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你可知道我那次是去做什麽的?”“做什麽?”“我剛在京城見完陸姨回來,哈哈。”“什麽”裴玉驚得險些站起來。原來祝無與陸如琢經年未見,實在按捺不住思念與擔憂,恰好祝葳蕤及笄,按照慣例能夠出門遠遊了,祝無一合計,便說京城有個姨母,讓祝葳蕤去探親,代自己看看她。不算違背諾言,而陸如琢也想見見自己這個唯一至交的女兒,兩人一拍即合。裴玉年初出的京,祝葳蕤是年中到的京城,年尾離京,兩人恰好錯開,又巧合地都阻在了風陵渡。怪不得她和陸如琢如此熟稔,不像第一次見麵,原來早就見過。祝葳蕤在穀中沒有玩伴,最好的朋友就是她爹娘。她爹呢,畢竟是個男子,祝葳蕤和娘更親近些。回家以後便竹筒倒豆子把沿途所見所聞都說了,京城真繁華,吃的喝的好多,陸姨真好看,待她也很好,風陵渡口還遇到了個姐姐,雖然沒看到臉,但應該很漂亮,嘻嘻。祝無坐在窗前麵含淺笑,聽著自家女兒像個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比手畫腳。她和陸姨一樣,都是錦衣衛,她說她叫裴玉。祝無跳起來。“你說什麽?她叫什麽?!”“她自稱裴玉。”祝葳蕤看著她娘忽然激動的臉,道,“怎麽了娘?是咱家仇人嗎?”沒聽說百花穀和錦衣衛有什麽過節啊?祝無在屋中走來走去,連珠炮一樣拋出問題。“她大概什麽歲數?長什麽樣子?可還跟你說了什麽?”“年紀麽,應該不超過二十。還有,娘,我不是說了麽,我沒看見她的臉。她跟我說了大概有七八句話,四句是嗯,三句是噢,最後一句是告辭,後會有期。”“……”後來祝無便交代道:“你下次遇到她,把她當自家姐姐,不對,當……算了,你有什麽幫得上忙的,一定要幫。幫不了的就飛鴿傳書給我。”祝葳蕤似懂非懂地應下。不到一年,她又在滁州偶遇裴玉和陸如琢。這次陸如琢用了一張新臉,一開始祝葳蕤沒認出來,那天裴玉和諸葛玨切磋,她看裴玉師姐的神態十分眼熟,才漸漸和京城的陸如琢聯係到一起。裴玉想趁此機會多解決一些疑慮,問道:“怎麽不見你爹一塊來滁州?”祝葳蕤忍不住笑道:“我爹是個書生,他來做什麽?刀劍無眼,待會兒見到血他要暈過去了。”裴玉也笑。“那令尊和令堂是怎麽在一起的?”“我爹本是個進士,不知道得罪了誰,赴任途中被人截殺,不慎落水,被穀裏人救了起來。他就留了下來,當了穀中的教書先生。因為他生得俊美,有一天我娘到寨中視察,一見鍾情,就把他擄……不是,請到了主寨。”“後來呢?”“後來就有我了呀。”父母私情,祝葳蕤不好對外人多說,但從她表情來看,定是發生了許多趣事。愛看話本的裴玉見話本照進現實,卻沒辦法得知細節,心生惋惜。但轉念一想,陸如琢十分有打聽此事的立場,回頭問問她也行。“令尊和令堂的感情一定很好。”“如膠似漆。你看見院子裏堆的那一堆箱子沒有,一看就是我爹收拾的,生怕我娘在外邊冷了熱了餓了渴了,飛鴿傳書一天一封。”裴玉有些羨慕。她知道自己不僅僅在羨慕她爹娘的感情。祝葳蕤心直口快,問道:“裴姐姐,你爹娘呢?”身旁一陣沉默。祝葳蕤用力咬了一下嘴唇,轉頭低聲道:“對不起裴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裴玉強顏歡笑道:“沒關係。”祝葳蕤揪著衣角無所適從。“裴姐姐,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咱們倆義結金蘭,以後我爹娘就是你爹娘……”裴玉嚇一跳。那自己姑姑豈不是變成她的姑姑,這怎麽行?絕對不行!若她能和陸如琢在一起,這輩分又怎麽算?“不了不了。”裴玉連連擺手,“多謝祝妹妹的美意。”祝葳蕤好像也想到了她的顧忌,靈機一動道:“要不你和諸葛姐姐義結金蘭吧,這樣你既有了爹娘,和陸姨的輩分也不會亂。”哪有到處認爹娘的?裴玉被她逗笑。“我不缺爹娘,我有姑姑就夠了。”祝葳蕤小聲咕噥。那你們倆要是情投意合,你不就沒有姑姑了?裴玉顯然聽清了,在流雪一樣的月光中輕聲問她:“你真覺得陸如琢喜歡我麽?”祝葳蕤點頭。她又憶起一些之前不曾注意的細節。“對了,我之前在京城別院的時候,曾見陸姨雕過一個木雕,是個女子的模樣。我當時問她,她沒有回答我。”祝葳蕤轉過來,看著裴玉的臉。“裴姐姐,如今見了你我才知道,原來那個人就是你。”第041章 不知不覺已到了深夜,蟲鳴聲越發響亮。祝葳蕤脖子一歪,枕在了裴玉肩上,鼾聲輕微地睡了過去。裴玉握著腰間陸如琢送自己的玉佩,在月下反複摩挲。她並沒有在看玉佩,目光透過溫潤的羊脂玉,落點在很遙遠的地方。身後的主院裏傳來含糊的吵鬧聲,一時又是笑聲,陸如琢和祝無還在喝酒。這座別院種滿了佛桑花,紅的粉的,常開不敗,月光的照耀下越發光輝奪目。“蕤兒。”祝無從門後傳來,語氣微醺。祝葳蕤皺了皺鼻子,嘟囔了一聲,沒有醒。“蕤兒。”接著是陸如琢提高的聲音,也不似往日清明,語氣一模一樣,應是在學舌。祝葳蕤驚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立刻回了聲“在呢,我在!”祝葳蕤道:“陸姨有什麽吩咐?”裴玉鬆開手,玉佩重新垂回腰間。回話的人又變成了祝無,揚聲道:“再拿兩壇酒來,嗝。”“知道啦,我現在就去拿。”“師姐?”“嗯。”得到陸如琢的應答,裴玉站起來,和祝葳蕤道:“祝妹妹,我同你一道。”“好呀。”推開院門,酒氣混著夏風撲麵而來。本來應該是不怎麽好聞的氣息,被夏風和花香中和,夜月裏更顯寧靜。圓月當空。露天庭院裏擺著一張長案,傾倒著兩個女人。祝無直接四肢攤開躺在地上,紅衣如火,天地間一抹豔色。祝葳蕤把酒壇放在旁邊,上前將她娘扶起來,祝無睜開醉意朦朧的眼睛,摸了摸女兒的臉,笑:“蕤兒。”“我在呢,娘。”祝無抬眼瞧見正靠近薑黃衣衫女子的裴玉,嘿笑了聲:“玉兒也來了。”裴玉向她禮貌致意:“是,祝姨。”她伸手扶住斜倚長案,闔眼假寐的陸如琢,陸如琢在京城多穿玄、紅兩色的官服,出門常服也以青色之類的清淡素雅為主,進了滁州因為易容的緣故,衣著明麗鮮亮。今日洗去了易容,但還未換下原先的衣服。穿的正是一身薑黃衣衫,顯得溫暖,比裴玉常常見到的那個陸如琢又年輕了幾歲。任誰見到她們倆,也隻會認為是一對姐妹。女人似醉非醉,烏發披散,手肘支著臉頰,寬大的衣袖一直滑到肘彎,空氣中的皮膚像是初雪。“師姐。”裴玉輕輕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指腹不動聲色磨了磨。陸如琢順勢無骨靠進她懷裏,慵懶地抻了抻身子。“嗯……”聲音都像浸在井水裏似的,既涼,又裹著夏夜的熱。裴玉心髒一個重跳,喉嚨滾了滾。“師姐。”她低聲隱忍,手繞到膝彎,抱起陸如琢道,“我送你回去休息。”陸如琢雙手圈住她的脖頸。那廂祝無大聲叫道:“不準走!”她不知哪來的神智從地上站起來,將陸如琢從裴玉手裏搶了回來,道,“說好不醉不歸,你還沒醉!別想跑!”陸如琢:“……”裴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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