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便看著這少年,似乎等著他露出震驚仰慕之色。每一位初入江湖的少年人,聽到神劍山莊的名號,皆會不由自主驚歎:原來這就是神劍山莊。對這位答話的老江湖來說,亦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哪怕他一文不名,也踏不上神劍山莊門前高高的白玉台階。這少年果然道:“原來是神劍山莊。”他的表情卻有些嘲弄。少年譏諷道:“我聽說這位名震天下的謝莊主克死了四個妻子,如今已經是第五任了。是真的嗎?”先前答話這人還沒開口,堂內又有人接話了。“小子狂妄,竟敢辱及謝莊主!”這少年聲音清脆,道:“我何時侮辱謝莊主,不過是問傳言真假而已,是真是假,你答我便是。江湖人就事論事,你這般無腦維護謝莊主,可有武林風骨!”那人一噎,“你!”搖著折扇的翩翩公子出來打圓場,溫和笑道:“大家都是來吃飯的,何必傷了和氣。這位小兄弟,你尚未成親吧?”少年點頭道:“不錯。”折扇公子嘴角勾笑,道:“等你成親就知道了,謝莊主英明偉岸,咳,前後幾位夫人無福消受,香消玉殞,是她們的命數。若是謝莊主不如此專情,多納幾房小妾,許能保下命來。”少年原先沒聽懂英明偉岸和香消玉殞有什麽聯係,聽到納妾那裏隱約有些懵懂,再看到堂中男人會心的笑容,一股強烈的惡心從他的胃裏直衝到喉嚨。少年手伸向懷裏,兩名隨從一左一右按住他兩邊肩膀。少年無法動彈,臉被怒氣漲紅。咻破空之聲來得又快又急,折扇公子揮扇一擋,“叮”的一聲,暗器被擊落在地,但他還是右膝一軟,不由自主跪了下來。一樓絲絹屏風後的雅座,一名少女輕輕地“咦”了一聲。正是裴玉。那名被摁住的少年眼睛一亮,望著角落裏的年輕女子,歡喜道:“諸葛姐姐!”聲音又脆又甜,分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少女。兩名隨從見到那人,鬆了口氣,也放開了製住少女的手。祝葳蕤一口氣奔到那年輕女子身前,親熱地拉住了她的手。那女子約莫雙十年華,蓮色衣裙,烏發裏插著一根木簪。她不著痕跡掃了一眼屏風的方向,抬手揉了揉女孩子的腦袋,動作溫柔。折扇公子扶桌站了起來,並扇一指,語氣不善道:“你是何人?!”眉宇間幾分英氣俊美的女子拱手道:“在下諸葛玨。”現場脫口而出:“青萍劍!”諸葛玨道:“武林同道給的虛名罷了,不才正是青萍劍。”“原來是諸葛女俠,久仰久仰!”大堂方才心心相印的男人們頃刻忘記了之前拿女子放肆取樂的事,恭維起來。諸葛玨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卻沒有回禮。場中不免有些尷尬,男人們各自喝酒吃飯,不再說話。折扇公子心生畏懼,卻仗著對方是名門正派,來勢洶洶喝問道:“諸葛小姐暗中偷襲,這便是自在山莊的教養嗎?!”祝葳蕤“呸”了一聲,道:“你是個什麽東西,下流汙穢的醃,也配和我諸葛姐姐這麽說話?”“你!”折扇公子怒極反笑,折扇指著諸葛玨高聲道,“好啊,諸位都看到了,自在山莊自詡名門正派,不過是仗勢欺人之輩!”祝葳蕤:“我就仗”諸葛玨無奈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拉到身後,上前一步,朗聲道:“你說我仗自在山莊的勢欺你,那你又是仗著什麽勢,言語汙穢,欺在座乃至占天下人一半的女子?”折扇公子理虧,強撐麵子道:“我不過開個玩笑,諸葛女俠何必動怒。”諸葛玨看著他,忽然道:“廢物。”“什麽?”“你長得醜,武功差,沒本事,還沒錢。肮髒下作,色.欲熏心。”“在下自知技不如人,諸葛小姐何必侮辱在下!”“我不過開個玩笑,公子又何必動怒。”“你”折扇公子臉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丟下兩個錢,灰溜溜地逃離了客棧。大堂的男人們噤若寒蟬,沒一個人敢出來為折扇公子出頭,倒是有幾位女子,或遙遙舉杯,或上前道謝。祝葳蕤坐到諸葛玨這桌,和她嘰嘰喳喳,諸葛玨認真地聽著,目光不時飄向始終安靜的屏風雅座。堂中安靜了一會兒,男人們便重新熱鬧起來,高談闊論江湖事。隻是有些人忌憚諸葛玨在側,不再口無遮攔。神劍山莊的人去而複返,長老風伯帶著一行藍衣佩劍的弟子們進來。“我們是神劍山莊的,前夜有賊人潛入唐家莊,驚擾了莊主夫人。莊主命我等抓捕賊人,還望各位武林同道給個麵子,通融一二。”立刻有人道:“好說好說,不知要我等如何通融?”風伯道:“那賊人被莊主打傷,受了內傷,隻讓我摸一摸脈象即可。”練武之人經脈何等重要,神劍山莊為了抓賊一來便要給眾人叩脈,若是對方包藏禍心就是殺身之禍。但場中竟無一人敢反駁,可見神劍山莊勢大。裴玉在屏風後冷笑。她道:“明明是衝著他去的,謝玄知竟將事情推到謝夫人身上,還贏得了個愛護妻子的好名聲,真是偽君子。”“我們公門中人行事都沒這麽肆無忌憚,他一來就要控製所有人,神劍山莊好大的威風啊。”坐在她旁邊的陸如琢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沒有說話。在場的人被風伯一一摸過脈象,走到諸葛玨那桌,諸葛玨握住了手裏的青萍劍。風伯拱手:“諸葛莊主與我家莊主是世交,諸葛小姐定不會做出這等事,還請不要誤會。”諸葛玨點了點頭。“這位是……”風伯看向祝葳蕤,她兩位師姐已經將她護在身後,冷道:“我勸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們。”風伯皺起眉頭,倏忽如電出手:“得罪了。”他如鷹爪銀鉤的手被一把青色劍鞘擋住,諸葛玨神情溫和,實則目光微冷,道:“風伯,我也勸你不要得罪她們。”風伯打量了一圈三位扮成男裝的女子。神劍山莊也不能輕易得罪的人,女子,難道是……風伯雙臂抱拳,麵露恭敬:“不知是……還請見諒。”祝葳蕤哼了一聲,剛要張口,兩位師姐一人捏住她後腰一側軟肉,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哪還顧得上和人耍嘴皮子。眨眼間屋內就被排查了大半,隻剩下靠裏的雅座。幾名神劍山莊的弟子目光看向那絹布屏風,對視一眼,一塊走了進去。隻聽噗噗噗幾聲,那幾名弟子便如斷線紙鳶被扔了出來,重重落在地上,哼也沒哼一聲便暈死過去。風伯喝道:“閣下是何人?”眾人隻見這位神劍山莊長老親自進了屏風後,也隻比方才的普通弟子多撐了不到一息。他身子倒飛出去,飛得比普通弟子更高更遠。掌櫃“媽呀”一聲矮下身去,風伯身子“砰”撞在櫃台後的酒壇上,酒稀裏嘩啦澆了一地一身。風伯躺在地上,手按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鮮血。絹布屏風後傳來清越的少女聲音。“別人怕你們神劍山莊,我們可不怕,狗仗人勢的東西”“滾!”神劍山莊昏迷的弟子被其他弟子亂亂抬了出去,風伯傷重,最後也是被抬出去的。眾人看著那道素娟屏風,影影綽綽透出兩道纖細人影。眾人心生畏懼,紛紛離得遠遠的,生怕觸了二人黴頭。諸葛玨拉住了祝葳蕤的胳膊,衝她搖了搖頭。雖說屏風後那人剛剛和她一起出手,可正邪難斷。如今滁州城魚龍混雜,說不定魔教中人已混入其中。祝葳蕤停下了步子,伸長脖子向屏風的方向試探道:“可是裴姐姐?”諸葛玨蹙眉,低聲問。“你與那人認識?”“有過一麵之緣。”祝葳蕤想了想,說,“應該吧,如果我沒有聽錯的話。”屏風後的聲音頓了頓,問道:“你是誰?”祝葳蕤道:“去歲冬天,風陵渡口,有幸和裴姐姐見過一麵。我姓祝。”裏麵又停了片刻,道:“進來罷。”祝葳蕤往前走了一步,停下道:“我可以帶諸葛姐姐嗎?我上次提過的,她劍法高超,是個好人。”諸葛玨:“……”屏風後的聲音這次沒有停頓,道:“諸葛女俠俠名遠播,在下仰慕已久,如若不嫌,還請一起喝杯薄酒。”祝葳蕤喜形於色。諸葛玨禮數周全:“叨擾兩位了。”她拿起劍,走在祝葳蕤前麵,繞過美人屏風,入眼景象讓她腳步微微一滯。白衣秀美的少女端坐桌前,她懷中的年輕女子衣衫明麗,嬌美動人,隻是麵容蒼白,透著些許病態。裴玉抱著陸如琢,溫聲客氣道:“師姐身體虛弱,請恕在下不能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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