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嶽負傷不慎也被網住,坐在地上,疑道:“哪來的兵馬?滁州知府不敢管江湖的事。”段冼墨鬆了一口氣,道:“不管怎麽說,咱們的命或許能保住了。”馬蹄踏踏,塵煙滾滾。裴玉翻身下馬,打了個手勢,淮南道三千精兵將唐家莊裏裏外外圍得密不透風。滁州知府不敢管的,自有人管。“中軍都督府右都督、錦衣衛指揮使大人到”第072章 “淮南道總兵到”“滁州知府到”莊內眾人不約而同往大門口看去,兩隊披堅執銳的兵士湧進來,步伐整齊,分列左右,鎧甲森森。率先走進來的是一位樣貌魁梧的戎裝將軍,和一身官袍的滁州長官李知府。二人進得門來,同時停下,向身後的人恭敬行禮。“大人請。”千呼萬喚始出來,來的人既不抱琵琶,也不拿劍。一雙雲紋錦靴率先踏進門檻,來人滿身朱紅,身前繡著四爪遊蟒,栩栩如生。眾人目光上移,白皙幹淨的頸項和下巴,朱唇一點,顏如白玉,明明是清貴無雙的一張臉,卻讓眾人集體打了個寒戰。是她。祝無的那句話終究沒有錯:錦衣衛都督天下聞名。大楚共有五軍都督,分領各都司。唯有中軍都督府的右都督陸如琢除了司職外,同時掌管錦衣衛。錦衣衛是皇帝的眼睛,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錦衣衛也就遍布天下。販夫走卒、富商巨賈,四處是錦衣衛的眼線。啟元十年,陸如琢去邊關督軍。恰好關內有一門派,對弟子約束無方,竟作奸犯科,一連糟蹋了山下十幾位姑娘,又仗著親爹是掌門,在當地小有幾分底蘊,強行私了。陸如琢從邊關回京,回程路上百姓攔馬告狀。陸如琢轉頭帶了一隊錦衣衛去拿犯人,據說是掌門包庇,一夜之間,這個門派從江湖消失。啟元十一年,江南道重大貪汙案,陛下一連派了三位欽差,均離奇死亡,女帝鳳顏大怒,派陸如琢前往江南,嚴令不必容情,一查到底。陸如琢白龍魚服,九死一生,將江南道與朝綱掀了個底朝天。啟元十三年的賑災銀案,啟元十六年的漕運案,啟元十八年的捐官案,一樁樁一件件都離不了陸如琢的身影。同時也少不了武林中人的身影。江湖人刀口舔血,財帛動人心,拿了買命錢埋伏刺殺陸如琢,聲勢最大的一次居然請出了紅樓劍閣座下“十殺”中的四位,結果就是紅樓劍閣元氣大傷,劍主顧紅昭下令,紅樓劍閣不接刺殺陸如琢的生意。他們早已打過交道。陸如琢這個名字在江湖的響亮程度,絕不比任何一位掌門宗主遜色。對江湖來說,朝廷就像一頭沉睡的雄獅,沒人希望它醒過來。陸如琢站在門口,一身朱紅蟒衣,宛如睡龍睜眼。“本官途經此地,聽聞武林選出新的盟主,特地前來道賀,不曾想,亂成這樣。”女人的官靴踩在淌滿血水的青磚上,一步一步走進來,淡眸輕掃,薄唇如刀,“簡直不成體統。”李知府撲通跪下來,頭砸向地麵。“下官有罪!”陸如琢邁步越過他,李知府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她身後穿大紅飛魚服的裴千戶揚起手,冷冰冰道:“拿下。”李知府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李知府被拖到一邊,數百精兵再次從大門湧進來,將網中的江湖人士全部拿下,有妄圖反抗者,被牆上的錦衣衛弓.弩連發當場射個對穿。站著的人無一不是江湖上的佼佼者,官兵暫時沒有動他們,同時那些人也沒有輕舉妄動。正派自不會和官府作對,魔教的人也在掂量逃出去的可能性。錦衣衛個個是武林高手,又手持弓.弩,就算僥幸越過這一重封鎖,外麵還有淮南道的精銳,一人之勇怎能抵過軍陣?魔教向來鬆散,決做不出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是以停在原地,看向他們的聖女。聖女唇角含笑,似乎並不以為多惱怒。同時進來的還有提著藥箱的軍醫,交戰雙方傷亡慘重,血流成河,有人已命懸一線。軍醫最擅長治這種傷。裴玉帶著一名軍醫奔向諸葛玨和祝葳蕤的方向。諸葛玨看她身形熟悉,臉卻與她印象裏的那個人有些不同,微微一怔。直到化了簡單易容的裴玉低聲開口:“諸葛姐姐。”諸葛玨渾身一震。祝葳蕤脫力坐在地上,鞭子也扔在一邊,擠出笑疲憊道:“裴姐姐。”裴玉點了點頭,為了避嫌沒有過於親密,問道:“可還好?”祝葳蕤回道:“還好。”她拉過諸葛玨的胳膊,伸出去讓軍醫包紮傷口,道:“幸好你們及時趕到,否則我們真要交代在這裏了。”她聲音低了低,看向神情麻木的諸葛玨,道,“可是諸葛姐姐的爹……”裴玉默然半晌,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節哀。”諸葛玨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臉去,沒有理會她。裴玉心頭酸澀,交代軍醫道:“好好給她們包紮。”軍醫應是。官兵來得正好,祝無隻受了兩處輕傷,陸如琢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不留痕跡地錯開,心底微微鬆了一口氣。早就得了吩咐的軍醫上前,祝無抬手避開,冷漠道:“不必。”祝無到如今才真正明白,甚麽正道,甚麽魔教,全都是陸如琢手中的棋子。故意讓他們鬥至兩敗俱傷,她好不費吹灰之力,一網打盡。誰會贏,誰會輸,誰會死,她在乎嗎?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朝廷能不能就此狠狠地收拾他們這群武林人士。陸如琢說得對,她們早就道不同。包紮的包紮,綁起來的綁起來,站著的依舊站著。淮南道總兵狄將軍命人去搬來一張太師椅,陸如琢在演武台中央獨自坐下,低頭把玩腰間玉帶懸著的鴟吻玉佩。裴玉走上台來,稟報道:“都督。”陸如琢抬眼,漫聲道:“走近一點兒,本官聽不清。”裴玉:“?”她甚麽時候耳力這麽不好了?裴玉走到近前,剛要說話。陸如琢忽然給了她一個眼神。裴玉也忽然間讀懂了。但是她拒絕。大庭廣眾,怎麽能親她耳朵?這要是傳出去,千裏之外就要被禦史台上奏章彈劾。陸如琢看向別處,大有你不親我不聽的意思。裴玉無法,隻好退而求其次,附耳對她說話。陸如琢看了她一眼,勉勉強強地放過了她。方才一片混亂的山莊井然有序,如果忽略官兵們手中鋒利長矛的話,倒也和樂融融。裴玉身著大紅飛魚服,腰挎繡春刀,長身玉立,站在陸如琢身後。陸如琢指尖勾著玉佩,漫不經心道:“本官來了這麽久,還不知新的盟主是哪位?聽聞是位女中豪傑,可在這裏?”祝無心中不忿,卻不得不上前。“祝某便是。”陸如琢打量了她一番,道:“果然非同凡響。”她下巴一抬,懶聲道:“賜座。”小兵搬來了座椅,卻不知放在何處,陸如琢道:“為表朝廷對江湖的尊重,就坐在本官旁邊罷。”偌大的唐家莊,噤若寒蟬,兩張太師椅並排放在中央,坐的竟是兩個女人。眾人身處其中,尤其是男子,不可謂不深覺荒謬。然而卻又挑不出問題,一個錦衣衛都督,一個武林盟主,代表的是朝廷和江湖的最高領導者。祝無亦生出幾分恍惚。這不就是二十年前,她們倆分開各自為戰時想要得到的嗎?陸如琢擺足了譜,看向身邊的祝無道:“祝掌門可曾聽聞,江湖上流傳一門邪功,需生取童子心頭血。”祝無點頭道:“是,正是魔教所為。”陸如琢似笑非笑:“僅僅是魔教?”祝無經此亂象,難道還不知道正道中有多少偷練邪功喪心病狂之輩?她沉默下來,無言應對。陸如琢道:“大楚境內命案頻發,手段殘忍,性質惡劣,本官奉命徹查此事。本官眼中,無正邪之分,隻有國朝律法。有違國朝律法,朝廷斷然不饒!諸位可明白?”她這句話是麵向眾人說的,目色寒凜。在場江湖人神情各異,無人反駁。陸如琢放下掌中玉佩,勾唇道:“既然如此,便來審一審這案子。”眾人一愣,連裴玉也跟著一怔。在這裏審?陸如琢朗聲道:“滁州府李知府何在?”李知府本已暈過去,聽見聲音又嚇醒過來,扶著官帽連滾帶爬地跑過來,五體投地。