洗淨的野山雞串在樹枝上,撒下隨身攜帶的佐料。行走江湖之人,別的不敢說,烤野味是必備技能。陸如琢這一路也嚐過她兩次手藝,確實不錯。不通廚藝的兩人歇在頂風遮雨的村子裏,卻依舊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好不辛酸。倒是榆興村的村民們興奮跑去村頭,想一睹仙女娘娘聖顏,卻不防人去樓空,來去無影,更坐實了她們是仙人的事實。兩人吃完午飯下山,見到他們的村民目光越發崇敬,紛紛跪在路邊行五體投地的大禮。陸如琢和裴玉:“……”看來這種情況隻有等官府的人來以後才能得到緩解。隻是她們還有多久才能吃上一口真正的熱乎飯呢?歎氣聲不約而同回響在二人心底。晚上去河裏抓了條魚,在院子裏生火烤。“姑姑,這次回京,我想去學一下廚藝。”“甚好。”陸如琢欣慰道,“姑姑年紀大了,這種事就交給你了。”“嗯。”裴玉沒忘記上回的教訓,反駁她道,“姑姑年紀才不大,隻是徒兒更需要鍛煉。”陸如琢聽見她終於不再自稱“女兒”,笑得眉眼彎彎。裴玉觀她神情愉悅,心裏也很高興。果然姑姑不喜歡自己說她年紀大。第024章 兩人在村裏過了一夜,官府的人才姍姍來遲。智叟站在前方,帶領村民們在村口迎接官差。騎在馬上為首一人穿著青袍官服,戴著烏紗帽,智叟隻在幼時聽村子裏救的一個讀書人說過,這是縣尊大人才能夠穿的衣服。智叟放下拐杖,一把老骨頭顫顫巍巍地跪下,額頭貼地。“草民……見過縣尊大人。”智叟聲音哽咽。隨後的村民們本來還在好奇地看這人是誰,聞言雙膝一軟,撲通跪下來。“草、草草民,見、見過縣尊大人。”村口齊刷刷跪了一片村民,那兩道站立的身影便格外醒目。九湯縣令翻身下馬,越過一幹村民,撩起官袍下擺跑了過去,險些踉蹌,麵對年長些的清麗女子大禮參拜:“下官九湯縣令駱詣修,參見大人。遠道而來,下官有失遠迎,請大人恕罪。”陸如琢堅持白身人設不動搖,往後稍稍退開一步。裴玉則上前一步,清冷道:“駱縣令請起。”駱縣令抬頭看著麵前的佩劍少女,眼神閃過一絲疑慮。裴玉掏出懷中令牌在他麵前晃了一眼,駱縣令複躬身道:“參見千戶大人。”駱縣令本在九湯縣衙安坐,琢磨今夜去哪個勾欄聽戲,好似上回來了位秦娘子,彈得一手好琵琶。誰知從天而降一位女子,亮出皇城錦衣衛的腰牌,說榆興村發生數起命案,她家大人正在那裏,讓縣官速速前去。九湯縣是下縣,駱縣令不過從七品。亮出腰牌的這人是個正六品百戶,那她家大人得是什麽身份?駱縣令當即沒坐穩從椅子上滑下來,叫上衙門所有的人手,便要往榆興村趕。那女子又道:“我家大人已經在那裏了,無需這樣多人,挑幾個能幹的就是。另外,榆興村報案的人還在路上,勞煩縣令留人招待。”駱縣令聽得雲裏霧裏,什麽榆興村報案的人在路上,你不就是報案的人嗎?總之不管了,上官說什麽他做什麽,正六品京官,比他一個偏遠地區的縣令前途大多了。駱縣令叫了五個衙差,皆是精壯的漢子。那女子又道:“汝縣衙可有女官差?”駱縣令什麽也不敢問,道:“有。”“叫過來,帶上。”“這……”“你有難處?”“沒有,下官遵命。”九湯縣因九湯山得名,要去的那座山卻不是九湯山。縣令隻在縣誌上寥寥兩筆見過這個村的名字,位於兩縣交界,又在山中,號稱“三不管”,兼之人煙稀少,山中多毒蟲,極少有人前往。來報案的女子騎馬帶路,縣令一介文官,足足顛簸了大半日,險些把骨頭都顛散了才看到村口的古舊青石。“大人……”他一轉眼,那女子便不見了。山野蒼茫,天穹碧藍。駱縣令獨自帶著衙差們和仵作進去,才有了開頭那一幕。裴玉淡道:“駱縣令還不讓村民們起來嗎?”駱縣令視線從陸如琢身上掃過,咽下了多餘的話,回身扶起為首的智叟:“老人家辛苦了,不必多禮。”隻是如今再說來,多少有些尷尬。智叟不這樣覺得,縣尊大人屈尊降貴,來扶他一個賤民老叟,已讓他感動涕零。村民們一一起身。九湯縣衙女官差少,隻得兩位,還都是掛的虛職,並非捕快。啟元十六年,女帝頒布了一項政令,府、州、縣各級衙門按比例必須有女子編製。州府一級執行到位,不乏女官女吏女捕快。到了下邊的縣,多的是九湯縣這樣渾水摸魚,將編製給官眷或是富商的妻女的。那兩名女衙差麵容雪白,五指纖纖,一看就是嬌生慣養的貴婦小姐。但是鄉野村民認不出來,穿上捕快的衣服就是捕快。仙女娘娘說得對,這世上真的有女官差。皇上也是女的。外麵的世道真是變了啊。但和他們榆興村還是沒什麽關係,隻是下次遇到女子自稱官差,他們不會再以為對方在說謊。裴玉目光似笑非笑地在那兩名女捕快身上停留,駱縣令僵著身子,掌心出冷汗。“大、大人,不知案發現場在何處?”駱縣令連忙打斷她的注視。他當然不想帶這兩個繡花枕頭來,但是先前那女子不依不饒,點名要女衙差,他怎敢違背上級命令?隻盼這兩位小姐謹記他的叮囑,千萬不要露了餡才是。京城來的官應該不會注意這種細枝末節吧?駱縣令心存僥幸地想,忍住了擦汗的衝動。裴玉果真收回視線,不再看那二人,手向旁邊一引:“此處是案發現場之一,縣令請隨我來。”三男二女五名捕快跟在二人後麵。陸如琢站在柴扉外,負手而立,風吹得青袖翻湧。智叟拄拐站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臉上的褶皺堆得更深。方才縣尊大人對她大禮參拜,又喚裴玉為“千戶大人”。智叟不知道千戶是個什麽官職,但能讓縣尊如此恭敬,又自稱下官,想必官銜不低。裴玉看上去不過二九年華,已是官身顯赫。更不用提這位氣度不凡的青衫女子。“大人。”智叟上前揖禮,神色含著深深的敬意。“老人家免禮。”話雖如此,陸如琢並沒有像對老何頭的兒子兒媳一樣伸手去扶。嗯,他還欠裴玉一記劍鞘,以此略作抵消。“草民有一個疑問。”“但說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